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場比賽的陣地形式,開賽前大家看過沙盤模型之後就已經厥過去一次了,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設計的——全踏馬是水!水啊!整個賽場就跟個湖似的,全都被灌注了水!
崔晞還按沙盤的比例給大家算了一下,這池裡的水深不高不低,將將能沒過衆人頭頂,也剛好能把馬的頭給露在水面上,當然,矮個子的人就比較倒黴了,跟水面的距離更大些,也就馬擔當稍微好點,可以坐在馬背上不必游水。
這是一場水戰。
在特麼凜冽冬風裡泡在冰水裡和王者之師的一場水戰。
儘管衆人已經提前知道了陣地形式,然而當站在賽場邊的出發點上望見這一大片卷着寒涼之氣撲面而來的水時還是不由自主地連連打起了寒顫。
“這個陣地形式對我們十分不利,”武珽皺眉,“金剛傘本身就重,在水中游的時候更會消耗體力。”
衆人在備戰館時已經儘量地減掉了身上的負重了,連衣服都只穿了外面的一身單衣和必須要穿的甲衣,可是金剛傘是說什麼也不能棄之不用的,如今錦繡全隊除了兩車兩炮兩相之外,所有人都改用了金剛傘做武器,這東西已經是錦繡必不可少的神器了,就連規則上不允許使用盾的馬擔當都可以借這件武器鑽一下規則的空子——金剛傘是傘,不是盾,在經過與嘉木隊第一回合的比賽之後,武長戈果斷地讓隊裡的馬擔當們棄掉原來的武器改爲嘗試着使用金剛傘了,總不能場場都讓兵或相當盾來保護兩馬,這樣實在太浪費人力。
面對眼前這片湖,錦繡衆當真是除了拼也沒別的招可使了。
“大家想法子多利用水,”武珽道,“水性好的人儘量多與對方周旋,在水中不僅我們耗費體力,對方也是一樣,哪怕用最笨的法子——將對方耗沒了力氣也是有用的,我們正面迎敵本就不是對手,賽場這麼大,大家可以拉長戰線,讓對手多遊多動,我們則可以逸待勞。”
衆人應着,忽有人道:“隊長,你看對面,紫陽他們在幹嘛呢?好像自個兒吵起來了嘿!”
大家忙齊齊望向對面,那遠遠的隔着賽場的客隊出發點處,一羣穿着紫衣的傢伙圍成一團比手劃腳似乎正在激烈地爭執什麼。
……說好的王者風範呢?說好的淡定沉穩冷傲霸氣呢?
“……”雖然隔得遠,但將內力運用於視力的話也是能看清對方的嘴型的,武珽因而表示十分無語,孔回橋和蕭宸也扭過頭來看了燕七一眼。
紫陽那幫二貨正在爭着搶着要對付錦繡的“美人炮”,因爲一時誰也爭不過誰,惱火之下開始互揭對方的猥瑣心思,比如“你不就是想看美人入水後溼身的樣子嗎”云云……
“如果不是他們這麼說,我都已忘了你是個姑娘。”武珽嘆着拍了拍燕七的肩。
“……”燕七當然也看清那幫傢伙的口型了,不過好在身上有甲衣遮擋,就算浸了水也不會顯露出什麼曲線來。
“好了,兄弟們,”武珽將衆人聚作一圈,“既然對方是紫陽,咱們心裡就不要有包袱,好好打,能打多好就打多好,就算戰勝不了對手,也要戰勝以往的自己,莫忘了,這可是咱錦繡的地盤兒,便是紫陽來了,咱也要雁過拔毛,讓他們好生記住咱錦繡!有沒有信心?”
“——有!”衆人齊吼。
“錦繡——”
“——必勝!”
