白鯊張開大嘴，將止水送到東海岸。止水對白鯊拜拜臂膀，嘴角忽地笑起來，那眼神和彌須山上空的星辰一樣奪目張揚。
“止水..夫人？”白鯊愣神，他默默的看着止水四十年，第一次看到她笑得如此幸福燦爛。那是一種不顧一切的坦然。
“謝謝你，白鯊，如果有來生，我一定還你恩情！”
她那麼說，然後就跑向了東邊的山基。
白鯊心口有些熱，想半天也想不通止水最後一句的交代，他抓抓腦袋，僵硬的嘴角努力向上彎彎，將止水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心間。
他轉身，卻不知最後一句話就是永別。
東岸的山腳下，一根利劍插入地面，般若苦的頭顱被止柔狠狠地插入刀柄。
命還在，神已沒。
這就是止水踏入金花銀花叢中看到的男人。
他半垂着星眸，山風一吹，將他粘着血肉的長髮吹起，露出他血污的臉。
“阿苦....阿苦...”止水幾個步子衝過來，將他的發撥開，用自己潔白的袍子擦拭他臉上的污漬。
“你不該這樣..你不該是這副模樣..."
星眸一抖一抖，薄脣一張一張說了三個字：“醜..八..怪..”
“恩，恩，對，我是醜八怪，我是...我是你的醜八怪...”
兩行熱淚從般若苦半張的眸子裡滑落，溼了他臉上的血污成了血淚。
“阿苦，我想愛到底是個什麼，真是廝守一生嗎？”
止水捧下他的頭顱將他貼着自己的脣，用她的脣暖着他的。
般若苦像是明白了什麼，眼睛拼命的張開說：“止水，我只願你開心，安好！”
“阿苦，如來佛祖早就給我明示，千萬切記六道蒼生爲重。所以，從頭至尾這，到最後的結局，他都明白。這是佛祖認定的結局，所以你求他沒用，所以我帶你去九天之上也沒有用。”止水笑得很甜，如同得到了最好的結局：“阿苦，我也願你安好。還有。若能再愛，你就去愛，若不能愛，那就忘了我。”
“如來認定的結局？你怎麼那麼信他？！你在我身邊就好，現在，我求你帶我離開！”般若苦眼神慌亂，他想聲嘶力竭的大吼，可到了嗓子眼兒，又細如蚊聲。
“纔不要！我啊，要你如當初一樣，一站在那裡就讓我抹不開眼睛，那麼高傲，像是哪個女人都進不了你的心....這輩子，我過得夠亂，膽子太小。如果我還能投生，希望啊下輩子像墨譚一樣衝動，像子無那樣勇敢。”
般若苦的頭顱被止水環抱在懷中，盛着水泡來到了修羅海底。他看她挖着海底的泥沙，又從懷中掏出小袋，並將袋子中不知名的種子埋下。
“止水，你幹什麼？南天王我不做，我不傲，我不等你了，行嗎？你收回你的手！聽話！我不等你了！我不愛你了！你走！你走！”
“阿苦，準備好了嗎？”
“沒有！沒有！你這蠢女人，你怎麼不聽話！你怎麼就不停我一句話！當初不聽我解釋，現在不聽我拒絕！”
止水咧嘴一笑，皺着鼻子猶如三歲孩童。
“六道輪迴，你哭什麼呢，不哭不哭。你啊，好好活着。我也和你一樣，願你們都安好。不要再因我起了紛爭。”
止水默默催動修羅老祖留給自己的靈力，毫無保留的通過自己的手臂傳入海底的土地。
妄天樹，望天樹。
它需要千萬年吸收這方世界的日月精華才能破土而出。而止水在用自己的天人之力，修羅靈力滋養着手中的種子。
她的妄想，她的期望都通過血淚灌入到其中。而妄想與天齊高的平凡樹種也瞭解灌注人的心思，竟然真的破土而出。
“止水！你還有天人的命數，我們怎麼都能在一起，我求你停下！”
“止水，你真忍心留我一人？”
“止水，我煮出的茶水好喝的很,我們去凡間.....”
