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湘王爺的權利早就被架空,此次必定是有目的,不如靜觀其變。”鳳夫人開口,聲音清淡。
“就是,那個老頭子本事大着呢,不會有事的。”鳳漓瑱在一邊,閒閒地開口。
“平湘王府豐功嘉義,德高望重數百年,早惹歷代皇帝忌憚,確實是時候……”
“對,確實是時候。”鳳夫人開口,打斷初塵沒有說完的話。
初塵轉頭,看着鳳夫人豔麗的面容,片刻,回過頭盯着江浸玥的屋子,抿脣不語。
幾人回來的時候是早上,天上來飄着點點薄雪,知道華燈初上,楚家各個院子都點上了燈,儘管初塵的院子沒有電燈,但是院中不見半分昏暗。
院中的人已經從早上的百無聊賴到現在的憂心忡忡,普恩大師和至善真人已經進去很久,但是仍然不見出來,這藥,就那麼難配?
過了亥時,兩人才從屋內出來,鳳漓瑱趕緊上前:“可是配好了藥?”
至善真人點頭,幾人面色一喜,都跟着普恩大師和至善真人朝着江浸玥躺着的屋內走去。
初塵的腳像是釘在地上一般,紋絲不動。
“爲何不進去?她醒來一定很想見到你。”鳳夫人側身看着初塵,聲音溫柔。
“鳳夫人……可是怪我?”囁喏了半晌,初塵說出這麼一句。
鳳夫人低笑一聲,拍拍初塵的胳膊:“我怪你什麼?事情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你比我更不願。而且當初……我和她一樣義無反顧。”
“愛一個人並不是只看她安然無虞,而且你要在今後的日子裡,對得起她的義無反顧。”鳳夫人說罷,擡步朝着屋內走去。
初塵抿脣,鳳目中滿滿的都是堅定。
至善真人將配好的藥喂江浸玥服下,二人一前一後坐在牀上,幫助江浸玥以內力化藥。
屋中的人盯着江浸玥的側顏,一動不動。
幾人給初塵讓出一條路,初塵可以清楚地看到江浸玥垂着的頭。
她的髮長了許多,依舊是那麼烏黑,更襯得她臉一片蒼白,脣角乾澀,沒有一絲血色,果真是……和他離開的時候別無二致。
要是說差別,不是一點沒有,只是她比他離開的時候更瘦了。她本就生地瘦,現在一身月華錦的中衣穿在身上鬆鬆垮垮,完全看不清她本身的身量骨,一張臉更小,隱在無法之中,薄薄的下顎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開始抽痛起來。
初塵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着,想着她以往充滿生氣地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現在卻這麼一動不動地在這裡躺了近四個月,他真是替她委屈。
過了半個時辰,普恩大師和至善真人將江浸玥平放在牀上,下了地。
“如何?”衆人中不知誰問出聲。
“無事,隨後就會醒。”普恩大師開口,聲音欣慰。
衆人這才放了心,一動不動地盯着牀上的江浸玥。
初塵覺得自己的心整個都提了起來,一雙鳳目眨也不眨地盯着江浸玥蒼白的面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扼住了一般。
“怎麼還不醒?”看着外邊老高的太陽,鳳漓瑱忍不住問出聲。
“不是說隨後就會醒麼?怎麼這麼久了還不醒?”憐薇附和着鳳漓瑱的話,皺眉開口。
“普恩大師和至善真人已經下去休息了,想必是沒有什麼大礙了,我們接着等就是。”溪顏開口,拍拍憐薇的肩膀安慰着。
江浸玥睜開眼的時候,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眼前一片霧濛濛的,看不真切,直到過了許久,目光遲遲看着牀頂的眼睛才逐漸聚了焦。
“主子醒了!”一直守在牀邊的靜柔見到江浸玥睜開眼,怔楞片刻,歡呼出聲。
衆人聞言都跑了過來,看着江浸玥睜着眼,雖說表情是呆滯了點兒,但是總算是醒了過來。
“主子感覺如何?”溪顏盯着江浸玥,開口問道,聲音竟然有着一份顫抖。
江浸玥迷茫地看着面前的溪顏,想着她怎麼會在這裡。
但是這種迷濛的眼神在衆人眼裡卻成了一種驚悚,衆人都在想江浸玥是不是經過這麼一場事情,變得不認人了。
“主子,你……”尋煙開口,聲音中有着哭腔。
江浸玥皺了皺眉,嗓子開口,聲音極爲暗啞撕裂,說出的話細若蚊蠅,但是還是夠在場耳力極好的衆人聽得明明白白。
聽到江浸玥的話,衆人忍不住都紅了眼。
她問:“初塵如何?”
