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春要進鎮,九月不由大吃一驚:“你去鎮上做什麼呀?要買什麼東西我幫你帶回來就是了。”
“我只是有些悶了,在村裡不方便走動,便想着去鎮上透透氣,你放心,那天遇到那些人也是因爲我自己大意,在人前顯了功夫,這次,我就是去轉轉,不會有事的。”遊春不希望讓她擔心,便只說出去透透氣,“還有,這不是要刻東西嗎?我手上沒有稱手的刻刀,這刻東西最重要的就是刀可趁手,你幫我帶只怕沒我自己選的好。”
“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些。”連這理由都出來了,她再多說還有何益?九月再不放心,也知他是有事要辦了,不放心也好,無奈也罷,她總不能把他關在家裡不讓出門吧?
“放心,我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的。”遊春見她不高興,伸手攬住了她,“我保證,我只是去轉轉,半日便回。”
九月點頭。
趙家的事一了,縱然村裡流傳開了九月的種種神奇,可作爲被議論的當事人,九月卻沒有那麼多功夫去理會那些,如遊春所言,她還有大把的事要做。
家裡的底蠟和木粉已然沒了,新的收購計劃還沒有實施,她便專心抄寫起經文來。
第二日,天還沒亮,遊春便出門了,九月醒來的時候,枕邊放着他留的字條,才知道他沒吵醒她就先走了,九月越發的確信他辦事情去了,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遊春出門前已經爲她熬上了粥,九月早早的吃了些,屋裡屋外收拾了一番,便坐在桌邊繼續抄寫經文,這才很快的收斂了心緒,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很快,日頭當空,九月才停下了筆,揉了揉自己的頸項,把寫好的整理了一番放進桌子裡面,才站起身來到屋外,想看看遊春回來沒有。
剛到院子裡,就看到有個人站在後面的竹子下,九月心下一喜,正要喊,卻發現那人並不是遊春,而是那個少年阿安,她不由失望的收斂了笑,走上前去:“你怎麼在這兒?”
“你不是說要用底蠟嗎?你看看這些能不能用?”阿安的腿上還有傷,此時,他一手扶着竹一手拄着柺杖,他腳邊上還放着一個黑布袋,說罷,他指了指那黑袋子。
“啊?”九月一愣,隨即大步上前,拉開了那黑袋子,裡面果然是底蠟,還不只一塊,“你去了新良村了?”
“嗯。”阿安點頭。
“你這樣子怎麼去?”九月吃驚的看看他的腿。
“不是我自己去的。”阿安搖頭,頓了一會兒才解釋道,“我們有六個人,他們聽說了這件事後,就幫我去了一趟,這些蠟有一半是他們乞討湊的錢,有一半是別人送的,五塊,一共才二十八文。”
這麼便宜?九月再次驚訝了,當下點了點頭提起了黑袋子,衝阿安點了點頭:“你的腿可好些了?”
“嗯。”阿安點點頭。
“那跟我來吧。”九月又看了看他的傷處,提着黑袋子先下了地埂。
阿安猶豫了一下,扶着竹子慢慢的爬了下來。
“坐會兒。”九月把他帶到竈間,拿了長凳讓他坐在陽光下,自己提着蠟塊進了屋,把黑袋子騰了出來,從自己的錢罐子裡數了一百六十文錢出來,倒了一杯茶出去,“給。”
“謝謝。”阿安雙手接過,挪了挪身子,顯得很不自在。
“這六十文是給你們的。”九月把黑袋子搭在他邊上,把六十文錢用細藤條串好放在了黑袋子上方。
“二十八文就夠了。”阿安看到那錢,漲紅了臉便要站起來。
“這麼大的蠟塊,蠟蟲也沒有我之前買的多,十二文錢一塊已經是我撿了大便宜了,方纔你不是也說了,一半是你朋友的錢湊的,一半是人家送你們的,也就是說,這些蠟本就值五十六文。”九月見狀,微笑着說道,“按原先說好的,每塊給你兩文錢報酬,我便不給你了,你欠我的錢就從這裡扣,今兒已經抵了十文了,你若推辭,這事兒以後我也不找你了,我自己去就是。”
“……”阿安看着她,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什麼,收起了那六十文錢,臉微微有些紅,“明天我會讓他們再去。”
“喏,這一百文是給你們收底蠟用的,除了底蠟,我還需要杉木粉和松木粉。”九月把手上的一百文給遞了過去。
阿安猶豫着,沒有伸手。
“拿着。”九月又擡了擡手,“我需要的底蠟可不是小數,憑你手上那六十文,還去你朋友的,餘下還能收多少?”