這聲“必勝”雖然喊得有些不切實際,但錦繡的隊員們仍然以大無畏的精神狀態衝了出去,“撲通撲通”,幾個兵搶先跳下水,剛遊沒兩下,就聽見一聲哨子響,從水中冒出頭來茫然四顧,見自家隊長和其他隊友正站在原地人人一臉看白癡的神情看着他們。
“……日!開場鑼還沒敲呢……”幾個兵尷尬地互望了一眼,在滿場觀衆的轟笑聲中灰溜溜水淋淋地爬回了岸上。
“錦繡還是太緊張了啊!”看臺上,燕四少爺正和燕九少爺嘆道,平時的這個時候他都要在家裡跟着教頭練騎術,今兒因是錦繡對紫陽,特特向教頭請了假來的,就跟燕九少爺坐在一塊兒,抻着頭往錦繡的出發點處瞅,“七妹會不會游水啊小九?”
“會。”燕九少爺道。
“咦?她居然會游水啊?誰教她的?遊得好不好?這水也不知道有多深,這麼大一片,七妹能不能撐下來啊?”燕四少爺一連聲地問。
“原來她會游水啊?真不愧是小肺魚。”一個聲音從後面的座位傳來,燕四少爺扭頭看過去,見一個瘦瘦的小子向前探着身子,手肘支在膝上託着下巴,一對單眼皮的死魚眼也正望着錦繡的出發點處。
“誒?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燕四少爺問。
“全場就她一個女人,你又叫她七妹,我能不知道她是誰嗎?”這人道。
“那你是誰啊?爲何叫我七妹小肺魚?”燕四少爺問。
“我夏西樓。小肺魚的確不適合現在的她了,她應該叫黃花魚,或者鯉魚?小黃魚好像更合適點,要麼就金槍魚,銀龍魚也行,再或者還有一種海里的魚更像她,但你們肯定沒聽說過那種魚,更不會知道它長什麼樣,所以我還是不說了,因爲說了你們也不知道……”
“……他話好多啊。”燕四少爺悄悄和燕九少爺道。
燕九少爺:“……”你還說人家呢?
“可惜不是我們柳湖隊跟紫陽打這場,論水戰的話我們柳湖隊絕對厲害啊!知道爲什麼我們柳湖水戰厲害嗎?因爲我們書院旁邊就是歸墟湖啊,夏天的時候我們天天都去湖上訓練,隊員的水性個頂個兒的好,錦繡要想打贏這場比賽,必須得想法子在水下進行,我告訴你們,用柳湖的水下戰術絕對沒問題,是什麼戰術呢?首先吧,吧啦吧啦吧啦……”
“聒噪死了啊啊啊啊!”燕四少爺崩潰。
好在此時開場鑼終於敲響,山崩地裂般的歡呼聲驟然響起,瞬間蓋過了夏西樓的嘮叨聲,雙方的隊員齊刷刷地從出發點上衝出去,下餃子一般地跳進水中。
在出發點處的地面上發出的攻擊屬於無效攻擊,因此雙方的炮無法在岸上向着對面發起進攻,只得也跟着隊友們一同跳進水中,錦繡的隊員們按着武珽開賽前的佈置,一入水立刻採取迂迴路線,不向前遊,而是橫着向着賽場的另一邊遊靠過去,整片賽場的水面上也不是空空如也,到處都漂浮着一垛一垛的柴草捆,這些柴草捆可以用來做爲掩體來遮掩身形,但卻無法做爲載體供隊員們登上去,很明顯這次的陣地規則就是要讓雙方隊員在水中進行戰鬥。
依武珽的判斷,紫陽隊一入水必然是直取中路,誰讓他們無敵來着,無敵的人當然對自己的實力有着充足的自信,根本不需要跟誰玩兒迂迴,而錦繡是弱勢的一方,正面迎敵只能是死得更快,必須要採用迂迴繞遠的路線來遛一遛紫陽隊,儘可能地消耗一些對方的體力。
錦繡隊員入水後十分小心,沒有驚起太大的水花,藉着水面上無數的柴草掩體遮擋迅速且謹慎地向着賽場以東移動,而紫陽隊也的確如武珽所料,一入水便直接向着錦繡的方向直衝過來,雙方所走的路線像是一個“d”字,果然沒有正面相遇。
