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鬼差的剎那，我就想明白了眼前的情況。
我實在沒料到地府會在警局這邊開個辦事處。開就開吧，這地方位於陽山區，倒黴地被一塊兒“隔離”了。人不能出去，鬼也不能離開這裡。
那些死亡後尋路來到這裡的鬼魂沒了去處，暴起殺了留守在這兒的鬼差，很出人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我下意識說出口的話似乎是激怒了這裡的鬼魂。
我感覺到了陰氣的騷動，看到了一團團陰氣向我聚攏過來。
這走廊實在是太寬了，寬到足以這些鬼魂將我包圍起來。即使走廊很狹窄，他們應該也能穿牆而過，從四面八方襲擊我。
我立刻就想逃跑。
我後退着轉身，感覺到有陰氣襲向我的後背，扭着腰，伸手抓住了撲過來的鬼魂。
能力如開閘的大壩，洪水傾瀉。
那隻鬼的存在立刻就消失。
陰氣一滯，凝固不動。
我的舉動好像威嚇住了這些鬼。
我呼了口氣，小心翼翼盯着前方。
叩、叩……
柺杖聲又響起來。
我聽到了一個腳步聲。
有人過來了！
“別過來！”我心中一緊，對着外頭喊道。
我的喊聲沒能阻止住外面的人，進來的人不少，吵吵嚷嚷，還打了手電，聲音中有焦躁、疑惑、茫然，還有人可能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嘰嘰喳喳地高聲詢問。
叩、叩……
柺杖的聲音從我身邊滑了過去。
我感受到了一陣陰風從我旁邊吹過。
燈光驟然熄滅。
外頭傳來尖叫聲，可不是特別恐懼的尖叫，只是被突如其來的黑暗嚇到。很快，就有人咒罵起來。
咔——咔——
有人用指甲划着牆壁。
那些吵鬧的聲響逐漸安靜下來。
“誰摸我！”
“草！誰啊！”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陰氣，只能聽到人羣的叫聲。
那些憤怒的聲音逐漸被恐懼取代。
“有東西……什麼東西……有東西抓着我的腳！”
“呀啊啊——”
我看到了亂竄的陰氣，但因爲看不到人，我衝過去的時候，直接就撞到了某個人，被一把推開。
燈光閃了一下，像是誰開了閃光燈。
光亮中，我聽到了更加悽慘的叫聲。
“有鬼！有鬼啊——”嘶聲裂肺的叫喊將人最後繃緊的神經都給拉扯斷了。
腳步聲變得雜亂無章。好多人奔跑起來，撞到人、撞到東西，一窩蜂地向外跑。也有人分不清方向，直接衝着我這邊過來，踩到了我的腳。
我疼得抽了口氣，想要讓人冷靜下呼喊聲一點兒用都沒有。
這些鬼原本是最無害的靈魂，找到了去地府的路，安靜等着投胎，迎接新的人生。
可這一系列的變化將一切打破了。
他們的陰氣還算正常，不是那種可怕的惡鬼。只要保持冷靜，他們就束手無策了。
但人一多，恐懼的情緒就無法剋制，變成了相互傳染的瘟疫。
我又看到了幾次亮光。
有人被鬼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有人被抓住了頭髮；有人被用臍帶吊了起來；有人被撕下了臉皮；有人被挖出了心臟……
血腥味開始蔓延。
我忍着噁心和劇烈的心跳，摸索着牆壁，往外走。
我踢到了一些東西，好像是人，好像有手機，我卻是不敢停下來。
鬼的陰氣正在發生變化。
殺了人，殺了那麼多人，他們隨時可能變成真正的惡鬼。
我壓住了自己害怕的情緒。
從辦公室的走廊中走出來，到了前廳，我看到了一點光。
那是從窗戶外照進來的月光。
接待臺上趴着一個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鬼追逐着倖存者，往外飄去。
我沒看到瘦子和南天，就加快了腳步，跨過了倒在地上的人，衝出了警局。
“啊啊啊啊——”慘叫聲在我面前炸響。
嘭的一聲，有人倒地。
我在月光中看到了一團青色的火焰。
尖叫的並非是人，而是一隻鬼。
倒地的人嚇得不輕，軟倒在地後，又手腳並用，狼狽地往外怕，滿臉的淚水，讓他面容模糊，看不清長相。
站着的那個人倒是面容清晰。他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模樣，濃眉大眼，是很傳統的帥哥長相，可能不太符合目前小鮮肉的那種流行標準，也不是南天那種優雅俊美。這人的身量也非常高，看起來要有兩米的樣子。
他站在那兒，就給人一種山一般的印象。
隨着他揮手，有一張紙飛起來，化作了一團青色的火，將一隻鬼燒成了灰燼。
我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這個人。
“別怕。快點離開這兒吧。”他看了我一眼，耐心勸道。
我張張嘴，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一邊覺得激動，一邊又有點兒手足無措。
“沒受傷吧？”他打量我，慢慢皺起眉頭。
“劉淼？”我小聲問道。
他的眼神立刻變得犀利起來，炯炯有神地盯着我。
“我，我叫林奇，我認識葉青，呃……其實是葉青找到我。”我已經肯定了對方的身份，只是乍然看到劉淼的模樣，沒了馬賽克，我非常不適應。
劉淼放鬆了幾分，視線越過我，“這個待會兒再說。”
我又聽到了柺杖的聲音。
一回頭，我看到了站在建築物陰影中的老人。
那隻鬼佝僂着腰，兩手拄着柺杖，雙腿分開站立，看起來很穩當，又有些飄忽。
沙沙……
他身後的黑暗中，有個鬼拖出了什麼東西。
我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黑色禮帽，臉色一僵，慢慢退到了劉淼身邊。
“我們……要去……地府……”那個老人的聲音沙啞，好像有痰堵在喉嚨裡，非常難聽。
另一隻鬼將鬼差扔了出來。
穿着黑色西裝的鬼差一落地，就變成了一團黑色的煙，在空氣中消散了。
“我們……要去……地府……”老人重複。
“嗚哇嗚哇……”小孩的哭聲從警局內傳出來。
含混不清的低吼聲跟着響起來。
那些聲音交織在一起，逐漸變成了相同的一句話：“我們……要去……地府……”
我聽到身後的人已經嚇傻，哭喊的聲音跑得老遠。大概還有人腿軟得動彈不了，就在身後不遠處哭哭啼啼、胡言亂語。
劉淼呼了口氣，“何必呢……這塊地方發生了問題，在這裡的人和鬼現在都離開不了啊。”
他有些無奈，好像還很傷感。
我在青葉的人身上很少感覺到情緒波動。古陌算是最外向的一個了，暴脾氣的時候居多，其他情緒就很少了。
從檔案中的音頻記錄來看，劉淼也是個外向的人，卻是更加活潑開朗。他在的時候，事務所裡的氣氛似乎都會輕鬆很多。
我聽到劉淼用這種語氣說話，一時間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錯了，認錯了人。只是那個聲音和身形都沒錯。我不可能認錯。
隨着劉淼這話落下，我感覺到警局內的陰氣又有了變化。
新的陰氣冒了出來。
我想到了一種可能，身體一抖。
月光中，建築物裡是一塊塊陰影。
有鬼從陰影中升起來。
更準確來說，有鬼，從屍體中升起來。
那個老人被一隻鬼從身後勒住了脖子，手中的柺杖落地。隨着那“咚”的一聲響，他的頭被拔了下來，高高舉起，正好被月光照在臉上，讓人看清他臉上殘存的猙獰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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