阿安沉默,擡手接下了這一百文錢,過了一會兒才低低的說道:“我一定辦好。”
“知道。”九月笑笑,起身走向竈間,“你吃飯了嗎?要不要在這兒吃點兒?我煮麪條。”
“不了,我先回去了。”阿安喝完餘下的茶水,跛着腳把茶杯放到了竈間的桌子上,看了看她,拿起那黑袋子走了。
“噯,明天還要換藥,記得在村口等我。”九月快步出來,提醒道。
“不用了,我自己會去。”阿安在院子裡停下,回頭應了一句,一臉的彆扭,說罷,飛快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跛着腿爬上了後山的陡。
“……”九月瞧了瞧,轉身回了竈間,明早她還是早些去土地廟看看吧。
遊春還沒有回來,九月便改了主意,炒了一個菜將就着早上餘下的粥吃了午飯,收拾完再坐下時,她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下來,他說了半日即回,可眼下已過晌午,他還不見蹤影,難道又遇上了上次一樣的事?
九月靜不下心,落筆寫了兩個字都覺得不滿意,乾脆擱下了筆,鎖了門往後山走去,他不可從村口這邊進來,唯一的路就是後山的林子,那條通往山腳土地廟的路能通往落雲山,也能通往鎮上。
九月很快就穿過了竹林,來到了那邊的山頭,遠遠的就看到山腳的土地廟前,一個跛腿的人正被幾個更小的人圍着走上臺階進入廟中,瞧那身形和步伐應該是阿安。
九月只是停留了一眼,便轉向了鎮上的方向,山嶴轉角處,一個人揹着個大包袱手上拎了個大袋子疾步走來,瞧身形倒像是遊春。
九月目光一凝,手搭涼篷往那邊細看了起來,沒一會兒,那人便從土地廟前直直往這邊走來。
是遊春。九月心裡一喜,轉身就想下去迎迎他,這時,她聽到後面墳場傳來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她不由停了腳步。
後山有人,一會兒遊春上來要是讓人看到豈不是麻煩?想了想,她轉了腳步,往後面墳場走去。
“你個娼|婦……你個災星……你個沒得好死的……”越近,後面的罵聲越是清晰,九月好奇,便加快了腳步,誰料,剛剛出了竹林來到墳場,便看到一個婦人在周氏的墳前,衝着那木碑又罵又啐又踢又扯,木碑剛剛埋下,沒一會兒就被她給拔了出來,摔在地上又踩又跳,口中髒話不斷。
九月一見,心頭火起,衝上去一把推開了那婦人,女人被推了個四腳朝天,只是奇怪的是,她被人推倒了居然也沒有叫出聲,而是瞪了九月一眼,繼續嘰嘰咕咕的縮着頭罵着。
“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推我孃的木碑?”九月皺眉,她怎麼覺得這婦人有點兒神經質呢?
那婦人不理她,罵罵咧咧的爬了起來,縮着頭轉身就走。
“站住!”九月哪裡會由她離開?上前一步就抓住了那婦人的手腕,“你是誰?爲什麼要這樣做?”
誰知,那女人無神的眼睛充滿驚惶的盯着她,整個人使勁的往後拖,口中罵罵咧咧的又是搖頭又是衝她踢腿。
這一下,九月瞧出來了,這婦人確實是精神有問題了。
“喂,問你話呢,爲什麼要毀我孃的碑?以前是不是你做的?”九月不由苦笑,與一個神經病理論這些,她是不是也有毛病了?
“@##¥……¥……”婦人低着頭,斜盯着九月一陣罵聲,突然,她另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九月,張着大嘴就往九月手上咬去。
“喂!”九月大驚,想要抽手卻是來不及了,眼見那婦人就要咬下,正在這時,一塊石子襲空而來,婦人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九月忙抽回手,回頭一瞧,那個揹着大包裹拎着大布袋的人果然就是遊春:“子端,你回來了,怎麼去那麼久?”
“買了些東西耽擱了。”遊春快步到了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看了看,見沒有咬到,才鬆了口氣,“這人怎麼回事?”
“一個瘋子。”九月這才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手上沾了那婦人的口手,讓她一陣反胃,她厭惡的看了看倒地的婦人,說道,“就是她拔了我孃的木碑。”
“她?”遊春驚訝的看了看那婦人,見那婦人穿的衣衫雖有補丁,卻也整潔,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怎麼可能是個瘋子呢?
“她什麼時候會醒?”九月又皺着眉看了看自己的手。
“想讓她醒解穴就是了。”遊春看了看她,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也知她的性子,“先回去吧,一會兒你去尋了村長等人過來當面問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