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若要害你,你根本活不到今日!”榮祥從黑暗中走出來,多年軍中歷練,令他身上帶了一種軍人獨有鐵血氣息,他漠然盯着大叫不止伊蘭,“何謂恩將仇報,我今日總算親眼見識到了,有你這樣姐姐,是我一生之恥!”
伊蘭吃吃一笑,淚水從眼中劃落,即便早心裡將自己與榮祥他們隔絕,但親耳聽到這些話,心裡依然忍不住一陣抽痛,口中卻道:“照你這般說,我豈非還要感謝她,真是可笑。”
“若兒從不曾想過害你。”榮祿沉沉嘆了口氣,“王府後宮,哪一處不是充滿着算計爭鬥,生活那裡女人不止要有美貌、心機,還要會忍耐,能忍尋常人所不能,哪怕對方害得你失去孩子,失去所有恩寵,變得一無所有,也要繼續忍着,直至可以雪恨那一天,伊蘭,憑你xing子,你以爲自己可以忍到那等地步嗎?”
伊蘭眼皮一跳,口中卻道:“鈕祜祿凌若可以做到,我自然也可以做到。”
“不可能!”榮祿毫不猶豫地搖頭說出這幾個字,“看看你現,不過受了些許委屈就已經怒形於色。伊蘭,你這一輩子過得太順,阿瑪額娘寵着你,事事依着你,所以令得你事事以自已爲中心,稍不如意,就覺得是別人虧欠了你,記恨於心。之後,嫁給了李耀光,他同樣寵你敬你,十年間即便你無所出也不曾納過一個妾室。後來事,雖說李耀光有錯,但你“海天中文”全|文毆打婆婆是大錯特錯;你連一個妾室都忍受不了,又如何去忍受皇上三宮六院,妃嬪無數?伊蘭,你嫉妒心太強。不錯,當年若兒如果沒有bi你嫁給耀光,而是由着你入雍王府,今ri你或許可能忝居高位,成爲一宮娘娘;但大可能是你已經死層出不窮明爭暗鬥中。嫉妒,會將你帶入萬丈深淵。”
越往後,榮祿語意越冰冷,待到後面,已是寒意涌動,這陰暗潮熱牢房中聽來,格外滲人。
伊蘭臉色慘白地盯着榮祿,嘴脣不住顫抖着想要尋出反駁榮祿話來,但終歸是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她不得不承認,榮祿說得很對,她嫉妒,她嫉妒任何一個分薄丈夫寵愛女子,所以當初李家大鬧一場,寧可被休棄也不肯答應李耀光納妾。
如果換了是胤禛……
伊蘭突然打了一個寒顫,冷意從腳底涌上來,將血液一點一滴凝結成冰,且不說胤禛會如何處置,皇后就絕不會放過自己,那個女人太過可怕,沒有人可以鬥得過她。
驀然,伊蘭想起許多年前凌若曾經對自己說過話――你是姐姐唯一嫡親妹妹,姐姐怎麼捨得你受這個委屈,要麼不嫁,要嫁便嫁爲正妻,三書六禮,明媒正娶。
當時她只覺得姐姐很虛僞,口是心非,表面上說是爲她着想,實際上根本是不想她入府分薄了胤禛恩寵。
然眼下再回想起來,她卻突然明白了,姐姐瞭解自己xing子,驕縱自我,不適合爲人妾室,所以千方百計爲自己擇了李耀光爲夫婿。
十年夫妻,李耀光待她確實很好,溫柔體貼,事事以她爲主,若非當日她動手打了李母,李母以死相bi,他根本不會寫下那紙休書。
生平第一次,伊蘭後悔自己所做事,可是太晚了”全文_,阿瑪他們不會原諒自己,耀光……
想到這個男人,伊蘭鼻尖一酸,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會那麼任性妄爲。這輩子應該不會再見了吧,只可憐了她孩子,即便是有機會生下來,怕是也沒機會見他父親了。
“吃飯了!”牢房中沒有日夜之分,永遠都被昏暗籠罩着,獄卒每日會送來兩頓牢飯,一大盆糙米飯與一碗只能看到幾片鹹菜葉子湯,勉強能夠飽腹。
榮祿從欄柵中接過獄卒打好飯跟湯,道:“阿瑪額娘,吃飯了。”
凌柱看到蜷縮對面牆角伊蘭就氣不打一處來,恨聲道:“不吃,我已經氣飽了。”
“老爺。”富察氏輕輕推了推他道:“你再生氣也不能跟自己身子過不去,再說你吃,榮祿他們又怎敢吃。”
她勸了半晌,凌柱方勉強壓下怒意,接過榮祿遞來飯吃了起來,每個牢房中都會放着幾隻破瓷碗跟筷子,供人分食米飯之用。
給每個人乘了一碗後,榮祿猶豫了一下,端起自己那碗放到伊蘭面前,低聲道:“這裡就只能吃這個,好歹能填飽肚子。”
他這個舉動自然被凌柱看眼中,冷哼一聲道:“還管她做什麼,這種人由着她餓死正好!”
伊蘭自雙膝中擡起頭,直至這個時候,榮祿這才發現她臉上掛着未乾淚痕,神色淒涼,畢竟是自己打小看着長大妹妹,看着她這樣,榮祿心裡也不好受,拍拍她肩膀道:“阿瑪只是說說氣話,莫要當真,趕緊吃吧。”
自被關進來後,伊蘭就不曾吃過任何東西,腹中早已飢餓不堪,然卻沒有立刻去拿,而是目光復雜地看着榮祿,許久,有微弱聲音自那張沒有血色脣間逸出,“你不怪我害了熹妃嗎?”
“你開心嗎?”榮祿將長短不一筷子塞到伊蘭手中,望着默然不語伊蘭道:“你告訴我,害了熹妃之後,你真開心嗎?”
伊蘭曾經以爲將凌若自那高高上熹妃寶座上拖下來後,自己會很開心,但原來不是啊,蘇州那兩個多月,雖然衣食無憂,但她並不開心,反而常常感覺到孤獨。那個時候,她喜歡做事就是回憶,回憶小時候一家人一起日子,以前自己總覺得那段日子太苦,可後來發現,那段日子纔是自己一生中樂,沒有悲傷,沒有難過,只有家人百般呵護。還記得每到冬天時候,姐姐都會拿幾個燒剩下炭放一個暖爐中,然後用舊衣裳做成套子裹好,提前放她被窩裡,這樣睡覺時候,被窩就是暖烘烘,一點也不涼。
夏天炎熱時候,她怕熱睡不着,姐姐就拿着扇子給她扇涼,一直等她熟睡了才停下來;後來嫁到了李家,李耀光知道她怕熱,家中用不起冰,就提來井水放各個角落裡,使得屋中可以稍稍陰涼些許。
每日不管翰林院裡事情再多再忙,他都會按時回來,拿着一把蒲扇坐牀邊替她驅趕炎熱,好讓她安然入睡。而他爲了前一日不曾忙完事,往往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起來趕去翰林院,經常連早飯都顧不上吃。
十年歲月,她早已對這一切習以爲常,直至離開李家,離開京城,才發現孤獨好可怕,一個人好可怕,她只能靠回憶來填補心中空虛寂寞。若非腹中意外來到孩兒,她早已沒有了任何念想。
驀然回首,原來,她對李耀光並非無情,只是不曾那般轟轟烈烈,所以連她自己也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