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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長得柔弱端莊的人都是無害的,就比如他的母親。
這次本就是母親做錯事在先,妹妹就算是要報復回去,也沒人能說她有錯,他若是還要攔着妹妹,又與要求妹妹和婉姨只能束手被動挨打有何不同?
那他當初的誓言豈不便成了一紙空話?
所以,哪怕直到那隻藏毒的手已經觸到了趙幼君臉上,甚至因爲鳳止歌的用力,幹鈍的指甲讓趙幼君臉上鮮活而有彈性的皮膚凹了一個小窩,鳳鳴祥也只緊緊攥着拳頭而沒有出聲阻撓。
他不能因爲那是自己的母親,便要求妹妹忍氣吞聲。
感受着臉上傳來的刺骨冰涼,趙幼君心裡盡是絕望。
鳳止歌只要再用些力,那藏毒的指甲就會劃破趙幼君保養得嬌嫩異常的皮膚……
可鳳止歌卻在這時停了手。
將手中慘白的胳膊隨意扔在地上,鳳止歌面上一片輕鬆,彷彿先前的所有舉動都只是爲了嚇唬趙幼君一般。
鳳鳴祥鬆了口氣,緊緊攥起的拳頭陡然鬆開。
他不知道妹妹會放過母親,這其中是不是有他的原因,心裡對妹妹的虧欠卻更多了幾分。
趙幼君同樣鬆了口氣,絕處縫生的滋味太過美妙,能保留容貌的喜悅更是讓她忍不住喜形於色。
鳳止歌見狀,卻是一聲冷笑,然後俯身湊到趙幼君耳旁,“是不是很慶幸?”
溼熱的呼吸打在趙幼君耳畔,叫她身上又冒出一片細密的小顆粒,這纔想起身邊還有個可怕的鳳止歌。
“你以前是不是得意於你有死士,也認爲你管着威遠侯府的中饋很了不起?”
“那我就拔了你的牙,砍了你的爪子!”
“放心,你還可以過一段好日子。”
“這次只是找回我孃的那份,接下來,你就好好嚐嚐當年我孃的感受吧。”
“至於。你欠我的……”
鳳止歌起身,意味深長地看了害怕又有些疑惑的趙幼君一眼,帶着李嬤嬤轉身離去。
直至鳳止歌自屋內消失,趙幼君才終於放下提了很久的心。心中卻有些不解,鳳止歌口中所說的她欠她的,是什麼意思?
而鳳鳴祥本想追上鳳止歌,可看了看房內的一片狼藉,卻又不得不留下來處理後續。否則若是裡面的樣子被那些膽小的丫鬟婆子看到了,怕是又要節外生枝。
……
閒庭信步地穿行於威遠侯府裡,李嬤嬤看了眼前面的鳳止歌,終是開口問道:“主子方纔放過趙幼君,是因爲鳴祥少爺?這整個威遠侯府,也就只有鳴祥少爺是真心待主子好的。”
鳳鳴祥是如何待鳳止歌的,就連她們這些身邊的人都看在眼裡,所以就算方纔鳳止歌放過趙幼君,李嬤嬤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正走到一片陰涼處,微風拂過。揚起鳳止歌幾縷青絲,鳳止歌閉上眼仰起臉,感受着拂面的輕風,發出一聲滿足的逸嘆。
“是,也不是。”鳳止歌睜開眼,眼神幽深,“被拔去了爪牙,趙幼君現在就是隻不堪一擊的病貓,根本就不必放在眼裡。沒讓她感覺一下蝕骨之毒的滋味確實是因爲哥哥,但是。我可沒想過要放過她。”
“你不是看過京中來的消息嗎?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自然會有人收拾她的……”
清風徐來,讓鳳止歌的尾音變得幾不可聞。
……
威遠侯夫人病了。
只不過半天。威遠侯府下人之間便傳遍了這個消息。
自從上午大姑娘來了一次之後,夫人也不知道是着了什麼魔,見人就說大姑娘要殺了她!
