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夫,如何?”看到正在爲初塵診治的大夫擡起了頭,楚奕渲趕緊上前問道。
何大夫是楚家軍隊的軍醫,和楚家之人關係極爲熟絡,聽到楚奕渲的問話,忍不住輕聲嘆了一口氣。
帳內衆人的心被這一聲輕輕的嘆息吊了起來。
“多虧公子之前的底子好,所以此次的創傷比我想象中要好上一些。但是這次公子重傷未愈,強行從昏迷中醒來,加之之前在雪山上寒氣入體傷了心脈,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不能再糟。”何大夫說着,眉頭緊緊蹙起,言語中的擔憂顯而易見。
“寒氣入體?”楚奕渲皺眉,問着何大夫,“可是當初哥哥從雪山回來之後,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發生,怎麼會寒氣入體?”
“雪山本就是至寒之地,尤其是生長還魂草的地方,更是天下至寒,饒是公子武功 蓋世,也護不了自己心脈。要是尋常人的話,最多挺過一天就命喪黃泉,公子只是心脈受了些損傷,並沒有其它嚴重的損傷,但是這損傷自然是要慢慢調理才行,不過只只不過是短短兩月,公子就又受了內傷,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何大夫嘆着氣,語氣極爲沉重。
一直沒有說話的衛庭也開口,回憶着當初的情況:“尋到還魂草本來就是一件極爲偶然的事情,當時公子獨自出去三天,回來的時候便找到了還魂草,但是公子對於尋找還魂草期間的事情隻字不提,想不到,竟然這麼嚴重。”
衛庭說着,忍不住一掌拍在了身邊的木柱之上,對於自己沒有保護好自家主子極爲憤恨。
“我就知雪山之行必定不會簡單,但是哥哥回來隻字不提,大家也都沉浸在了嫂子甦醒的欣喜當初,也就忽略了哥哥本身的情況。”
鳳漓瑱盯着榻上初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一張雌雄莫辯的容顏罕見地沒有了以往吊兒郎當的姿容,一雙星眸中滿滿的都是擔憂。
“你們看,初塵怎麼了?”一直盯着初塵的鳳漓瑱忽然大聲喊了起來,聲音隱隱有着顫抖。
大家尋聲望去,看到剛纔還臉上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頰現在卻是燦如豔霞,那如火燒一般的不正常的紅色讓衆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
何大夫趕緊上前,拿出自己的藥箱爲初塵診治,轉頭對着楚奕渲道:“二公子趕緊想辦法給至善真人傳信讓他趕緊回來,大公子現在寒氣入心上腦,老朽無能,再嚴重一點的話我這醫術恐怕是無力迴天了。”
楚奕渲一張俊朗的面色變得極爲蒼白,聞言趕緊點頭,發動自己的暗衛出去尋找至善真人的蹤跡了。
之前不久,至善真人和普恩大師一起出去雲遊,神龍見首不見尾,天下茫茫,要是去尋的話,當真是難以尋到。
但是情況現在是極爲危機,楚奕渲除了此法之外沒有任何多加思考的餘地。
“他怎麼了?”賬外忽然傳來了一聲極輕的詢問,打破了一室寂靜。
衆人回頭,便看到了站在門口臉色倦怠的江浸玥。
“沒什麼事,他就是休息休息,你趕緊回去睡覺吧。”鳳漓瑱眨了眨眼,走上前來,將江浸玥向着外邊推去。
江浸玥只是抓着帳簾紋絲不動。
鳳漓瑱也不敢用太大的力,見到江浸玥現在這個狀況,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
“讓嫂子進來吧!”楚奕渲忽然出聲。
鳳漓瑱難得地沒有和楚奕渲鬥嘴,放下了阻擋着江浸玥的手。
江浸玥朝着帳內走去,腳步極爲沉穩,沒有受到面色的影響。
“他狀態不好?”江浸玥站在初塵牀前,轉頭問道。
何大夫點點頭,將剛剛的情況和江浸玥彙報了一遍。
江浸玥沉默半晌,隨後對着楚奕渲說道:“二弟給翠微山傳信,找至善真人回來吧。”
楚奕渲文聞言一喜,趕緊下去傳信了。
“他是怎麼傷成這樣的?”江浸玥的聲音極爲鎮定,問着旁邊一個看起來像是副將的人。
那副將名喚劉真,聽到江浸玥問話於是將當時的情況細細地說了:“當時夏陵新帝親自帶兵,與我方軍隊相與再次,夏陵新帝擺了陣,大公子帶人破陣,誰料時間過去不久,便聽到一個極大的震動聲,隨後便看到大公子帶着人衝了出來,雖說陣已破,但是大公子卻是當場暈了過去。夏陵新帝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大家都無心再戰,於是趕緊回了來。”
“當時跟着他入陣的人都有誰?”
