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祜祿瑾玉終於將一切都準備妥當,暗吁了一口氣,目送着流水席一般的菜餚從廚房中送往前廳。
終於忙完了,她對自己的籌備非常滿意,偷偷跟在上菜的丫頭身後往前廳瞧了瞧,見胤禛含笑應酬,放下心來。
前廳人很多,被分成了左右兩個區域,一邊是男人們飲着酒高談闊論,一邊是女人們吃着菜聊些瑣碎的話題。
這樣的場合,她是無權參加的,雖然忙活了那麼久,卻也只能站在這裡看看而已。
她無意識的掃了一眼,十四阿哥剛毅的面容就這樣撞入了她的眼中。
他還是一如當年的模樣,眉宇間少了些許青澀,多了幾分英氣,當真是文武俱佳的人物。聽說不單單是德妃對他萬分寵愛,就連皇上也說他頗有自己年輕時的風範。
他是如此的意氣奮發,前途一片光明。
鈕祜祿瑾玉高昂的情緒漸漸低沉下去,心中總不是滋味。
瞧瞧她現在的心境和模樣,已經和從前相去甚遠,甚至變得越來越醜陋。
完顏流姝有些話是對的,她這樣的一個人如何能配得上他。
鈕祜祿瑾玉轉過頭來,不再看向男賓席,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女賓席。
完顏流姝正坐在烏喇那拉舒蘭身邊,與她咬着耳朵,那笑顏盈盈的得意幻化在眉宇間,就連一舉手一投足都透着一股別人沒有的優越感。
鈕祜祿瑾玉垂着頭,憤恨的光芒在眼中閃了閃,最終變成了無可奈何。
她與她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即便是她日日詛咒她,又有何用呢!
正當鈕祜祿瑾玉苦笑着轉身想要離開前廳時,忽然就瞧見失蹤了許久的扶柳正神色肅穆的往這邊走來。
她大驚失色,忙躲閃到一邊,目送着扶柳進入前廳,直直走到胤禛面前,請了安,說明來意。
扶柳的聲音很小,她聽不清楚,心中的緊張瞬間就升到頂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胤禛,生怕他的臉色即刻就沉下來。
不過,好在胤禛面上並未變化,反倒有些高興的樣子,這讓她也鬆了口氣,心想原來扶柳不是來告狀的。
轉念一想,她如此害怕做什麼,她就不信紅菱將所有事都明白無誤的告訴了扶柳。紅菱一心將這些都抗在自己身上,未必會拖了妹妹下水。怕就怕她也如同曉慧那般留下點什麼遺言,那就有些傷腦筋了。
鈕祜祿瑾玉揉了揉額角,只覺得有些頭疼,但這些不是今天要考慮的問題,暫且放到一邊吧!
就在這時,扶柳動了起來,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見扶柳手裡端着一隻酒壺,正挨個的給男賓們倒酒,嘴裡說着話,隱約聽見是年馨瑤派她來道謝的。
她爲那些皇子阿哥每斟滿一杯,胤禛就陪着幹了一杯,沒一會就連着喝下十許杯,依舊面不改色。
接着就輪到了十四阿哥。
鈕祜祿瑾玉的注意力格外集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那一邊。
她發現扶柳忽然就變了臉色,方纔一臉鎮定與淡然,在看到十四阿哥時卻忽然浮上一絲微笑。
扶柳是刻意妝扮過的,畢竟代表着年馨瑤,自然不能與往常一樣樸素。她今日沒上旗頭,挽了兩個花苞髻,碎碎地點綴着些小簪花,其餘的秀髮柔順地披散下來。她的衣裳也是一襲江南漢女喜歡的樣式,襯托她那小巧玲瓏的臉龐,倒是清純可愛,別有一番風情。
鈕祜祿瑾玉注意到,席上有好些人目不轉睛的望着扶柳,顯然已經被她吸引。
可是她面對任何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冷淡模樣,卻偏偏對十四阿哥展開笑顏。
十四阿哥頗有些受寵若驚,顯然是知道這個小丫頭的出現讓席間產生了一絲變化。他本來還在等着瞧好戲,卻忽然發現自己也變成了戲中人。
扶柳的樣貌不算一等一的美貌,但如此一打扮襯托出小家碧玉的清秀,只把他也看直了眼。
“沒想到年側福晉身邊的人也是如此可心可人啊!”他忍不住讚歎一句,一擡手,也不等胤禛,自顧自將酒喝了下去。
誰知,扶柳並未離開,反而又爲他斟了一杯。
所有人都錯愕了,包括胤禛在內,也是皺了皺眉。
坐在一旁的十三阿哥把玩着手中的杯盞,笑道:“莫非扶柳姑娘對十四弟一見傾心?那就看小嫂子肯不肯割愛了。”
十四阿哥頓時漲紅了臉,對着投過來的衆多目光訕笑道:“不關我的事啊,我也迷糊着呢!”
