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還是頭一回見兒子這般怒氣,但聽得他方纔的話,也明白他的心境。自己的妻子被人下了藥,如此嚴重,又是那般輕浮嚴重的藥,一個不巧隨時可以取了二媳婦的性命。兒子身爲相公,感到怒氣屈辱的同時,更多的是懊惱愧疚。
餘氏自是明白兒子心中所慮,若真是薛家的大少奶奶,那還不好明跟二媳婦說。畢竟沈家與薛家的聯姻,本就是兩個家族間藉此交好。雖然現下自家娶了薛如錦做兒媳,但唐家和薛家緊繃的關係依舊在。這個時候說出這個話,且不管薛家信不信,未免會讓人多想,稱自家是有意挑撥二府關係。
只是,沈愉下的手,如何就和大媳婦扯上了關係?
唐夫人擡眸,站起了身,緩緩走到唐子默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輕道:“子默,現在二媳婦可要緊?”
“錦兒不知情,但到底也用了好長日子,體內總是有些毒素的。我已經讓人配了藥,想來調養上一陣子,倒是也無礙。”唐子默嘴上說着,語氣卻未鬆。
“那薛家的大*奶,爲何要害自己小姑?再且,用這般藥劑,想來也不是想取二媳婦性命的。”
唐子默眉頭皺得更緊,雙眼更是泛着怒火,咬牙說道:“她不是要錦兒的性命,是要她瘋”
“啊?”
唐夫人驚呼,要二媳婦瘋?
“這是什麼話?你方纔不是說,重則長睡不醒,輕則也就擾人神智嗎?薛大*奶用的香,只讓她嗜睡,想來也沒多加多少,不會到瘋癲的程度吧?不少字”
“這便是她們的高明之處了。”
唐夫人微頓,“她們?”
“沈愉的那香不過是個引子,真正的藥在大嫂每日招待錦兒的茶水裡”唐子默說着,胸口起伏不定,握拳道:“我說怎麼想都不對,錦兒說那幾日她沒用香,去大嫂那照例喝了茶亦沒犯困。待等到後來,錦兒自己都起了疑心,大嫂就忙收起了茶葉,一丁點都沒有留下。我今日回府,特地去大哥書房轉了圈,根本就沒有她口中的那啥茗味茶。若不是心中有鬼,她怎麼會騙錦兒?”
其實唐夫人聽得雲裡霧裡,但兒子的意思大致就是秦霞同沈愉聯了手,要將二媳婦逼瘋。“這不過是你的猜測,子默,這般激動,可不像你。”
唐夫人本是出於安慰,但唐子默聽後卻倏地就站了起來,滿眼睜得大大的,“母親,那是我的妻子是有人在謀害我的妻子呀~”
從前見着如錦的時候,給唐子默的感覺只是神秘與好奇。等到成了婚,不知爲何,每每見着她的時候,都讓他忍不住心疼。她偶爾蹙眉的神色,偶爾嘴角苦笑的瞬間,亦或是隻看着窗外的專注,都讓他心中難受。
唐夫人亦是無奈,只按着兒子坐下。她也知道,兒子定是沒有告知他媳婦。其實,就是因爲無處可訴,所以纔來找的自己。
大媳婦……唐夫人眼角一犀。
“幫我看香的羣山說,江南還有一種藥,喚作散神粉,易溶於鮮嫩的茶葉之中。用啼菱花制的香,點燃之後毒素就會留在人的體內,平日與常人無異,但一旦接觸那種茶,就催醒體內的毒素,讓人會出現嗜睡。時間一久,人的記憶會漸漸地衰退,出現幻覺,待等到最後,就會神志不清,繼而……”
那發瘋二字,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唐子默痛苦的一閉眼。
自己同錦兒才成親多久?那陣子同她又鬧矛盾,若不是白芍那婢子提了醒,自己心生警覺,好好的一個人就要被摧殘成那樣。
一個沒了思想的人,比丟了性命還要悲哀。
那兩個女人,簡直是蛇蠍心腸
唐子默雖沒把最後的後果說出口,但唐夫人也聽明白了那層意思。這般聽來,還真是大媳婦了。心下頓時也緊張憤怒了,那婦人好大的膽子,上一回對她的警告竟然不知收斂
唐夫人的臉沉了下來,卻還是不確定地望着唐子默道:“你沒有同你媳婦說吧?不少字”
饒是知曉答案,卻還是想看着兒子親自點頭。
唐子默“嗯”了一聲。
唐夫人一顆提着的心這才放了下去,徐徐道:“這事不能讓她知道,二媳婦嬌養,若是受了這般委屈,定是要鬧到孃家去的。”
唐子默轉頭,不可思議地望着唐夫人,語重道:“母親,您怎麼這個時候還在說這風涼話?您不關心關心錦兒的身子,卻在乎她會不會告知薛家?錦兒便是鬧了性子又如何,難道不該嗎?我不會讓她白白受委屈的。”
唐夫人亦陌生地看向兒子,深深吸了兩口氣才走回那正座上,坐下反道:“什麼叫我在說這風涼話?你難道會不明白,這事若鬧了出去,薛家二房能不去找長房理論?這樣下來是會牽扯到靖安侯府和相府,但是二媳婦在咱們府上出事,最大的責任是誰?我這輩子不都是在爲你着想,你卻說母親我說風涼話?”語氣也頗爲不滿,帶着絲絲埋怨。
唐子默愣了愣,這才發覺自己方纔的話唐突。擡頭,尷尬的目光投去,唐子默低眉歉道:“母親,兒子一時口不擇言,還望您莫要責怪。”
唐夫人也知道兒子現在心裡不好受,她雖對他要求甚嚴,但心裡到底是疼愛的。端起旁邊的茶盞,唐夫人抿了一口才道:“母親也不怪你。唉~怎麼好端端的,就出了這事?”
