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將鬢邊被風吹散發絲捋到耳後，沉吟道：“民間一直有傳言說，順治帝因爲孝獻皇后死，悲傷欲絕，不願再爲帝，而是……出家爲僧。有傳言說，順治帝出家地方就是這五臺山，不知大師可知曉一二？”
“貧僧聽聞故事與施主說不相同，順治帝確實是這五臺山出家，卻不是因爲孝獻皇后，而是因爲另一個女子。”隨着老僧蒼老聲音，一個名爲赫舍裡清如女子一生凌若面前徐徐展現。
首輔索尼女兒，聰慧美貌，集天下美好於一身，卻因爲另一個女子出現，而令她人生蒙上了一層陰影，不管是初入宮時冷落誤解，還是後來盛寵封妃，這層陰影始終籠罩她身上。
福臨給予她所有寵愛，皆是因爲已經死去孝獻皇后之故，一個宛字，一句宛如生，造就了赫舍裡清如悲劇一生。
等後一切清晰時候，她已經失去了一切，連好不容易得來孩子也沒了，且是被自己愛人生生打掉。
當自己一生已經成爲一場笑話時，一切都已經不是她所求，縱然是皇貴妃高位也不能令她留戀半分，所以她冷宮中服毒酒自，並讓人告訴福臨，金冊除名，玉牒除名，將自己名字徹底從歷史痕跡中抹去。
而福臨，終於她含恨自後，明白了自己心意，拋棄高高上帝位，來這五臺山出家。
當老僧講完這個故事時候，凌若已是淚眼婆娑，心中充滿了難以抑制痛，彷彿……那個故事中赫舍裡清如就是自己，每一次傷痛都感同身受，“這個故事是真嗎？六十多年前真存過赫舍裡清如這個人嗎？”
老僧拂着身上寬大僧袍淡淡道：“故事只是故事，真假與否哪個又說得清。”
“那順治帝呢，大師可知他五臺山哪家寺院出家？”凌若繼續追問着。
“六十多年過去了，就算順治帝當時沒死，如今也已化成一捧黃土，哪裡還能尋見。”他們說話時候，李衛與劉虎尋了過來，超度法事他們已經與住持說好了，後日就可開始，連做七日，超度死於大火亡靈。
凌若點點頭，又朝老僧欠身道：“大師，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您，不知能否告之大師法號。”
老僧眸中泛起一絲波動，旋即又靜默如初，雙手合什還禮，“貧僧法號行癡，施主請慢走。”
凌若與李衛等人離去，她並不曉得，那個老僧目光一直追隨身後，久久不曾收回……
幾日後，凌若再來清涼寺，想找那位名爲行癡老僧，遍尋不至，菩提樹下葉落紛繁，綴地如玉，卻再也不見了撿葉老僧。
尋了許久，凌若遇到一名小沙彌，問起那位老僧，卻聽小沙彌說老僧前幾日就圓寂了，算起來，恰好是她遇到老僧那天，這兩日他們正收拾老僧房中東西。
世事無常，不過數日功夫，人就已陰陽相隔，不曉得爲何，凌若對那位老僧甚是親近，一面之緣，卻似許久前就認識了一般；得悉其圓寂消息，心中無端生出幾許難過來，“不知行癡大師墓地哪裡，我想去拜祭他。”
“行癡師傅沒有墓。”小沙彌回答令凌若訝異，“行癡師傅很早時候就說過，他死後留下軀殼火化，然後與他每日對着唸經那壇骨灰一道灑山前湖裡，塵歸塵，土歸土。”
“行癡師傅爲何要對着一罈子骨灰唸經？”凌若好奇地問着。
小沙彌想了想道：“這個小僧也不知道，只知聽寺裡大師傅說，行癡師傅來時候就是帶着這罈子骨灰來，這幾十年間他每日都會對着那罈子骨灰唸經誦佛。”
聽到這裡，凌若猛然想起那日老僧對她講故事，故事結尾，順治帝就是帶着赫舍裡清如骨灰出家，難道……
一個驚世駭俗想法出現腦海中，她忙問道：“小師傅，你可知行癡師傅出家前名字？又或者他是哪一年來這裡出家？”
小沙彌撓着腦袋道：“這個小僧真不知道，行癡師傅這裡從不提俗家之事，只知康熙初年時候已經了，算起來應該有五六十年了吧。對了，行癡師傅來時候倒是有一個人陪着一道出家，不過十幾年前就圓寂了，聽說那人還有一身不錯武藝。”
小沙彌離開後，凌若望着那棵菩提樹出神，若她沒有猜錯話，行癡老僧就是清涼寺出家順治皇帝，而他所說故事應該也是真。
順治、董鄂妃、赫舍裡清如……赫舍裡……
驀然，塵封多年記憶再次清晰，那一年，她去南書房見康熙時候，曾見書房中掛了一副畫像，畫中女子與自己有五六分相似。她原先以爲是孝誠仁皇后，可是康熙卻說是一位故人，連孝誠仁皇后也像她故人。
她曾猜測會否是順治朝時妃嬪，可惜當時康熙說出女子身份。
眼下看來，那畫中女子應該就是冷宮中服毒自赫舍裡清如，老僧也說她曾撫育過康熙數年。
輪迴……菩提樹下輪迴……
凌若撫着自己臉，慢慢明白了老僧當日異態與大笑，他出家因爲心傷赫舍裡清如死了，令他生無可戀，卻又放不下這一生，所以帶着赫舍裡清如骨灰來到這清涼寺出家。
佛家相信輪迴轉世一說，他撿了那麼多年菩提葉，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赫舍裡清如可以原諒他，彼此於輪迴中再相見。
而自己，就是他所要等待輪迴，所以那日他纔會說，已經見到輪迴，再不需要撿菩提葉了。
想來，老僧身子早已孱弱不堪，不過是因爲沒等到要等人，所以一直不肯閉眼，日復一日堅持守這菩提樹下。但是，當願望達成，執着消散時候，強壓下衰老就像潮水一樣涌來，將他淹沒其中。
不愛江山愛美人嗎？
這一刻，凌若相信了，世間真有這樣癡情皇帝，雖然赫舍裡清如生前沒得到這位皇帝心，但死後她得到了他一世追憶，福臨往後六十多年中，每一時|搜索看|每一刻都是爲她而活，與董鄂香瀾再無關係。
想來，冥冥之中，她是原諒了福臨，所|搜索看|以讓自己這菩提樹下與他相遇，解開他多年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