而且之後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若碰上別人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往日裡高貴典雅的夫人竟然還氣紅着一雙眼對人喊打喊殺的,直到那人點頭道相信爲止。
大家當然是不信的。
別說府裡其他僕婢了。就算是澄明堂裡侍候的丫鬟婆子們都不相信。
雖然以前夫人和大姑娘之間關係不是太好,可上午夫人和大姑娘明明聊得很投機的,甚至還特意將她們都趕到院子外面守着。而且後來大少爺也去了澄明堂,大姑娘離開時夫人也都好好的,怎麼沒過多久便變了個樣?
再說了,就算大姑娘真的想對夫人動手,又怎麼會只帶着個嬤嬤就來了澄明堂,難道她就不怕事情敗露之後脫不了身?
聽說大姑娘來澄明堂是給夫人送禮的,莫非是大姑娘送的禮物不得夫人的喜歡?
一時之間,各種小道消息在侯府下人之間相互流傳,沒多久便傳到了一連幾天宿在外書房的鳳麟耳中。
鳳麟正考慮着要不要回去看看趙幼君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說出這種抹黑止歌的話來,他身邊侍候的管事肖進便進來了。
“侯爺,大姑娘在外求見。”肖進恭敬地道。
肖進三十上下的年紀,當年威遠侯府剛遷至湖州,正逢肖進爲父母所賣,被鳳麟順手買了回來。自那之後便一直跟隨鳳麟左右,如今也擔了個管事一職,鳳麟身邊的事幾乎都是他一手打理,而且眼中只認鳳麟這一個主子,對鳳麟可謂忠心耿耿,趙幼君這麼多年來也曾想過許多辦法想拉攏肖進,最後都是鎩羽而歸。
鳳麟有些驚訝。
他這個女兒自打醒過來就特別有主意,又一直跟他不親,這個時候來見他,莫非是因爲前幾天的事受了委屈?
想到這裡,鳳麟不由皺了皺眉頭,趙幼君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止歌只是個將來會嫁出去的女兒,又妨礙不到她什麼,她怎麼就如此容不下呢?
正想着,便見鳳止歌自外而來。
鳳止歌身着淡藍色的家常褙子,頭上梳着雙髻,上面簡單綴了幾粒飽滿圓潤的珍珠,小巧圓潤的耳垂上是與之配套的珍珠耳墜,一張素面不着脂米分。清麗得在這夏日裡讓人一見便覺清爽宜人。
倒是與當年的阿晚有五分相似。
因這幾分相似,鳳麟不自覺的,心裡便軟了幾分。
他心裡本就對這個女兒有着虧欠,於是語氣較平日都溫和了很多:“止歌。坐吧,可是有什麼爲難之事?”
洛水軒離外書房比較遠,也不知是因爲走得太遠,抑或是沿途曬了太陽,鳳止歌面上泛着微紅。看起來比平常多了幾分生氣。
鳳止歌方坐到鳳麟對面的椅子上,聞言眼中淚光隱現,道:“父親,女兒是爲了前幾天的事而來的。”
鳳麟心中瞭然,果然是這樣。
“前幾日,澄明堂的一個嬤嬤來到洛水軒,道是府裡要做秋裳,來給女兒和娘量尺寸縫製新衣……”
鳳止歌才說到這裡,鳳麟面色便是一變。
且不說現在做秋裳是不是太早了些,府裡若真是要做秋裳。不可能漏過他這個侯爺,難道是趙幼君……
鳳止歌低下頭,從鳳麟的角度看來便是在垂淚了,她接着道,“雖然這個時候做秋裳是有些早,但最初女兒也沒多想,直至女兒偶然看到那位自稱是針線房管事的嬤嬤雙手不僅粗糙,上面還有許多老繭,這纔有些起疑。這樣的一雙手,怎麼可能在針線房裡做事呢。於是女兒將那嬤嬤攔了下來準備好生盤問一番,沒想到……”
鳳麟心中一急,“怎麼樣?”
“沒想到那嬤嬤見女兒發現她的異樣,衝到娘跟前便用指甲往孃的臉上划過去!”
聽到那嬤嬤是衝着慕輕晚去的。鳳麟心中是又怒又憂,忙追問道:“你娘怎麼樣了,沒出什麼事吧?”