緊緊是四個字,確實讓在場所有人內心一片酸楚。
大病四個月,終於撿回一條命,在思維仍不情形的情況下,問的就是初塵的情況,衆人都無法理解,江浸玥心中情深幾許。
衆人抿着脣紅着眼的神情讓江浸玥心下一片驚恐,驚慌失措之下再次開口:“他是不是……”
“我很好。”初塵忽然開口說道,步履從容地走了過來,但是全身都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顫抖着。
江浸玥微微側頭,看着那抹白衣清華的身影,比之從前更多了幾分靈氣華貴在裡面,玉白的面容也透露着氤氳之色,顯然是內力已經恢復,精氣由內而外,面色極好。
就這麼默默地看着,江浸玥居然有淚盈滿眼眶。
“莫哭。”初塵伸手,輕輕拂去江浸玥眼角的淚。
衆人都識相地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這對久別的人。
“我昏迷了多久?”過了半晌,江浸玥的思緒聚焦,之前的一幕幕回到了腦子裡,沙啞着嗓子問道。
“四個月。”
江浸玥一怔:“這麼久?”
初塵頷首。
江浸玥轉眸一想,忽然間笑了:“那我現在一定很難看對不對?”
面色蒼白瘦削,比之之前的紅潤卻是差了一些,但是在初塵眼裡自然不是。
“怎麼會?”初塵輕笑着開口,“一醒來就在想這個問題?”
“是看你變得太好了。”江浸玥每說一句話,嗓子都是撕裂般地疼痛。
忽然想到破除封印的那一天,那種血液流失的疼痛她怎麼都想不起來,但是她仍然記得,自己失去知覺之前的最後一刻,她想的是萬一此次再也醒不來,當如何。
她一直以爲自己不懼怕死亡,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天的時候,她深刻感受到了內心存在的恐懼。
“不要想了。”初塵撫着江浸玥瘦削的臉,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苦與恐懼,知道她想到了什麼。
起身前去倒了一杯水,扶着江浸玥坐起來慢慢喝下。
江浸玥盯着初塵的臉,忽然間傾身上前,緊緊抱住他,淚溼衣襟。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前世今生加起來也都三十多歲了,什麼危險的情況沒見過,但是這一次,死亡從來沒有這麼真實過,就像是沉入深海的人,冰冷、窒息、恐懼、無助,接踵而來,將她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無論如何掙扎也無濟於事。
甚至,最後失去意識,都成了她解脫的途徑。
感受到她的胳膊依舊在隱隱顫抖,初塵也回身抱着她,安撫地拍着她的背:“可悔?”
江浸玥咬着初塵的肩,微微搖了搖頭,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但是我悔。”初塵低聲開口,“見到你面色青白的樣子,我就悔了,就在想,要是我不破除封印的話,你也不會這般。哪怕是我一聲躲躲藏藏,受人暗殺,也好過你生死未卜,了無生氣。”
“不可。”江浸玥坐起身,顫着手捧着初塵的臉,聲音虛弱,“你公子初塵名冠江湖,受萬人景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豈可躲躲藏藏一生?沒有內力的日子那種數不清的暗殺早就讓人心驚膽戰夠了。”
“當時我就在想,哪怕是我活不了了,也要讓你好好地活,你的抱負極多,我揹負不了,但是我的抱負不過平湘王府方寸之地,交由你手上你一定替我護的周全,這麼想想,一命換一命,也是值了。”
“說什麼胡話。”初塵摸着江浸玥發頂,聲音輕柔。
------題外話------
醒了醒了,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