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多，外面的狂風歇了，暴雨也停了，四下一片寂靜，盤膝端坐在牀上的譚梧忽然肩膀一垮，結印在小腹前面的雙手也放鬆下來，扶在兩邊膝上。
一口悶氣吐出來，神情有點失望。
央求吳小芝今晚傳他《天衍書》第一章的時候，他心裡是有野望的，當時他心裡想着，我修《天衍書》的天賦可能比不上吳燦，也比不上小芝，但也可能勝過他們倆呢？也許我今晚一練就有練成心眼通的徵兆呢？
學一樣東西之前，這大概是每個人心裡都會有的念頭。
既怕自己學的速度不如別人，也期盼着自己能學的比任何人都快，天賦這東西誰能說的準呢？
可他修煉兩個多小時的結果，如一盆冷水澆在他頭上，一點即將修成心眼通的跡象都沒有。
這雖然在他意料之中，卻仍然令他失望。
既然自己不是修習《天衍書》的絕世天才，今晚沒有一點修成心眼通的跡象，那就暫時停下，想想以後的路吧！
此時夜闌人靜，外面也風住雨歇，眼睛沒了，眼前也什麼都看不見，譚梧發現自己的思緒反而比以前更清楚。
這大概是沒有眼睛的一點好處了！
就像開車的人，平時需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既要掌握方向盤，又要隨時準備踩離合器和剎車，加速的時候，還要踩油門和掛擋位，甚至還要打方向燈和鳴喇叭，手腳眼耳腦子，什麼都要用上，稍有疏忽就會出問題。
但如果有一天開車的時候，不需要用眼睛看前面，也不需要通過觀後鏡看後面了，那手腳的配合肯定會更流暢，耳朵也肯定會更靈敏。
譚梧現在就有這樣的感覺，不用眼睛了，其它感覺和思緒反而更靈敏了。
心裡有點後悔今晚一衝動，挖了雙眼。
也不可能不後悔，萬一自己以後永遠也練不成心眼通，那今晚自挖雙眼就太蠢了。
如果練成心眼通，我的劍法威力應該會上升幾個層次吧？
一定會的！
到時候我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對手任何隱蔽的招數，在我心眼通的映照之下，都將無所遁形。
吳瞎子會親自指點我修煉嗎？看他今晚答應傳我《天衍書》第一章的猶豫樣，這個便宜舅舅應該不會親自指點我吧？否則他幹嘛不乾脆自己傳我心法？而讓表妹小芝教我？
吳燦……
他會偶爾來指點我修煉嗎？會嗎？
也許會吧！但應該不會指點多少，如果他真那麼無私，今晚他幫我求他爹的時候，應該不是說傳我《天衍書》第一章，而是直接說傳我《天衍書》……
表妹小芝……
她身上的香氣倒是挺好聞的，性格也好，現在想想，我來這裡的這段時間，吳家就她對我最好了，每天給我送飯，有時候還給我送水果和糕點，還幫我把髒衣服拿回去洗乾淨了再送回來。
我請她幫的忙，她好像也從來沒有拒絕過，她好像有點喜歡我？
喜歡嗎？
對！她應該是有點喜歡我，這一點也許我可以多利用利用，吳家父子都不是好相處的，想從他們手裡學到完整的《天衍書》，難度太大了，但如果利用好吳小芝的話，如果她真的心裡喜歡我，那應該會容易很多。
只是，聽說吳家每一代都只能有一個子女能長壽，吳燦現在三十多了，天衍書已經修到第七章，而小芝才十八歲，天衍書只修到第五層，聽她說她已經不再練了，按這情況下去，如果吳家子女的命運真有那麼邪門，她應該活不了太久了。
但她身體瘦是瘦了點，但好像也沒什麼病，吳燦身體好像也很健康，如果小芝這兩年會死的話，她會怎麼死呢？
如果她死了，吳家父子還會教我《天衍書》嗎？
想到這裡，譚梧臉色忽然微微一變，他突然意識到如果吳小芝這兩年真的死去，那他以後再想學《天衍書》後面的內容，恐怕就很難了。
如果吳小芝真的死了，我怎麼辦？
譚梧呆在那裡。
他意識到如果吳小芝這兩年真的死去，他學《天衍書》的前路恐怕就要斷了。
夜越來越深，時間一點點流逝，譚梧依然呆坐在牀上，一點睡意都沒有，心裡漸漸生出一股絕望的情緒來。
深深的悔意也涌上他心頭。
早知道會這樣，他肯定不會自挖雙眼。
如果早知道付出如此大代價，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他腦子進水了纔會自挖雙眼？
如果只是學會心眼通和一些小法術，對於報仇，他依然沒有信心。
如果吳家的《天衍書》學會前五章就能滅了岳家和那個姓楊的，以及袁家的餘孽，那吳家這麼多年還只是稱雄西北嗎？
如果《天衍書》的前五章就有如此大威力，吳家怕是早就天下第一了吧？
所以，如果只能學到《天衍書》前五章，那他自挖雙眼有何意義？
心頭思緒紛雜，心亂如麻，譚梧漸漸變得絕望，心哀若死，身上的力氣也似慢慢離自己而去，上身軟軟地後仰，躺靠在牀頭，就那麼一灘爛泥似的癱在那裡。
天明後窗外的蟲鳴鳥叫都沒有讓他動彈一根手指，呼吸的節奏都沒有變化絲毫，門外不遠處傳來行人走動的聲音，也沒有讓他有一絲反應，他就像睡着了，也像死去了，就那麼癱靠在牀頭。
直到早上七點多，吳小芝端着托盤給他送早飯來。
“表哥！你醒了嗎？我可以進來嗎？”
吳小芝在門外細聲細氣地問，直到這時譚梧嘴巴才微微抿了下，頭也微微轉了點角度。
“進來吧！表妹！”
聲音蕭瑟地應了一聲，譚梧勉強撐着雙手坐起來一點。
吳小芝端着吃食進門，房門打開，屋外的新鮮空氣被清冷的晨風吹拂進來，吹到譚梧臉上，令他昏昏沉沉的頭腦微微一清。
“表哥！你昨晚休息的怎麼樣？眼睛那裡還疼嗎？”
吳小芝將托盤放在牀頭櫃上，小心地一邊察看譚梧包紮好的眼睛，一邊輕聲詢問。
“我沒事，還好！”
譚梧隨口敷衍着，聞着吳小芝身上的淡淡香氣，一個念頭忽然閃過他腦海：如果小芝一直不死呢？如果吳燦死了，小芝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這個念頭一閃過他腦海，就如黑暗的世界被一道驚雷劈開，令他整顆心都顫動起來，精神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