錦繡衆見遊了好久也沒有遇見紫陽的人,不由心中慶幸,暗贊自家隊長料事如神,兩軍對壘,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紫陽隊的第一衝必定是氣勢如虹銳不可當,這個時候若是撞見,那肯定是能死多快死多快,避開這第一衝後,對方這一記重拳打在棉花上,氣勢上自然會有所削減,對錦繡來說壓力會相對小上一些。
錦繡衆這廂一邊慶幸一邊遊動着,全不知此刻自己在全場觀衆充滿憐憫目光的注視下顯得是多麼的可憐——他們完全不知道紫陽隊遊得有多快,十幾個人,像是一枚魚雷一般劈開一道水浪向着北邊的錦繡的出發點方向衝過去——如果古人知道魚雷這種東西的話。
當錦繡衆還在自以爲神鬼不覺地向着東邊移動的時候,紫陽隊已經衝到了賽場中心的位置,然而不等再向北走,紫陽隊中突然有一個人像是水雷爆炸後在水面炸起的水花般高高地躍出了水面,半空中身體平轉了個三百六十度——這是在探查錦繡衆人的位置!
全場觀衆的喝彩聲纔要掀起,突地便見凌空劃過一道烏光直襲紫陽那人前胸!喝彩聲剛欲轉爲驚呼,卻又見下方亮光一閃,與烏光在空中那人胸前幾寸處相交,彷彿都能聽見那“叮”地一聲響,烏光登時向着旁邊斜飛出去,亮光隨即收回,空中那人安全落回了水中!
這一連串的變故全部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觀衆們甚至什麼聲音都還未來得及發出,比賽的雙方竟已經完成了一回合的交鋒!
“譁——”在這記瞬間交鋒對比下顯得反應很慢的觀衆此時才緩過神來——沒想到!這場與王者紫陽對話的比賽竟然是“弱旅”錦繡先發起了攻擊!好膽量啊!
——然而,膽量再足又有什麼用?剛纔那麼突然的一箭都沒能攻擊成功,輕易地就被紫陽隊化解了開去,眼下紫陽隊又已知道了錦繡全員的位置,再想躲已是不可能的了!
“兩士兩相保護將,繞得越遠越好,儘量蔽身在柴草堆後!五兵兩馬分散開,儘可能多地吸引紫陽隊注意力!皓白同我狙擊對手,兩炮掩護所有人!”武珽迅速佈置,率先迎着紫陽會來的方向衝了出去。
還是衝。哪怕只是兩個人,武家人的血脈裡永遠也只有一個衝字!
孔回橋看了看武珽已經衝出去的後腦勺,嘴裡不知嘟噥了一聲什麼,也攥着自己的槍緊跟其後,其餘人亦都按武珽的安排迅速散開,原處只剩下了燕七和蕭宸。
“抱歉。”蕭宸和燕七道。
剛纔的那一箭是燕七射的,如果他反應再快一些,像武長戈所說的那樣緊跟其後再補上一箭,那人一定必死無疑。
“該說抱歉的是我啊,本該是我配合你纔對。”燕七抹了把臉上的水。
蕭宸沒再說話,剛纔那一記進攻再一次印證了武長戈對他的點評沒有半點錯,他的確在出箭方面沒有做到極致的快,要說怎樣纔算極致,身邊的這個姑娘就是極致。
對方几乎纔剛冒出水面時這個姑娘就已經擡弓了,這是何等的眼力和反應速度?而若論這兩樣,有內力在身的他應該不會比她差,可還是慢了這麼一下,究竟是慢在了哪兒呢?
“是實戰經驗。”這姑娘彷彿能看透他此刻的心思,“實戰得多了,這種應敵的反應就成了本能,甚至成了一種預感能力,你會突然預感到敵人可能要這樣做了,本能地就會擡起弓來做準備。你現在不必在意這些,單論動作你其實不比我慢,甚至可能比我還快,差的只是經驗罷了,等再過個十來年,或許你就比我快多了。”
“……你這算是在安慰我?”一點也沒被安慰到。
“咳,我們不能再聊了,比賽呢。”燕七劃動着胳膊,“你憋氣能憋多久?”
