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吾與朱厭力道差不多,但朱厭的身形比起陸吾要輕盈敏捷,他只須不斷躲避陸吾的攻擊,然後在他前行的路上製造障礙就好了。這讓陸吾非常憋屈,抓不到,打不着,還時不時被撩撥一下,空有一身異力卻無處使。
“你躲什麼!”女童看出自己師兄不佔優勢,於是憤怒地朝朱厭吼道,“膽小鬼!”
朱厭覺得她幼稚,連帶那張猴臉上都露出幾分嘲諷:“我是膽小鬼,那你躲在陸吾背上又算什麼?”
他試圖把那破孩子逼出原身,可是那孩子雖然氣得漲紅了臉,身形卻是一點不改。她氣呼呼地揪着陸吾背上的毛,衝朱厭大喊大叫:“你等着,看我待會兒不吃了你這瘦猴子!”
“你剛剛已經說過這句了。”朱厭閃身躲過陸吾的利爪,然後一翻身將山峰推倒阻擋陸吾的道路。這女娃娃說起話來一點也不像女孩子,都說十萬大山盛產妖嬈透骨的女妖,可是這傢伙怎麼比他還像只毛毛躁躁的猴子。
“喂,你不會是猴子精吧?”朱厭藏在亂石之後探出頭,猴臉上寫滿認真。
女童那張小臉紅了又黑,黑了又紅,最後忍不住跟陸吾道:“師兄他說我是猴子精!你快打他!”
朱厭又在心裡嗤笑一聲,幼稚得要死,也不知這娃娃到底是怎麼拜在公孫魘花那等妖物門下的。
公孫魘花在夭闕塔內睡着,十萬年間不曾醒來,因此如果女娃娃真的只有外表上看起來那麼大,那麼只可能是她這兩年收的弟子。而公孫魘花這幾年狀況不佳,多數時候還是睡着的,收了徒弟也不一定能好好教。所以朱厭覺得這女娃娃肯定只是出身驚人,實力不一定會強到哪裡去。
“唔……”陸吾避開那些被朱厭投擲過來的巨大山石,然後悶悶地對師妹說道,“你是有點像猴子精。”
“師兄!!”女童用力拽他背上那點毛。
“我幫你揍他。”陸吾連忙道。他高高躍起,避過一個石塊,然後虎爪在石塊上一蹬,直接躍入空中。他就這麼踏着那些山石在空中奔出一道道殘影,眨眼間就逼近了朱厭。朱厭長臂一甩,從一座山跳到另一座,等陸吾接近了就往山背後一躲,轉眼連猴影都看不見了。
女童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陸吾安慰道:“沒事,等他跑沒力氣了就好。”
“沒力氣?你是準備跟我在這兒耗上百年呢!”朱厭一邊譏諷一邊扔了個石子想要打中那個女童。他們倆都是天地異獸,天賦異稟,一時半會兒要想耗完是不可能的,
那枚石子一接近女童就被龐大的妖氣碾作粉末,她站在陸吾背上朝朱厭做鬼臉:“想碰我還是先打過我師兄再說吧!”
陸吾穩穩地落在地上,悶聲接話:“嗯,先打過我。”
朱厭見不得這死小孩一臉得色,甩手就扔出一大把不知從誰洞府裡摸出來的符籙:“狐假虎威,你不會是狐狸精吧!不對,我沒見過你這麼醜的狐狸精!”
大把符籙在空中撞到一起,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就爆炸了,一片焦黑的煙雲升起,四周靈氣混亂無比。陸吾困於煙霧,有點辨不明方向,於是小心翼翼在原地防着,不再上前橫衝直撞。
“你!”女童尖叫了一聲,拼命搖着手裡的繮繩對陸吾道,“師兄他說我醜!”
“是醜了點……”陸吾忙着應付朱厭,下意識地就接道,後來女童在他背後尖叫不止,他纔有點頭疼地彌補了一句,“不過你不是狐狸精,所以醜不醜不重要。”
朱厭在邊上差點聽笑了,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果然那死孩子叫聲更兇狠了。
“別吵了,小孩子安靜點不行嗎?”朱厭掏了掏耳朵,不滿地朝煙霧裡面的兩妖喊道。
他這話剛說完就看見一隻似虎的妖獸從煙霧中飛出來,第一眼看去還以爲是陸吾長翅膀了,後來仔細一瞧發現它沒有陸吾那九條尾巴。這妖獸形體比陸吾和朱厭加起來都大,翅膀一揮就有罡風迭起,身子一落地就是一陣天搖地動。其形似虎,全身赤紅如火,毛髮粗硬地豎起,樣子極其兇惡。
“怎麼是……”朱厭剛剛還輕鬆無比的神情一下就沉重起來,他長臂一鉤躍到另一座山上,然後一路後退百里不止。
“窮奇!?”
上古時的四大凶獸之一,天地之大罪的凝結,傳說中的懲善揚惡之妖。比起朱厭或者陸吾這種純粹的妖獸,它在上古時候已經具備了某些神性的色彩,也就是以妖身存在的“司惡之神”。那時候的窮奇可謂是縱橫天地無妖可匹,後來雖然神道消亡,神力不存,但它本身的大妖身份卻沒有由此改變。
朱厭剛剛還在想這傢伙是“師妹”,還年紀小小的,多半是公孫魘花近些年收的徒弟,不料這麼快就打臉了。這傢伙明明是跟公孫魘花一個時代的大妖。
窮奇朝朱厭呲了呲牙,也不去追他。她在原地扇動翅膀捲起罡風,將那些煙霧吹散,將四周靈氣攪動得混亂不堪。
“嘖嘖,難怪妖道聖者敢讓你們倆來闖通天神脈。”朱厭戒備地看着窮奇,話雖輕鬆可心裡卻緊張無比。
窮奇齜牙恐嚇他:“怕了?沒事,我這就把你吃進肚子裡!”
