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起舞蓮花劍

突聽兩人之間,響起了“啪”的一聲,緊接着有人悶哼出聲,兩條人影就倏然分開。

性通雙手合十,說了句:“小僧得罪了。”

飛天豹子佟祿山一張豹頭環眼的黑臉,脹得色若豬肝,他左手緊緊按着右肩,咬牙切齒,強忍着疼痛,哼了一聲,敢情他右肩骨已被性通的“龍爪功”抓碎了,匆匆退下。性通正待退下。

獨目神鷲鄧乾坤大喝一聲:“大師傅且慢,鄧某來領教領教你的少林絕藝。”

只聽紫陽道長清朗的聲音道:

“敝派遠來,目的就是要會會明月宮的高人,性通師傅已經接過一場了,這一場應該由敝派派人出手了。”

說到這裡,接着道:“玉音,你去會會這位鄧施主吧!”

五虎宮主玉音道人答應一聲,舉步走出,朝鄧乾坤打了個稽首道:“鄧施主,貧道討教了。”

鄧乾坤翻手之間,取出了一柄峨嵋刺,沉聲道:“道兄請亮劍。”

玉音緩緩抽出長劍說了聲:“請!”

鄧乾坤喝道:“道兄小心了。”

刷的一聲,峨嵋刺直奔玉音胸前。

玉音長劍一圈,劃了個弧形,緩緩推出,朝峨嵋刺迎來。

鄧乾坤腳下斜跨一步,峨嵋刺朝他脅下遞出。

玉音長劍又劃了一個弧形,“當”的一聲,劍刺相交,兩人都退了一步。

鄧乾坤立即一吸真氣,朝前逼進,右手起處,峨嵋刺一招”分浪刺蛟”,泛起層層光影,向左右推開,一縷精芒,疾刺玉音臍下“氣海穴”。

但聽叮叮兩聲、玉音長劍被他盪開,門戶登時大開;但就在鄧乾坤峨嵋刺乘隙刺入之際,眼前一圈劍光又及時出現,“當”的一聲把他峨嵋刺封出。

鄧乾坤幾乎沒有看清對方已被盪開的長劍是如何回來的?就在這一招交擊之後,玉音長劍已在身前連劃了兩個圓圈。

這兒下對方劍勢連綿,護住全身,竟無半分空隙。

鄧乾坤眼看交手幾招,自己不但沒有佔到半點便宜,在雙方劍刺交接之際,對方劍上有一股綿綿暗勁,還震得自己右手微感痠麻,心頭不期暗暗吃驚,口中大喝一聲,峨嵋刺突然一緊,刷刷刷,接連刺出一十八刺,一時但見到處都是刺影,把玉音道人圈了起來。

但玉音卻依然緩吞吞的划着一圈又一圈的圓圈,劍走弧形,倏然而來,倏然而走,儘管身外涌起重重刺影,但他在一圈圈弧影劍光之中,卻穩如山嶽,一刺也刺不進去。

鄧乾坤已經使出了最凌厲的攻勢,還是攻不進去,不覺怒從心起,左手暗暗換出三支飛魚刺,右手峨嵋刺使得個狂風驟雨一般,左手彈處,三支飛魚刺接二連三的彈出,朝玉音胸前三處要害激射過去。

玉音使出來的是武當派“兩儀劍法”,長劍一正一反,在身前划着弧形,你別看他劍勢不快,但卻劍式連綿,護住了全身,此時但聽“叮,叮、叮”,三聲輕響,三支飛魚刺一下都被他吸到劍尖之上,像黏住了一般!

同時也響起一陣“當、當”大響,鄧乾坤攻出去的峨嵋刺被王音道人一記“左右逢源”,悉數震開。

鄧乾坤但覺雙肩肩頭突然奇痛徹骨,原來玉音道人吸在劍尖上的兩支飛魚刺,原壁奉還,釘上了肩頭。

鄧乾坤方自一驚,只覺眼前寒光閃電,一支雪亮的劍尖,黏着一支四寸長的飛魚刺,已經送到咽喉前面。

同時也響起玉音道人的聲音說道:“貧道只需內力一吐,鄧施主這支暗器即可反射咽喉,貧道不爲已甚,施主請退下去吧!”