“一炷香。”蕭宸道。
一炷香有長有短,通常所說的一炷香大約是五分鐘左右的時長。
“厲害。”會內功可真好啊,燕七想着要不自己什麼時候也跟誰學學,起碼能強身健體吧?“我看我們不如這樣,紫陽隊一旦衝過來,咱們這些隊友只怕都會玩兒完,不過是多活一會兒少活一會兒的事,就算有咱倆掩護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索性直接放棄他們,節省體力,以逸待勞。”
“怎麼做?”蕭宸完全沒有異議地問。
燕七指了指水下:“沉到水底等着紫陽隊過來,他們在上面遊,咱們在下面放箭。”
蕭宸:……爲什麼覺得這主意好奸詐……尤其是從這張面癱臉上的嘴裡說出來。
錦繡的隊員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自家的倆炮給放棄了,還在那兒撒着歡兒地四下奔逃呢,燕七和蕭宸也沒有立刻就潛進水中,而是避身在水上飄着的一垛柴草堆後,只待紫陽隊的人遊近。
紫陽隊剛纔確定了錦繡衆的位置後立即便調頭向着東面衝了過去,這次不再聚在一處,而是拉網式散開,齊頭並進地劈開水波,像是一把大梳子般梳向錦繡衆。
全場的觀衆們因紫陽隊這霸道的速度和陣勢而嗨翻了,山呼海嘯般地吶喊着狂吼着,就在這震天的喧囂聲中,雙方終於有人相遇了!武珽和孔回橋,分別迎上了紫陽隊的各一名隊員!
“丁兒,你對付使槍的!”喊話的這人抄着手中窄刃刀就奔了武珽去。
使槍的孔回橋先發制人,長.槍一抖一送,直刺姓丁的前胸,姓丁的騰空而起,帶着淅淅瀝瀝的水躍在頭頂避過這一擊,緊接着手中亮光一閃照頭劈下,孔回橋舉槍相架,但聽得“當”地一聲金鐵交鳴,孔回橋便覺手掌虎口處一陣麻疼,手中槍險些沒能握住而脫飛了手去!
好強的力量!孔回橋暗暗吃驚,縱是以前對陣錦繡的小霸王元昶也沒覺得能有這麼大的力度,簡直特麼的像是泰山壓頂有沒有!
“咦?”那人也挺驚訝,彷彿意外有人居然能吃下他這一擊,然而手下卻也沒有因此而有絲毫停頓,藉着孔回橋這一架重新飛身而起,空中一個展身,第二擊再度罩頭劈了下來,比剛纔的第一擊還要勢大力沉!
這貨到底特麼誰啊?!孔回橋這一回卻不敢硬吃,手中槍向下一戳點在水底,藉着這力迅速向着旁邊閃了開去,順便擡眼一瞧,見這人甲衣上繡着個“車”字,不由想起聽誰八卦過紫陽這支隊,說是紫陽今年有個新人是車擔當,據聞戰鬥力比元昶還要強,莫非就是眼前這貨?
紫陽車第二擊未中落回水中,第三擊立刻又攻了過來,邊攻邊還問孔回橋:“你們隊的美人炮呢?剛纔那箭是她射的吧?好厲害啊!我很欣賞她,你能不能把她的芳名告訴我?”
“……”
“丁翡你給我認真打啊,說好了美人炮由我來對付的!”那邊正和武珽交手的人竟還有餘力聽着這邊的說話。
麻蛋的,紫陽隊全特麼是怪物!孔回橋舉槍招架丁翡連綿不絕的攻擊,一次比一次吃力,而對方卻自始至終輕鬆無比……這就是王者紫陽的實力麼?果然是越強大才越從容無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