“止水，你這個醜八怪！你這個蠢女人！你不想活就帶我一起！”
止水眼睛已經是紅彤彤，她的頭髮變成銀色千蛇，海底震動，震撼了衆修羅和天界。
住在邊界的修羅趕來，無不對懷中抱着般若苦頭顱的止水夫人震撼。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快將他們分開的話，一干修羅齊齊拿着武器衝過來。
“誰也別想碰止水夫人！”因海底震動而游過來的白鯊張開大嘴將幾個修羅吞掉，巨大的身軀擋在了止水身前。
轟隆！
望天樹樹根暴漲，細細的樹枝成倍粗大。止水抱着般若苦的頭顱坐在枝椏上，跟着瘋漲的書目衝出了海面。
“阿苦，別再責怪我了，你瞧瞧，下面多美...."止水一手還放在樹幹上，她已經將自己的靜脈連接在樹幹上，任由渴求長高的樹吸食自己身上的靈力。
般若苦看着頭上的銀蛇已經無精打采的止水，腦袋涼了，淚也幹了。
“我在也不想俯視蒼生，我只想擡頭看你。停下吧。你說什麼，我都答應。停下吧。”
“我說，你啊，一會兒要吃下樹果，長出強壯的身子，長長的腿，修長的臂。”
“我不吃！我要將命數都給般若明！我從沒告訴過你，我和他是兄弟！你要是沒了，我就將命數給他！”
“你又氣我！你又氣我！小心我下輩子都不理你！"樹還在長,止水的頭髮已經掉光,她成了最難看的禿子.."阿苦,別讓我白白浪費性命,成嗎?"
斑若苦擡頭看着止水滿臉的皺紋,卻撒嬌的樣子,沒有了肝腸,卻能體會到肝腸寸斷...
"我吃了望天樹果,又會活很久很久,你就不怕我忘了你?"
"我就是讓你活很久很久,時間久了,也許會有另一個人給你幸福....相信我,會有的,只是咱們都沒有足夠的耐心..."
身旁樹杈上借出了黑灰色的果子,止水擡手摘下,撥開黑色醜陋的皮,看到裡面金燦燦的果實...
"吃吧...吃吧...."
最後一點修羅靈力讓止水用在了千年海魅上,雖然生疏,但是對着只剩頭顱沒有神力的男人來說夠用了...
般若苦迷了眼，呆愣的張開嘴巴吞下了止水送入嘴裡的果子。
他只覺得額頭被輕輕的吻了一下，然後陷入昏睡之中。
藍天中，綠色的樹葉連城一片，像是天空中綠色的海洋。止水環顧四周，她催生的樹果已經各個枝頭全數開放。
止水將般若苦的頭顱放在樹冠上，看着頭顱下的脖子閃着金光，正在一點點的向下生長。
“我愛，來生若有緣，再見！”
她張開雙臂，開懷大笑，一個躍身跳入了綠色的海洋。
她現在很醜，手上是黑斑，一身的皺皮，這樣子真是醜八怪呢。
“止水！”
一聲高叫，閉着眼睛的止水落入了毗摩質的懷抱。
“質，你怎麼知道是我呢？”
“你爲何背叛我，你爲何要耗了阿孃留給你的靈力和修羅道的寶貝！就是因爲你愛他？”
“是！”這次止水擡起眼睛直直的看着毗摩質：“是，我給你答案。質，我謝謝你那麼多年沒有放棄我，今生太倉促也太亂。如果有來生，我先與你遇見，如果有緣，我還是你的妻。成嗎？”
“蠢女人！你這個蠢女人！我一開始對你那麼好！你就不開竅！到死也不開竅！！！！”
“誰讓我這個不開竅的女人，遇上你們兩個不開竅的男人！呵呵呵！”已城老太婆的止水縮在毗摩質的懷抱裡，俏皮的語氣，是毗摩質從沒聽過的。
“質...對不起...來生我許不了你什麼，只敢許你早相見。”
“止水？”
“止水？....”
落到黃金岸邊的毗摩質低頭喚着懷裡的老太太，半晌才明白了那個如夢如幻的俏皮話這輩子都不會再聽到。
“你先問，我爲何會知道是你...我就是知道是你，就算你是禿頭老太婆，也比我好看...."
燃燈鏡前，般若苦已經哭的不成樣子，他跪在那裡瞧着定格在毗摩質懷中的老太婆。
"她說的每一句，都應驗了！她變得執拗衝動，變得美若天仙。她想先遇到毗摩質，所以投生了修羅道，成了墨譚的孩子....她嘴上說放棄，其實也將來生賭了！爲何！爲何！她生前不是說要順應佛祖的安排，認了結局嗎？爲何之後又糾纏？”
德納瑞垂着頭，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般若苦，她與佛祖又賭約，我看不到九天之外的事，那超出了六道境地。我時辰不多了，現在連我也求你！就認了因果律的最後一句！救救子無！救救子無！”
閻王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拉住了般若苦紫色的衣襟。他的腳已經成了黑色的塵煙，漆黑的眼睛裡流不出淚水。
般若苦扶起得納瑞，七肢盤坐。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佛經再響，已無心傷神傷...
般若般若,大智慧...
靠坐在一旁的德納瑞也盤起腿,合上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