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情緒有些感染到我。
無論他們現在是什麼狀態，他們對於宋賢的真摯情感都令人心生感觸。
他們的喜悅、他們的淚水都很真實，他們身上沒有陰氣，更沒有鬼魂的惡意。
但要如何和他們交流溝通，我沒有頭緒。
吳靈在他們停止抒發自己感情之後，就開口詢問他們和宋賢的打算。宋賢堅持要將兩人的骨灰帶來，總不是沒理由的。
這一對夫妻擦掉眼淚，點點頭，沒有隱瞞我們的意思。
“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們說……這就是，就像是人吃飯、喝水，有一種直覺，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我想要眨眼睛，我就眨眼睛了，不用去想怎麼眨眼睛。”男人磕磕絆絆，找了個例子，“我們也是，就是到了這裡之後，突然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我們需要骨灰，需要自己的身體。這種……”
“這種感覺就像是想要吃飯喝水一樣。”女人補充道。
男人贊同了一句。
“拿到骨灰之後呢？”吳靈問道。
兩人臉上是相似的迷茫。
“我們也不知道，嗯……就是現在，我們需要骨灰。我們想要見小賢，我們需要骨灰。有種感覺，我們能和小賢聯繫上，小賢能感覺到我們。我們……有個年輕人說，這是心靈感應。大概就是這樣。”男人解釋道。
生物本能這種解釋，讓人很難接受。
最大的問題在於他們不是人，不是活物，他們是已經死了很多年，呆在地府很多年的鬼。
這讓人太不放心了。
難不成，拿到骨灰，他們就能復活了？
我對此深表懷疑。
吳靈問道：“其他的鬼呢？他們也是一樣的感覺，做了類似的事情？”
兩人點頭。
“有的人可以聯繫到，有的不行。到現在爲止，只有小賢來了。他們有的，找到了親人，親人也不願意。”男人感慨道。
這很正常。
已經落葬的親人，將他們的骨灰挖出來，送到一個根本不知道是哪兒的地方，這種事情像是精神病人才會做出來的舉動。不說付諸實踐，光是這對夫妻所說的“心靈感應”就會讓普通人不安吧。
經常還有人說逝去的親人給自己託夢，幫着燒點東西給地下的親人。那也沒有夢到親人說要挖墳的。
我不知道宋賢具體感知到了什麼，可要不是宋賢父母的骨灰並未落葬，還放在家中，又有一點陳年舊事的糾葛在，她想必也很難這麼執拗地將這件事付諸實踐。
這對夫妻在爲自己認識的鬼苦惱，還有點兒爲宋賢行爲的自豪與感動。
吳靈沉思了一會兒，“那麼，萬壽墓地是怎麼回事？這個廠區又是怎麼回事？”
這對夫妻的表情變得不好看了。
男人臉色尷尬，沒有像剛纔幾個問題那樣，第一時間回答。
女人猶豫了一會兒，看看男人，視線從我身上掃過，才張口回答：“這個不是我們決定的。我們……聚在一起那麼久，還有個固定地點，又一起來這裡……好像是地府的規矩吧。有個人說我們這邊叫萬壽，是以前有人取得，說可能是鬼差取得。”
女人說的內容不太有條理，她慌張了一會兒，慢慢冷靜下來。
“到這邊的時候，這邊有很多人工作。就有個人，算是……算是我們這些人裡面最有地位的吧。他死了很多年了，呆在地府的時間可能是最久的。他就說，有人在這邊會很不好，對我們不好，對他們也不好。嗯，我們畢竟是鬼，人鬼殊途。就是這樣……”她突然支吾起來。
“你們做了什麼？”劉淼問道。
男人搶先回答：“沒有，沒有做壞事情。就是嚇唬嚇唬了這邊的老闆。那個老闆，還有這裡的人以爲鬧鬼。他們就關門走了。”
這話聽起來也不像是謊話。可看這兩隻鬼的表情，應該也有所隱瞞，並未將全部的事情說出來。
我打量着兩人，看他們目光躲閃，更確定了自己的懷疑。
“你們做了什麼？”劉淼逼問了一句，態度強硬起來。
兩人有些瑟縮。他們的性格都不怎麼強勢，是與世無爭，安安分分過日子的那種人。碰到強勢的人，就難免受到影響。
男人無奈道：“也不是……嚇得時候，有些過頭了……我們也不知道……那些機器……有個人，被弄傷了。不是我們弄的！是他當時在做工，被嚇了一跳之後，摔了一跤。他們是這麼說的。人送去看傷了，之後一直沒回來。我們也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
兩人顯然是對此有些擔心，有很多顧慮。
嚇人的鬼不是他們，他們也就是道聽途說，爲此不安。
可能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這邊其他的鬼還做了點更過分的事情。
劉淼皺起了眉頭。
“我們真的沒有惡意，不是故意的，沒有想要害人受傷。我們自己就是受害者……被人殺掉……”女人情緒低沉。
“但這裡不只有你們兩個。”劉淼嚴肅說道，看了眼廠區內。
兩人都沒接話。看他們的模樣，這從地府過來的一批鬼，不可能個個都是老實巴交的好人。
總該有些人，心思惡毒，卻沒有膽子、沒有機會，做出點壞事。
也有人可能在變成鬼之後，性格和想法發生了變化。
當他們回到人間，以鬼魂的形態存在，獲得很多便利，會怎麼做，就難以預料了。
我腦海中浮現出了葉青說過的那個詞羣魔亂舞。
“你們還能投胎，還能變成人嗎？”我脫口問道。
兩個人看了我一眼，有些遲疑。
“不能了嗎？”吳靈平靜問道。
他們依然不吭聲，態度卻在某種程度上默認了我們的說法。
“你們現在也不能離開這個廠區的範圍。想要骨灰，是想要離開這裡吧？”吳靈接着說道。
他們依然保持沉默。
陳曉丘忽然開口道：“不是骨灰。”
我們都看向了陳曉丘。
陳曉丘盯着這對夫妻，視線卻是沒了焦距，“不是骨灰，是死亡的證明。你們要銷燬死亡的證明，銷燬證明你們已經死亡鐵證。”
那對夫妻聽到這話，有一瞬的出神，繼而不知所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