大家鬨堂大笑。
這時,扶柳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一杯是我家主子特意關照的,十四福晉與我家主子向來交好,在多種場合也總是向着她。所以,這份謝意更爲深刻一些,還請十四貝勒代十四福晉飲下這杯酒。”
“十四福晉在那邊呢!你怎麼不自己去謝呢?”有人起鬨道。
“原來老十四是沾了媳婦的光啊!”
“咱們十四弟如此儀表堂堂,自然更吸引女孩子的目光。”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開起了玩笑,惹得女眷那邊也好奇地向這邊張望。
十四阿哥心裡還是有些懼怕完顏流姝的,慌忙一口將酒飲下,只想着應付過去,讓扶柳去給下一個人斟酒。可就在烈酒剛剛劃過喉嚨時,就見扶柳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話,然後便收回方纔的笑意,面無表情的走開了。
那酒辛辣辛辣的味道直衝鼻頭,險些沒被他噴了出來。他忙掩嘴咳了幾聲,又惹來一陣調笑。
他的腦海中還存着那句話,沒心思與弟兄們開玩笑,只是敷衍了幾句,臉上的顏色忽青忽白,有些不太好看。
十三阿哥玩味地瞅了他兩眼,也沒多加理會,拿起酒杯自飲自酌起來。
這一幕一點不漏的落入鈕祜祿瑾玉眼底,很輕易的就激起了她心中的恨意。
這個扶柳是何用意?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勾引十四阿哥。
她瞧着扶柳敬完酒,又轉去女眷那邊一一道謝,倒也沒有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她完成了使命,便離開前廳。
鈕祜祿瑾玉悄悄跟在她身後,想知道她到底對十四阿哥說了什麼,會令他心神不寧。她還想趁着這個機會,將這個丫頭抓起來,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她失去蹤跡。
這樣,她就更爲放心了。
扶柳一路往青漣閣走去,途中經過一間空置的院子,卻一閃身,走了進去。
鈕祜祿瑾玉覺得奇怪,跟了過去,裡面卻再也沒有扶柳的身影。
這個院子位置不好,一直都沒派多大用處,被總管用來堆積雜物。裡面的空間並不大,而且只有一間屋子。
鈕祜祿瑾玉謹慎地走進屋子,只覺得裡面暗得出奇,洞開的大門就像一隻妖怪的巨口,等待獵物的來臨。
她有些不敢走過去,但是爲了知道扶柳那丫頭在玩什麼花樣,她收斂起恐懼,擡腳踏了進去。
透着依稀可見的月光,她打量着這間屋子。屋子並不大,收拾得倒還利落,只是因爲無人走動,到處都積滿了灰塵。
扶柳並不在這個屋子裡,她已經非常肯定。心想莫不是她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存在,所以找了這個機會脫身而去?
她不相信扶柳有這樣的機智,這個丫頭在她心裡一直是唯唯諾諾、毫無主見的。但瞧她今日舉動,又似乎和往日不同,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鈕祜祿瑾玉思索了半天,終是沒有想出什麼緣由來,又環顧四周一圈,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出現一個身影,高大健壯,令她只瞧了一眼就被定在原地。
“好久不見!”那人張口,嗓音嘶啞,還喘着粗氣。
鈕祜祿瑾玉慌忙退後一步,垂頭福身,請安道:“妾給十四貝勒請安……”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十四阿哥一把拽了過去,面頰死死貼着他熾熱的胸膛。
“我就知道,你沒有忘記我,我就知道。”十四阿哥喃喃說着,有着不同剛纔的瘋狂。
鈕祜祿瑾玉有些驚訝,想推開他,卻被他禁錮得更加牢固。
“你…….你喝醉了……你快放開我!”
她已經爲這一變故驚呆了,拼了命的掙扎,甚至在十四阿哥肩頭咬了一口。
可是,十四阿哥就是不肯將她放開,頭埋在她的頸脖間,大力呼吸着。
“乖,別動,這裡沒人會發現。乖,我很想你,你本來應該是我的。”
十四阿哥開始瘋狂地吻着瑾玉,斷斷續續說着這些話,語氣滿是哀傷。
鈕祜祿瑾玉忽然就不動了,她的眼角滴出成串的淚珠。她等這句話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久到已經忘記了原來他倆曾經還有過這樣一段過往。
十四阿哥的身體比起胤禛來更加健壯,摟着她似乎有着無窮的力量,給她帶來溫暖安全的觸感。
她不再掙扎,不再反抗,心底那抹慾望也隨着十四阿哥的碰觸被撩撥起來,渾身火辣辣地燙。
她已經拋卻了所有的理智,只想着緊緊地和這個曾經的愛人相擁在一起。就這一次,哪怕就這一次,她此生也再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