鳳止歌面上現出怒色,“娘現在是沒事,但當時若不是女兒身邊的李嬤嬤有幾分身手,父親以後恐怕就見不到我娘了。後來那嬤嬤被李嬤嬤制住。還從她的指甲裡檢查出了蝕骨之毒,若娘真中了此毒,恐怕一張臉便要化膿腐爛無藥可解,以我孃的性子,可不就是再也不會見父親的面了嗎?”
說到這裡,鳳止歌語氣忿忿,十足的小女兒情態。
鳳麟聽到鳳止歌說慕輕晚沒事,便先鬆了一口氣,待聽到蝕骨之毒時,眼中卻染上了狂怒。
他以爲他當年已經跟趙幼君說得夠清楚了,趙幼君這些年也確實沒有動過慕輕晚,沒想到她出手便是如此狠毒!
“女兒實在氣不過,那天上午便去了澄明堂找夫人討個說法,沒想到夫人失口否認那位嬤嬤是她派去洛水軒的,還將女兒狠狠奚落了一頓。這也就罷了,待女兒前腳走出澄明堂的大門,後腳夫人便跟人說女兒要殺了她!”
“不說女兒有沒有這個本事殺了夫人,女兒就算是再氣,也不可能傻到公然跑到澄明堂去做這樣的事。”
“如今流言已經傳遍府裡,若是什麼時候讓外人聽了去,女兒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出門見人,還不如絞了頭髮當姑子去,大概這樣夫人才能放了女兒吧!”
說完這些,鳳止歌已經由輕輕的抽泣變成了小聲的嗚咽,那想哭又不敢大聲的可憐勁兒,就算是個陌生人聽了也該心疼了,更何況鳳麟還是她的生父。
“太過份了!”鳳麟一掌擊在書桌之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響,有心想要立刻去找趙幼君質問於她,又因鳳止歌在這裡而不得不壓下心中的驚怒,勉強放柔了聲音安慰鳳止歌道,“止歌你放心,父親斷然不會讓這種無稽之談傳出府外的,絕不會叫這毒婦污了你的名聲!”
鳳麟是真的氣狠了,連“毒婦”二字都說出來了。
一想到阿晚差點落得個容顏盡毀生不如死的悽慘下場,鳳麟心中對趙幼君積了多年的不滿便有些壓不住。
鳳止歌抽出絲絹拭了拭眼角,淡黃的絲絹便染上點點明顯的淚痕,她擡眼看了鳳麟一眼,語氣中卻盡是灰心失望:“女兒多謝父親掛心,可是女兒如今也只能認命了,這幾天夫人無心府中中饋,許多事都積壓了幾天沒人處理,府中僕婢早就亂成一團了,恐怕已經有人將府裡的事當成笑談傳了出去,若是到時候真的鬧得個人盡皆知的地步。女兒也只有對不起娘這麼多年來的悉心照顧了……”
在鳳止歌哀悽的哭訴之下,鳳麟雙拳緊握,額際青筋直冒。
好半晌,他深吸一口氣。強自壓下心頭的狂怒,對鳳止歌道:“止歌你先回去吧,這次你和你娘都受了委屈和驚嚇,父親一定會給你們母女倆一個交待,也定不會讓你的名聲被那毒婦所連累。”
“多謝父親垂憐。女兒感激不盡。”
鳳止歌淚眼模糊地衝着鳳麟盈盈一拜,然後才告辭離去。
只是,才跨出外書房,方纔還盈滿了淚水的雙眼便復歸清亮,哪裡還有之前的哀婉與悽切。
回頭看了仍在書房裡低頭深思的鳳麟一眼,鳳止歌眼中泛起冷意,脣角卻緩緩勾出一抹笑容。
雖然她留着趙幼君的命,可這不代表她就放過趙幼君了。
內宅之事,就用內宅的手段回敬給她。
既然趙幼君如此在乎鳳麟這個人,便讓她先嚐嘗被最在乎的人厭棄是個什麼滋味吧。
這。只是道開胃小菜而已。
……
鳳止歌離開外書房沒多久,鳳麟便竭力斂下面上的怒容,冷着一張臉去了澄明堂,身上散發出的低氣壓讓一路上遇到的僕婢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行了禮便都躲得遠遠的。
有那聰明的,便忍不住在猜侯爺是不是因爲夫人這幾天敗壞大姑娘名聲的作爲而生氣。