內力一鬆,那隻黏在劍尖上的飛魚刺“叮”的一聲,落到地上,他已返身往後退去。

獨目神鷲鄧乾坤肩頭中了自己兩支飛魚刺,雙手無法舉起,不,雙手一點力道也用不出來,五指一鬆,峨嵋刺“當”的一聲跌落地上。

矮純陽茅若清和他距離最近,急忙跨上一步,右手在他肩後輕輕拍了兩掌,兩支飛魚刺一齊被震落地,肩頭同時冒出兩縷鮮血,茅若清又連出兩指,給他止了血,口中說道:“鄧寨主退下吧!”

鄧乾坤在這許多江湖同道面前被人用自己暗器釘上雙肩,這是他成名以來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口中悶聲不響,俯身拾起長劍和三支飛刺,舉步越過廣場,正待往山下而去,只見武當第三代青衣道人八支長劍,抱胸而立,擋住去路。

“無量壽佛!”

其中一個念着道號,說道:“施主可是要闖‘太極劍陣’麼?”

鄧乾坤怒聲道:“你們還不讓開?鄧某要下山去。”

那青衣道人抱拳說道:“小道奉敝派掌門師祖法旨,列下‘太極劍陣’,任何人都不能隨便通過,施主除非能闖得過‘太極劍陣’,否則還是請回去吧!”

少林寺擺下“羅漢大陣”,故意露出山下一面,剛好由武當派的“太極劍陣”堵住了缺口,這已經是極明顯的,兩派合力,要把明月宮來人,在少室山下一網打盡了。

鄧乾坤濃眉一掀,厲聲道:“武當派欺人太甚,闖就闖,鄧某難道還怕了你們區區劍陣不成?”

他口中雖然這般說着,心頭卻是清楚,武當派這座“太極劍陣”,有四百弟子擺成,以一人之力,去和四百人相較,如今自己雙肩又傷得不輕,就是沒有負傷,也未必能闖得出去。

公孫襄連忙走了過來,含笑道:“鄧寨主,勝敗乃兵家常事,何足道哉?咱們既然是一起來的,不論勝負,自然要一起回去,鄧兄且退下休息,何必和武當第三代弟子嘔氣,勝之不武,不勝爲笑,這又何苦呢?”

鄧乾坤滿臉通紅,切齒道:“武當之恥,兄弟非報不可。”

公孫襄含笑道:“現在還有哪一位出去……”

話聲未落,者壽星段老彭已經接口道:“老夫要會會少林高僧。”

他話剛剛出口,只見東海釣鰲客手中接好了一支八尺長釣竿,昂然走出,臉朝着少林僧人說道:

“老夫正要會會他。”

老壽星道:“你急什麼,老夫已經出來了,你老哥不會等下一場再出手嗎?”

東海釣鰲客大笑一聲道:“難道咱們兩個人不能同場出手麼?”

老壽星道:“那爲什麼?”

“你真的不懂?”

東海釣鰲客道:

“你出你的手,我出我的手,就是了。”

老壽星道:“那要找兩個少林寺的人。”

“不用,不用。”東海釣鰲客八尺釣竿朝他頭上一揚,帶起“咻”的一聲輕嘯,說道:

“你我不是兩個人麼?”

老壽星怒聲道:“你說要和我動手?”

東海釣鰲客道:“難道不可以?”

老壽星心中暗道:“真是迷了心竅,連敵我都分不清了。”一面說道:“咱們今天是要和少林寺動手。”

“不!”東海釣鰲客搖搖頭道:“老夫和少林寺無怨無仇,爲什麼要和他們動手?老夫是要和你段老彭交手。”

老壽星聽得不期一怔,說道:“葛老哥怎麼要和兄弟動手呢?”

東海釣鰲客道:

“咱們也不是第一次動手了,你可以找我動手,難道我不可以找你動手?接招!”

不待老壽星再說,一揮手中八尺釣竿,“咻”的一聲朝老壽星當頭劈去。

老壽星心頭不禁又怒又氣,暗道:真是倒黴,遇上這個神志不清的纏夾老兒,看來非接他幾招不可了。口中嘿了一聲,舉起六尺長的壽星竹杖,一招“浮雲蔽日”,朝上迎去。

東海釣鰲客釣竿纔到中途,便收了回去;咻的一聲,換了一個角度抽來。老壽星揮起的竹杖勢子微微一偏,又朝對方釣竿迎去。

東海釣鰲客揮下的釣竿,未到一半,又倏地收回,接着又是咻的一聲,換了另一個角度抽下。他的釣竿倏收倏抽,一上一下,其快無比,但聽嘯聲咻咻不絕,數十條竿影參差不齊,宛如纓珞下垂,籠罩在老壽星頭頂。