劉真說出了幾個人命,隨後道:“但是幾人傷的都是太重,底子又沒有公子好,所以也都沒有救過來。”
江浸玥知道能和初塵去破陣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將士,只是忽然之間失去這麼多將領實在不是一件好事,楚軍絕對是元氣大傷,但是相比夏陵也好不了多少,兩個主帥也都受了傷,所以現在的情況也是半斤八兩。
夏昭曦忽然帶着兵前來圍困,自然不是單單這麼簡單的事情,肯定還有後招,與其讓人牽制着走,不如先發制人的好。
“夏陵軍隊現在是在修整?”江浸玥盯着初塵,話確實向着劉真問道。
劉真點頭:“夏陵的將領損失也不少,短時間內想必不會輕舉妄動。”
江浸玥點點頭:“咱們也是時候該討點利息回來了。”
隨後吩咐:“傳人來主帳議事!”
劉真聞言一愣,知道江浸玥這時要主持軍務大事,但是一個女子實在是不妥,不過又想到這人是平湘郡主,又是鳳女,自然是有這個本事的,於是不多在糾結,趕緊下去傳召將領了。
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十餘位將軍集中到了江浸玥的帳中。
江浸玥端坐在前方,目光盯着桌上的行軍圖,並沒有開口言語。
衆人也只是靜靜地等着,沒有一個人開口打破這份沉靜。只是覺得周身的威壓越來越大,氣氛也越來越凝重。
“各位將軍可是有什麼疑問?”半晌,江浸玥忽然開口,聲音不復以往的嬌美動人,而是帶了一分冰若寒泉的清冷。
衆人點頭。
“可是有人對我現在的做法有什麼不服?”江浸玥絲毫不拖泥帶水,直接進入主題。
幾位將領搖頭,其中一位說道:“現在公子情況不好,江小姐乃是鳳氏嫡女,又是未來的公子夫人,驚才絕豔,咱們自然聽從江小姐的指揮。”
“對,聽從江小姐的指揮,好爲公子和其它幾位將領報仇!”
然後又響起了幾人的符合聲。
江浸玥前世是特警,自然對軍人有着不同尋常的感情,知道這些軍人都是一些直言快語之人,不像是大戶人家裡的那樣勾心鬥角,這也是軍人極爲好相處的地方。
滿意的點點頭,江浸玥隨後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偷襲?”聽完江浸玥的話,其中一個將領不可置信地喊了起來。
“崔將軍有問題?”江浸玥看着那一臉憨厚的男子,笑着問道。
崔英大聲說道:“有問題倒是不敢,只是我楚家軍是正直之士,怎能有哪些偷偷摸摸的舉動?既然要大,爲何不光明正大地和夏陵打?”
江浸玥微笑解釋道:“崔將軍所言不錯,但是兵不厭詐,既然有更好的處理辦法,我們何必要和他們硬碰硬?損傷更多不說,而且也不一定是畢生的把握。偷襲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是密攻,是兵法的一種,自然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會有人詬病。”
末了,江浸玥補充了一句:“我只是和夏陵討點利息,無論用什麼手段。”
崔英朝着江浸玥一拱手,閉嘴沒了異議。
隨後又有幾個人和江浸玥做好了詳細的部署,晚上的時候,江浸玥帶着一隊人馬悄悄出了楚家軍營。
江浸玥換上了一身極爲簡單的玄色裙裝,與暗夜幾乎融爲一體,但是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在夜色中卻是格外地亮。
“劉將軍、崔將軍,按照計劃行事!”江浸玥轉頭低聲吩咐了一句,便看到兩個身形極爲雄壯的男子帶着一小隊兵馬朝着兩方而去。
緊接着下方的夏陵軍營中發出一陣騷動,隨後有人大喊着偷襲。
忽然地面傳來了隱隱的震動,像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聲音極爲壯觀。
江浸玥站在高處,看着下邊軍營裡夏陵幾位將領在搖曳火光的映襯下晦暗不明的臉色,臉上勾勒出一抹冷笑。
像是暗夜綻放的一朵曇花,悽美絕豔。
數不清的滾石忽然從山上掉落,朝着下方的夏陵砸去,夏陵士兵紛紛躲避,但是還是有一些被滾石砸中,有一些站立不穩直接掉下了山谷,一時間喊叫聲通呼聲不絕於耳,像是進入了人間煉獄一般。
數不清的箭矢朝着對面的滾石方向射去,既然滾石這麼大,那攻擊之人必定在這山頭之上。
夏陵軍隊的弓箭不知道射出了幾千只,但是滾石滾滾而落的氣勢沒有絲毫減緩。
江浸玥看着背對着自己這個方向的夏陵士兵,冷哼一聲,衝着身邊的人低聲道:“放箭!”