澄明堂伺候的人這幾天過得很是辛苦,自從大姑娘來過一次,夫人便變得格外的喜怒無常,時時對伺候的丫鬟婆子說大姑娘要害她不說,但凡有人露出點不信的神色。便會被無端發作。
幾天下來,便是原先在夫人跟前最得臉的王嬤嬤和大丫鬟錦繡,都連帶着吃了不少掛落,更別提其他人了。
鳳麟到澄明堂時。正房裡正傳出趙幼君的尖聲叫嚷,房外不僅圍滿了丫鬟婆子,還有不少府裡各處的管事,所有人面上都帶着愁容。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都圍在這裡,誰在裡面?”鳳麟沉着臉問道。心中的怒氣不自覺地逸出少許,讓他的聲音裡多出了幾分隱怒。
見鳳麟終於來了,無論是丫鬟婆子還是那些管事都鬆了一口氣,然後七嘴八舌地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現在正在屋裡的,是大少爺的貼身小廝元寶,元寶是奉了大少爺之命前來探望夫人的,沒想到夫人一見到元寶便吵着要見大少爺,還將大姑娘要害她的事又對着元寶說了一遍,非逼着元寶相信。
而這些管事,則是因爲這幾天趙幼君什麼事也不管,府裡積壓的各種事務已經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沒辦法之下,他們纔會一起來了澄明堂,沒想到夫人根本就不見他們。
就在這時,只聽趙幼君房裡突然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是趙幼君的瘋狂咆哮聲,“給我滾,叫你主子來見我!鳳止歌那個小賤人到底都給你們吃了什麼迷魂藥,各個都只信她的話!”
門口的竹簾掀起又落下,一身青衣的元寶苦着一張臉捂着額頭走了出來,指間隱有血跡。
方纔還只是聽人說,如今親眼看到趙幼君是何等瘋狂,鳳麟纔有了直觀的感受。
“你們都退下吧!”鳳麟道。
然後直到人都退到院外去了,纔不掩怒氣地踏進了正房。
只是,他纔剛走進去,便見迎面飛來一隻上好的青花瓷瓶,還伴着趙幼君尖銳的叫罵聲:“叫你滾你沒聽到嗎?滾!”
鳳麟見機得快,身體往一側一偏,那隻瓷瓶便越過他,一直砸到門上,才變成塊塊碎片。
若不是他閃得快,此時怕是要被砸個頭破血流。
“你這是在發什麼瘋!”鳳麟怒極之下拂袖斥道。
趙幼君原本是背對着房門的,聽到鳳麟的聲音心中一喜,扭過身子淚眼汪汪的便要往鳳麟懷裡撲:“侯爺,你可算是來了,妾身差點被鳳止歌那個賤丫頭給害死!”
趙幼君本以爲,她都如此悽慘了,鳳麟定然會很憐惜於她,將她抱在懷裡柔聲安慰纔是。
只是,她沒想到,鳳麟居然會往旁邊一閃,讓她撲了個空。
差點一個踉蹌摔倒在地,趙幼君不知道這是爲什麼,只擡眼愣愣地看着鳳麟。
也難怪鳳麟會閃開了。
若是換了平日,趙幼君打扮得端莊溫婉的樣子,這樣雙眼含淚向鳳麟求安慰,鳳麟縱然不喜,也絕不會刻意閃開。
可自那天鳳止歌來過之後,趙幼君一天之間受了無數驚嚇,又是恐懼又是後來絕處縫生的喜悅,情緒起伏太大之下當晚便失眠了,好不容易在天將放亮時睡着了吧,不是夢到自己被蝕骨之毒毀了容貌,便是夢到那隻可怕的斷手死追着她不放,被嚇醒之後即使再困也不敢睡了。
這樣連續折騰了好幾天,又沒心思像往常那樣精心裝扮,此時的趙幼君不僅皮膚黯淡沒有光澤,眼下還因爲沒睡好而多了一圈烏青,衣裳首飾胡亂搭配不說,往日裡梳理得整齊的頭髮還因她的折騰而散亂不堪。
哪裡有半點貴婦人的樣子,根本就是一個瘋婆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