“爲何要吃我?我不也是天地兇獸?”朱厭不解地問道,窮奇只殺善者,對於惡物大多是縱容嘉獎的,沒道理看他這個天地兇獸不順眼啊。
這時候陸吾也從煙霧裡出來了,悶雷般的聲音震塌幾座小山:“承約行事,是爲忠義。”
朱厭猴臉上全是毛,也看不出神色:“原來是因爲這個……”
他敗於神隱門之手,承約守諾無數歲月,只因當年一敗就老老實實替神隱門守着山門。身爲一隻兇獸,生平第一次被人稱作“忠義”,不想居然是在只殺善者的窮奇面前。他有點哭笑不得,也不知這聲“忠義”到底是好是壞。
窮奇用那小女孩的清脆嗓音發出桀桀怪笑,壓低聲音道:“言必信,行必果,諸善之中我最厭惡這種。你說我是把你囫圇吞了,還是獨食猴腦?”
惡意昭然,毫無掩飾。窮奇身上那股血紅色妖氣沖天而起,直接將陸吾和朱厭的妖氣都蓋了過去。陸吾走到她身側,也是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朱厭心裡覺得自己不太可能勝得了他們倆個聯手,於是準備直接後撤到通天神脈裡面,也不想管這北海之冥了。
就在他轉頭的一瞬間,萬道清輝從天空之中降下,清冷的聲音震動空氣:“朱厭前輩莫慌着走,先與我一同殺敵再說。”
白髮女子從天而降,看樣子是剛剛接到傳訊移轉乾坤過來的,她身上的清輝盪開,將四周黏稠濃郁的妖氣稍稍驅散。她手裡有一面石鏡,連鏡面也是粗糙的石質,什麼都反射不出來。
“妙雋子,你可算是來了……”朱厭似乎鬆了口氣,他化作人形,笑嘻嘻地走到這白髮女子身邊,“一隻陸吾,一隻窮奇,你要是再不來我就真逃了。”
窮奇盯着她看了半天:“無善無惡,師兄你上。”
陸吾一聲不吭地,用力點頭。她的眼神一轉,牢牢盯住了妙雋子身邊的窮奇,呲牙道:“哦,你……?”
朱厭朝她炸了眨眼睛,窮奇咧嘴一笑。
這時候妙雋子手中石鏡忽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鏡中出現了大片血色,細細看去竟然是廝殺之景。妙雋子似乎有些訝然,她低頭看了一眼石鏡,只看見鏡中有一隻利爪穿透了自己胸口,這讓她心中警兆突生。她幾乎是剎那間遠離了朱厭,如果沒看錯,那隻爪子應該是朱厭的。
“嘻嘻,跑太慢了。”朱厭一瞬間化作真身,龐大無比的身軀往前一傾,長臂一揮,至兇之道攻破清輝,一下拍在妙雋子真身之上。妙雋子有元氣護身,雖然口鼻溢血但內臟沒有傷着。她意識到朱厭已反,留在這兒的話會被三隻大妖瞬間擊殺,於是立刻順着被拍飛的勢頭往後撤退。
窮奇仰天長嘯,血色妖氣在妙雋子調動天地靈氣補足自身之前就將這些它們驅散了。陸吾反應極快,他往前一個虎躍攔住妙雋子去路,這時候朱厭已經追了上來,爪子前探,正中妙雋子胸腹間最脆弱的地方。
妙雋子見陸吾在後面擋着,立刻止住了後退之勢開始上飛。可是空中因爲窮奇的存在而靈氣稀薄,她難以施展遁術躲閃朱厭的進攻,只能憑藉身法稍作避退。但是朱厭身爲妖族,身法肯定比她要靈敏得多,只是一個探爪妙雋子就被它擊中了。
妙雋子擡起石鏡一擋,這下雖然緩了緩朱厭的攻勢但不能緩下這種驚人的力道,她直接就往後飛到了陸吾面前。陸吾想也不想,擡頭張口一咬,一下就把她腦袋咬掉了。這時候朱厭才追上她半空中的屍身,爪子一伸穿透她的胸口,這情景與之前妙雋子在鏡中看見的一模一樣
陸吾嚥下了那顆腦袋,然後看見窮奇化作女童之身從天上落下,於是上前用背接住她。
朱厭手裡還穿着妙雋子無頭的屍身,他不滿地道:“你居然搶人頭。”
陸吾打了個嗝,噴出一口濁氣:“不好吃。”
妙雋子明白窮奇不會對她出手,而且她在鏡中看見的是自己被朱厭穿胸而殺,所以她對朱厭的防備是最重的,方纔一往後撤也沒有注意到陸吾。沒想到石鏡中提起預知到的景象根本不是她被朱厭所殺,而是先被陸吾斬首,然後再被朱厭以利爪穿胸而過。
“師兄你髒死了!!”窮奇在陸吾背後尖叫不止,她記得遙草說過要去毛。
陸吾鬱悶地說道:“有嗎?”
“好了,現在我可算是自由了。”
朱厭感覺無數年來這片天地第一次如今日一般美麗,就連那對師兄妹的爭吵也順眼許多。他看上去頗爲愜意,張開雙臂長嘯不止,被壓抑了無數年的妖氣在一瞬間爆發出來。
窮奇看了看他,眼裡盡是讚賞與歡欣之意,她脆生生地笑道:“背叛真美麗啊……我真是太喜歡你了……”
朱厭回了她一個厭惡的鬼臉,可是窮奇卻笑得更加愉悅歡喜了。
她是崇尚着世間一切惡,誅殺着世間一切善的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