老壽星連揮十幾杖,竟然一記也沒有接觸到對方的釣竿,但他一支竹杖在空中也划起了一圈圈的杖影,護住了頭頂,使得東海釣鰲客的釣竿,無法擊落下來。

但聽又是嘶的一聲,一縷極淡的竿影,像射箭一般,朝老壽星右肩激射過去。老壽星心中暗哼一聲,揮起一片杖影,橫擊出去。

那極淡竿影忽然不見,又是另一支竿影,射向老壽星執杖手腕。老壽星斜退半步,揮杖擊出,又擊了個空,又有一支極淡的竿影掃向雙膝。

老壽星竹杖一沉,往下擊落,但對方還是記虛招,又有一支極淡的竿影,戳向眉心。

皆因東海釣鰲客出手奇快,是以明明是釣竿刺了過去,但看去總是變成極淡的影子,使你捉摸不住,記記都接了個空。

拆到數十招之後,東海釣鰲客一支釣竿變招繁複,忽東忽西,忽上忽下,忽刺忽劈,忽搗忽掃,虛虛實實,更不可捉摸。

老壽星凝神接戰,漸漸有愈來愈接不住之感,甚至對方揮出的竹竿明明有着破綻,但因來勢奇快,等你看清他的破綻,要等乘隙反擊,對方早已變了招,又急襲過來。

老壽星心裡有數,他單打獨鬥,自非東海釣鰲客的敵手,在他想來,公孫總護法看到自己兩人動上了手,定然會出聲勸阻,哪知此刻已經鬥了將近二三十招,公孫襄只是負手含笑而立,似乎並無勸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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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心頭大急,暗罵東海釣鰲客神志不清,不分敵我,也暗罵公孫總護法,這是存心要自己出醜。想到這裡,不由得心下暗生怯意。

高手相搏,最講究氣定神閒,心中不着雜念,他這一生怯意,竹杖便略見窒礙,守護也立見鬆懈。

東海釣鰲客刷的一竿,朝他左腰橫掃過去。

老壽墾急忙擰腰右閃,揮手一杖反擊而出,這一招右腋下不自覺的露出了空門。

東海釣鰲客一支釣竿已如箭射一般朝他右腋刺到。老壽星驟不及防,但覺腋下劇痛,已被他釣竿戳中!

東海釣鰲客這支釣竿,中間竟然是空的,刺入“歸陰穴”足有數寸來深,但覺自己一股真氣,從釣竿中泄了出去,又因穴道受制,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只好任由真氣外泄。

老壽星口中發出一聲尖叫,聲音之中充滿了驚怖和絕望,但一聲尖叫之後,他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不過一瞬工夫,他本來紅潤得如同嬰兒的臉上,變得死灰一般,一個人也像泄了氣的皮球,漸漸委頓下去,目中流露出驚怖乞饒神色。

東海釣鰲客朝他微微一笑、說道:

“段老彭,你一身功力,都是採補來的,作孽太多,但總算還沒有別的惡行,所以老夫替你放掉些氣,讓你減少一些罪孽,你總看到了,蛇姑婆作惡多端,沒有好死,算起來,你比她幸運多了,老夫不爲已甚,你起來吧!”

擡手之間,把釣竿收了回去。

老壽星一身真氣幾乎泄去了十之六七,幾乎氣得暈了過去,臉如死灰,點着頭道:

“好,姓葛的,你手段好生惡毒,老夫……老夫總有一天會找你算回這筆帳來。”

東海釣鰲客大笑道:

“很好,你如果估惡不俊,要找葛某的話,隨時在東海頭候教。”

大家只看到東海釣鰲客那支八尺長的釣竿,抵在老壽星右腋,卻不知老壽星真氣被破,泄去了一大半。

綠鷹島主秦鎮海大聲道:

“兩位放着兩派強敵,自己人卻打得認真起來,好了,現在該兄弟上場了,少林寺哪一位大和尚請下場賜教?”

監寺長老慈慧看出綠鷹島主秦鎮海貌相陰沉,只怕練有旁門陰功,這就開口道:

“大通,你去接他幾招。”

大通主持達摩院,是覺慧方丈座下首徒。達摩院是少林寺主持全寺弟子傳授拳藝的單位,不單是第三代弟子的授藝工作,就是第二代弟子通字輩的修進研習也由該院負責。

因此主持達摩院的人,必須武功精純,通曉七十二藝,才能勝任。(通曉,不是精通,少林七十二藝,沒有一個人能全會的。)

大通躬身領命,朝綠鷹島主,合十一禮,說:“秦島主要如何賜教?”

綠鷹島主陰陰笑道:“大師傅的意思呢?”