於是幾隻火箭從這個方向朝着下方而去,目標卻不是夏陵的士兵,而是地上數不清的滾石。
滾石上早就綁了許多幹草,一接觸到火箭,立刻熊熊燃燒起來,再加之夜晚極大的山風,火光一下子照亮了半邊天。
由於是東風,火勢朝着西方蔓延,而西方,正是夏陵大營所在地。
滾石依舊在落,東邊的出口已經被堵住,大批的士兵倉皇從其它三個方位的出口逃避,而一些離得較近的,早就捲入了熊熊大火之中,灰飛煙滅。
忽然一個帳中出來了幾個身形,幾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攙扶着一人出來,江浸玥自然看得清楚,中間那人就是夏昭曦。
儘管看不清夏昭曦的神色,但是從他虛浮的腳步,江浸玥知道她的狀態並不好,初塵都傷成了那樣,他的情況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江小姐,夏陵皇帝周圍的幾個人是他的得力助手,其中有三個是和他前幾天進過陣的人。”劉真忽然出現在江浸玥身邊,低聲說道。
楚家進陣出來的將領都喪了命,而夏陵的將領卻還是這麼生龍活虎,天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
“哪三個?”
江浸玥問罷,劉真便指了三個人個她看。
江浸玥點點頭,從劉真手中拿起了他的弓。
這是一把黒木玄鐵打造的弓箭,足足有江浸玥半人高,本來劉真以爲依照江浸玥的力氣就算是拿起來也是個問題,但是等到她拉滿弦的時候,他才知道了面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女到底內含了多少的力量。
江浸玥站直了身子,玄色的羅裙迎風招展,相是一直展翅欲飛的燕,烏黑的髮絲在風中飛揚,有半數覆於面上,一雙清冷明亮的眸子如九天星辰從發隙中顯露而出,攝人心魄。
感受到寒光一點,夏昭曦擡眸朝着遠方的山頭上看去,少女迎風而立的身影極爲清晰的映入他的眼簾。
夏昭曦面色一變,就要將身邊的人推開,但是畢竟受了傷,力氣不夠,動作慢了些許,但是就因爲這些許,已是晚矣!
“噗嗤”的聲音傳來,是長劍沒入肉體的聲音,三個身軀不可置信地倒下,似乎到臨死的時候還不明白,哪裡忽然來了這麼勢如破竹的箭。
江浸玥緩緩放下了胳膊,面無表情地將自己手中的弓遞給了一邊早已目瞪口呆的劉真。
劉真顫抖着手接過了自己的弓,看着倒下的三個身影,正是之前他說過的入過陣的那三個人。
這麼遠的距離,那三人又是混於人羣之中,這是要多好的箭法才能在混亂的人羣中將三人尋出來,並且是一箭斃命?
劉真見過一弓三箭的手法,但是這麼精準,這麼有力的,卻是前所未見。
“好了,回吧。”江浸玥淡然地瞥了一眼下方混亂的夏陵大營,轉身走下了山。
直到離開的時候劉真還有些怔怔然,看着前方少女瘦削的身影,怎麼都無法從剛剛的一幕回過神來。
“劉將軍這是怎麼了?”看着劉真半晌合不攏嘴的模樣,江浸玥忍不住開口笑道。
“江小姐好箭法!”劉真嘆了口氣,衷心讚歎道。
“劉將軍也不錯。”
江浸玥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剛開始山上掉落的那些滾石,都是提前用繩子拴好固定在山頭的,直到開始放石的時候,便是劉真和一衆弓箭手在山的這邊將箭設在對面山頭拴着滾石的繩子之上,繩子斷裂,滾石自然就落了下來,這也是爲什麼夏陵士兵朝着對面山頭放箭卻一無所獲的原因。
“崔將軍那邊應該也得手了吧。”江浸玥眯着眸子,忽然感嘆道。
“想必是的,平陽關地勢險峻,最適合伏擊,夏陵軍隊趁亂逃走,正是下手的好時候。”劉真說道,想着當初江浸玥佈局的時候,只是讓崔英帶兵守在南出口,說到時候夏陵士兵必然會從那裡經過,但是他細細想來,還是不知道爲什麼。
“江小姐爲何確定夏陵是兵會從南出口離開?”劉真是個直性子的人,心中有了疑問,自然立刻問出口。
江浸玥淺笑:“東出口已經被滾石堵了住,西出口地勢極爲難走,而且是深山老林,誰也不知那裡到底有沒有路,況且今天刮的是東風,西邊最是危險,夏陵自然不會選擇西邊,也許一個不慎也許還來不及困死,就會被燒死。北邊的出口出去不遠是楚家大營,夏陵高傲,自然不會讓自己倉皇逃脫的狼狽樣子暴露在楚家軍面前,所以唯一剩下的,也只有個南出口了。”
聽着江浸玥有條不紊地言論,劉真一下子對面前這個少女肅然起敬。
江浸玥面上依舊是極爲淺淡的笑意,但是眸中的凌厲卻是極爲明顯,膽敢算計初塵,她自然不能讓他們好過。
果真。回到軍營後不就,便見到崔英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
“不出江小姐所料,夏陵軍隊果真從南邊突襲而出,但是遭到我方伏擊,折損將領兩名,精衛無數。”崔英開口,言語中是掩飾不住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