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雲初不是傻子，她當然看得出耶韓巴爾夫和蘇仲北都是心懷鬼胎，可是事情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份上了，就算她現在喊停也只會徒增事端。
在去往楓城南郊的路上她緊攥着的手心就一直沒有鬆開過，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想得最多的就是她在軍營裡和諸葛寒玉、子齊他們一起喝酒，然後就是和諸葛宛瑟躲在閨房裡，聽宛瑟多麼驕傲地說起她的哥哥。
無論是王蒼、子齊、張利、宋之鄂，還是諸葛宛瑟，甚至是老謀深算但一直對她禮待有加的右相；他們都給過她純真無暇的關懷和快樂，而諸葛寒玉對他們來說，是超越了生命之重的人。
她不能害死諸葛寒玉，絕不能！
深埋在夜色裡的楓城裡此刻一片寂靜，因爲霄禁的關係，街道上除了偶爾經過的巡城士兵，便只有零星的幾聲狗吠。大多數人們，包括張利在內的大多數將士們都沉浸在安寧的美夢之中，誰也沒有料想到，這竟然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寧靜。
尹雲初不時地向楓城方向張望，她多希望楓城的燭光不要像此刻這麼稀少、這麼黯淡，那樣的話就表示城裡大部人都還沒睡，就算此刻遼兵來襲他們也能及時反應和抵抗。她真的好後悔，事先爲什麼沒有想過給子齊他們報個提醒的消息，在他們睡夢中開始攻打楓城，他們會不會因爲準備不及時而受傷？張利捱了軍棍之後腿傷應該還沒好，他能不能順利撤出楓城？
“雲初，別這樣，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人，不會出什麼大事的”風含影難得不問而語，靜靜地坐在馬背上緊握着尹雲初輕輕發抖的手。不光她的手在抖，她的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抖。
二更三刻，楓城北門方向的陣陣霄煙在黑暗的夜色中看起來都是那麼濃郁，尹雲初知道，那是她一手策劃的“沙鼠大軍”發動了第一波攻擊，數以百計的沙鼠足夠在瞬間破掉第一層煙霧彈和第二層魚油沙雷的佈防，而耶韓巴爾夫不用費一兵一卒。
如她意料，濃郁
煙霧過後便是震耳欲聾的魚油炸彈轟炸聲，那樣驚天動地的聲響震得夜空中的繁星似乎都在顫抖。
尹雲初甚至可以想象那些沙鼠在觸發魚油炸彈時被炸得血肉淋漓、肢離破碎的慘烈景象。
西門的轟炸聲緊隨北門之後，這時負責南門領隊的瓊遼勇士上前詢問尹雲初：“尹二公子，太子和魯格大人已經開始進攻了，我們是不是也該按計劃發動進攻？”
尹雲初渾身一震，眼前飄浮着諸葛寒玉、子齊、王蒼、張利和宋之鄂……乃至全楓城百姓怨恨的眼神。感覺到風含影再次將她握緊的手，她仰頭對在銀色月光和星輝襯托下越發顯得清雋俊美的風含影，美眸閃爍着水霧氳氤的光華，硬着心腸揚起右手低吼道：“南門勇士，進、攻！”
“放！”
隨着領軍勇士的一聲號令，南門勇士也打開了關着數百沙鼠的籠子，用投石器將一塊塊烤得香氣四溢的牛、羊熟肉投向楓城方向，那些被餓了很久的沙鼠便尋着肉香的味道不要命地向楓城衝去。
那些曾經在楓城將士看來牢不可破的佈防，那些曾讓瓊遼勇士們談之色變的佈防，在這些飢餓沙鼠的踐踏下變得如此的不堪一擊。
尹雲初可以從身邊瓊遼勇士們臉上看到顯而易見的歡欣和喜悅，從他們解恨和嗜血的表情中，她似乎看到了被她一手推到鍘刀下的楓城將士渾身浴血的場景。
“雲初！”風含影及時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尹雲初，安撫她說：“堅持住，相信我，我不會讓他們有事的，相信我。”
尹雲初虛弱地搖頭，低聲呢喃：“我們只守着南門，根本看不見別處的戰況。你我都不是神，不可能救下每一個人。這就是戰爭，很殘酷的現實。”
風含影語塞，她說得對，他是人不是神，沒有揮手靜止時間的力量。在這種兩軍對壘的情況下他能救得下十個、百個卻救不了所有人。今天她做了這個決定，這個罪孽就會壓着她一生一世。不止今天的這些，將來她還會背
負得更多。
“雲初，放……”
“別再跟我說這個”尹雲初及時打斷了風含影的話，笑得悽絕而哀惋：“來不及了，我已經做了選擇沒辦法再停下。”
風含影心頭一滯，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從心中溜走了，原本被幸福和痛苦糾結着的心就這麼空了一塊。
因爲對尹雲初設下的佈防太過放心，直到北、西、南三門的城外佈防全部被破壞，瓊遼勇士發動總進攻的時候楓城的將士、百姓才驟然反應和慌亂起來。城牆上負責夜間站崗和巡哨的楓城士兵數量實在不太少，根本不足以應付如浪潮盤輔天蓋地席捲而來的瓊遼勇士。瓊遼勇士們以壓倒性的優勢迅速衝上了城牆，而這時城中救援的大錦將士才姍姍來遲。
城牆上的戰況異常慘烈，衝殺的號子和慘叫聲此起彼伏。
從睡夢中被驚醒的諸葛寒玉和子齊、張利、宋之鄂，看着營殿上殺紅了眼一身狼狽的葛長青及王蒼一時都被震傻了：“怎麼回事，瓊遼兵怎麼會突然殺進城來連一點預警都沒有？難道站崗巡哨的士兵們都沒看到尹兄弟佈下的城防被觸發嗎，爲什麼沒聽到有人來報？”
“不能怪站崗巡哨的士兵”葛長青雙眸中佈滿了微紅的血絲：“這次瓊遼兵是以數以千計的沙鼠打頭陣，沙鼠破壞佈防的速度太過迅猛，緊接着瓊遼兵就發動了大舉進攻，城上的士兵根本來不及反應。現在北、西、南門吃緊，就算我們前去支援也已經爲時過晚。將軍，楓城……又要失守了！”
“不可能！”諸葛寒玉心下莫名地發緊，衝動地拍案而起：“他們發動進攻連半個時辰都不到，你怎麼能斷定楓城會失守！”
王蒼雙眼通紅，臉上沾滿了猩紅的血漬，拖着哭腔吼道：“這是真的！現在除了東門還在控制之中，其它三門都已經支持不了多久了。將軍，尹兄弟說得好，留得青山不怕沒柴燒，趕緊下令讓將士們撤回濱邪吧，如果東門再失守我們被困住，我們就只能浴血突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