“兩個婦人,想來沒那麼大能耐。”
唐子默突然一句話,接着站起身來,望着唐夫人就道:“母親,兒子只是將實情告知您。我雖心裡有氣,但不是魯莽之人,您的顧忌,我都明白。”
接着作揖,似是欲要離開,“大嫂那裡,還勞您多操心。”
“你若是覺得事有端倪,是不是想繼續查下去?”唐夫人亦站直了身子。
唐子默堅定地點頭,鄭重道:“我不能讓錦兒吃了啞巴虧。”
“那依我看,大媳婦那,還是別點明的好。打草驚蛇,子默,你明白這個道理的。”唐夫人嘆了兩聲,接連說道:“二媳婦那邊,我也會照看着,你不必擔心。”
唐子默沉默了些許,這才道:“兒子明白,且讓她再逍遙幾天。”
唐夫人閉眼點了點頭,接着等見着唐子默一隻腳都跨出了門檻,又補充道:“子默,那畢竟是你大哥的媳婦。”
唐子默眨了眨眼,狹長的眼角透出一股狠厲,“我只有一個妻子。”說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唐夫人望着那垂下輕晃着的簾子,無奈終是低下了頭。
半晌,海棠掀了簾子進來,只見着自家夫人手撐着額頭搭在桌上。似是因爲聽着了腳步聲,她擡起頭,海棠就忙欠身行禮,“夫人。”
見着是貼身的近侍,唐夫人臉上倦意未收,繼而望着眼前的人上前,爲自己輕輕捶背。
唐夫人不說話,海棠從來都是乖巧地陪着,這是長期以來餘氏最滿意的一點。
“海棠,你也十五了吧?不少字”悠悠的聲音傳來。
海棠先是一頓,繼而眉眼都難掩笑意,手下的動作停了,福身就歡快地回道:“回夫人,是的。”
“你素日裡,瞧着大爺怎麼樣?”
笑意停在嘴角,海棠滿臉不解。
唐夫人見此,拉了拉她的手,“你父親早前是跟着我來的唐家,一生都忠於我,後來更是爲了莊子上的事累出了病,早早去了。我將你接在跟前,一向也都是疼你的。”
竟然打起了感情牌?
海棠心裡一慫,轉而低頭輕聲回道:“夫人待奴婢的好,奴婢銘記在心。”
唐夫人笑着攏了攏她胸前的幾縷長髮,催道:“海棠,你可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語氣不容忽視。
海棠的父親是餘氏的陪嫁,早前一直是她的得力助手,只是後來去世了。海棠是獨女,餘氏將她接在身邊,就有那個意思將來給自己兒子做偏房。只是,今日瞧着子默對二媳婦的在乎,想來他是真不願的。
子默不願意的事,一向都勉強不了他。
海棠似是隱隱明白了什麼,眼角不禁就噙了淚水,沙啞着嗓音道:“夫人要奴婢做什麼,奴婢就做什麼。”語氣頗爲委屈。
若是從前,唐夫人定然就會說算了,捨不得看她這般難過。可出乎意料的,自己的手卻被拉着往前了幾分,耳旁只聽得前方的人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只有子默,只是二奶奶方進府,我又如何能將你放到他的屋子裡去?”
“奴婢、奴婢可以等。”怯怯的聲音。
唐夫人鬆開她的手,勸解道:“你模樣不差,跟着大爺,興許會對你更好。”
海棠突地擡頭,大夫人這是已經決定了?怎麼會這樣突然,是方纔二爺說了什麼,亦或是二奶奶說了什麼?
“可是奴婢心中,只有二爺。”聲音細若蚊吶。
海棠知道,這定國公府今後的主人,一定會是二少爺唐子默。跟着一個不得寵的大少爺,能有什麼出息?將來便是生了孩子,也是要分出去的。
唐夫人只淡淡嘆了嘆氣,似是滿心不順。
海棠心底思忖着餘氏的想法,擡頭就道:“夫人,您看牡丹,比奴婢還大了兩個月,不如就將她給了大爺吧?不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