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雖閉口不言，但昌平君卻已經料到了衛莊心中所想。
古人重義輕生，最看重的就是名聲。
要說姜珝會背叛趙國，有人會信，但若說姜珝會背叛李牧，幾乎不會有人相信。
這並不是說國家重於個人。
而是對於姜珝本人來說，背叛李牧是沒有好下場的。
昌平君自信笑道：“姜侯與李牧不過是在做最後的掙扎，如今三晉之中，韓國已滅，魏國更是自顧不暇。”
“燕、齊兩國畏秦如虎，楚國……哼！當今楚王弱懦無能，國內奸臣當道，早已被秦國羅網收買。”
“趙國已無任何盟友，秦國還尚未出盡權利，趙國已然無力招架。”
衛莊冷冷道：“這是天下人皆知的道理。”
昌平君輕笑道：“正是因爲天下人皆知，所以秦國纔會繼續與趙國僵持，在朝堂上給趙王室施加壓力。”
“是與趙國一起滅亡，還是享受一世的榮華富貴……哼！他們會做出選擇的。”
秦滅韓後，並沒有殺死韓王安，而是竟韓王安軟禁起來，平日裡所吃、所穿，比起韓王時也沒什麼差別。
這一做法，與兵法上的圍三缺一頗爲相似。
往前，那是自尋死路。往後，上有一線生機。
再加上郭開等臣子相勸，娼後做出選擇之日已經不遠了。
若是連一國君王都投降了，李牧與姜珝在戰場上再怎麼堅持也是沒用的。
衛莊輕哼道：“你想讓我重複韓國，爲你在楚國奪權證得時間？”
“據我所知，你從出生起就居住於秦國，從未在楚國生活過，楚人憑什麼會支持你？”
昌平君自負笑道：“流言！”
“語言可以殺人，這一招很多人都用過。其中姜侯用的最好，操縱輿論，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在楚王還尚未登記之前，楚國境內便已經開始流傳老夫的事蹟。”
“到了如今，哪怕楚人還尚未見過老夫，卻對老夫極爲熟悉。”
“如今老夫更是有項氏一族支持，只等楚王一死，老夫回到國內，自然會被衆人推舉成爲楚王。”
衛莊冷笑道：“太久了，我支持不了那麼久。”
昌平君的計劃或許可行，但那時對昌平君而言，但是對於衛莊說，他卻要爲昌平君吸引秦國的火力。
而且昌平君被推舉爲楚王后，還要重整國內，安撫各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那麼長的時間，哪怕衛莊重復韓國，也會被秦國所滅。
昌平君輕笑道：“的確有點久，但只要有楚國的支持，衛莊先生不僅僅可以重複韓國，更可以自立爲王。”
“楚國需要一道屏障，但衛莊先生若是手段足夠，卻也未必沒有擺脫楚國的可能。”
昌平君倒是直言不諱。
衛莊也不喜歡聽人虛情假意。
而且事實也是如此，不管昌平君此刻承諾了什麼，到了最後，都要衛莊憑自己的能力去爭取。
若是沒有能力，即便此刻承諾給你，事後也可以全盤賴掉。
衛莊沉聲問道：“若是失敗了呢？”
昌平君自信笑道：“當然有失敗的可能，不過老夫已經安排了後手。”
“便如此刻的韓國，仍然有一絲復國的希望，楚國自然同樣可以。”
“衛莊先生若是有意與老夫合作，接下來的計劃，老夫自會全盤托出。”
衛莊聞言陷入沉思。
昌平君的話對他的誘惑力其實並不大。
秦國如今大勢已成，東方六國其實很難倖免。
最關鍵的是，昌平君必須要等到現任楚王死後，他才能回到楚國繼位。
這中間的變數太多了。
這不是五年前。
五年前還有很多人看不清天下的局勢，他們只知道秦國很強，但秦國具體有多強，這些人並沒有一個直觀的體現。
但是現在不同了。
若按照昌平君的計劃走，昌平君必然要先借秦國之力攻打楚國，殺掉當即楚王，然後他才能回到楚國繼任楚王之位。
可那個時候的楚國，還有能力抵擋秦國嗎？
衛莊忽然又想到了姜珝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那年的紫蘭軒中，姜珝曾言韓國十年之內必滅，而二十年後，姜珝要衛莊投效於他。
很顯然，姜珝的第一個預言已經實現了。
之前衛莊暗恨姜珝放棄了他，放棄了攻秦計劃，以至於秦國做大到這般地步。
可如今聽了昌平君的分析，衛莊反而覺得姜珝當年的話語中，有着太多太多的東西了。
姜珝如果在當年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步，那姜珝爲何不盡全力阻止？
衛莊知道，姜珝其實是有能力逆轉這一切的。
就如同五年前。
姜珝當初若是執意攻秦，與秦國拼個你死我活，今日的秦國哪還有力量東出滅六國？
可姜珝當時卻放棄了，甚至不惜出賣了衛莊。
那麼姜珝的後半句話，是否也證明了什麼呢？
在衛莊看來，姜珝的下場大概率就是陪着李牧一起殉國，戰死沙場。
但姜珝若死，衛莊又要如何效忠姜珝。
到今日爲止，姜珝與衛莊的二十年之約，就只剩下十年了。
這也就是說，在姜珝的計劃中，姜珝是可以躲過趙國覆滅之劫的。
而這一切，都是姜珝在二十年前就定好的計劃。
衛莊不禁推翻了之前對姜珝的預測，這一戰，姜珝或許不會死。
趙國已經沒有多少勝算了。
衛莊對於秦趙之戰還是多少聽說了一些消息。
姜珝與蒙驁在雁門僵持，雖然佔據了一些上風，但卻也無力攻下雁門。
降秦麼？
衛莊不由的想到了這個問題，在姜珝的計劃中，是否有降秦這一步？
可姜珝要如何降秦呢？
這也是衛莊想不通的地方。
除非姜珝完全不顧及名聲，否則姜珝絕對不可能降秦。
但若於昌平君之前的話聯繫在一起……
秦國爲了減少戰損，打算在朝堂上給趙國施以重壓，以韓王安的例子告訴趙王母子，投降並不會死。
莫非姜珝留下的後手，也在趙國的朝堂之上？
衛莊緩緩起身，淡淡道：“趙國若滅，我回來找你！”
昌平君聞言喜道：“好！那老夫便恭候衛莊先生大駕！”
這一刻，衛莊忽然想去見一下姜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