大通道:“貧僧悉隨島主尊便。”

綠鷹島主微哼道:“既然如此,兄弟那就領教大師傅的拳掌功夫好了。”

綠鷹島主秦鎮海爲東海三十六島之首,一身武功,出入螳螂、鷹爪兩派,加以變化,自成家數,爲黑道上少數高手之一,尤其他的左手,在練武之時,就自斷左腕,聘請名技師替他裝上了一隻鋼爪,不但不畏兵刃,而且在爪端裝有機簧,系以細鍊,可在七步之內,發爪傷人。

另外右手大袖之中,另有七隻飛爪,淬過奇毒,舉手投足,可傷人於百步之內,名之爲“袖底爪”。最厲害的是他七支飛爪之中,又暗藏了毒針,發出飛爪之時,毒針也會隨時射出,令人防不勝防。

就因平日很少使用,故而江湖上知道的人並不多。他的兵刃,原是一支百鍊精鋼的三尺鷹爪,可以鎖拿敵人兵器,插在綠袍束腰帶上,但他既說不使兵刃,當然不準備使用這支鷹爪了。

大通合十當胸,說道:“那就請秦島主賜教了。”

綠鷹島主連身上一件寬大的綠袍都沒有脫下,只是抱抱拳說道:“兄弟那就有僭了。”

他果然不愧一島之主,氣度從容,左手大袖一揮,身形微蹲,右手五指如鉤,屈時上揚,使的是一招“牧野鷹揚”,綠鷹島“飛鷹十三勢”的起首式,口中說了聲:“請。”

大通左掌如刀,右掌當胸,也說了聲“請!”

他“請”字堪堪出口,綠鷹島主人影業已撲起,一閃而至,勾曲右爪閃電般抓到,左手大袖迎面拂下,一道勁風,幾乎令人窒息。

大通身子斜側,使了一招“彌陀掌”的“開門見佛”,雙手左右一分,右手隨着橫削,“一葦渡江”,身子向左閃去,一個輕旋,到了秦鎮海身後,再一記“頂心時”,右時突出,攻向他後心。

秦鎮海身如飄風,跟着旋出,右爪疾落,向大通右腕扣去,左手大袖又由下而上,使了一記“流雲飛袖”,朝大通腹胸之間逆拂而上。

他左手鋼爪不肯輕易展露,但一手“流雲飛袖”,確實練到了十二成火候,一拂之際,雖是一隻衣袖,卻匹練飛卷,勁氣如潮,縱是一點袖角,也足可傷人,武功稍差之士,根本無法破解。

瞬息之間,兩入已拼搏了七八個照面,大通拳掌雜使,有的出自“彌陀掌”,有的出自“伏虎拳”。

秦鎮海也是右手螳螂爪和鷹爪功夾雜使用,左手使的一直是“流雲飛袖”兩人同樣都沒把真正的武功施展出來,但任是如此,兩條人影倏進倏退,起落如飛,爪影掌風,隨着人影飄忽,迅捷如風。

旁觀的人但見一灰一綠兩條人影,此起彼落,愈打愈快,幾乎像糾纏在一起。

激戰之中,突聽秦鎮海大喝一聲,左手一記“流雲飛袖”朝大通右肩拂出。大通右手化掌迅向外格,秦鎮海左手一振,從衣袖中伸出一隻鋼爪,依然朝他肩頭抓來。

大通掌緣碰到他鋼骨上,隱隱生痛,才知他左手竟是一隻鐵手,急忙後退了一步。

秦鎮海口中發出大笑,“奪”的一聲,他鋼爪竟然脫離鐵骨飛出,朝大通當胸急射而至!大通不防他鐵爪還能脫手飛出,心頭一驚,急忙向旁閃出。

秦鎮海又是一聲大笑,右手擡起,三隻飛爪又激射而出,人也同時雙足一點,縱身撲起,右手五指箕張,左手鋼爪如鉤,朝大通當頭撲落。

他雖然只打出三隻飛爪,但大通已經窮於應付,因爲三隻飛爪的來勢,和秦鎮海撲來的人,速度相同,他既要對付飛爪,又要對付撲來的人,尤其對方左手的鋼爪,可發可收,更須注意。一時再也不加思索,腳下後退一步,左手一記“劈空掌”,朝前劈出,把三隻飛爪一齊震飛出去,身子下蹲,使了一個僕步,右手握拳,呼的一聲,朝上直搗過去。

大通這一掌,使出了少林寺佛門上乘功夫“光明拳”來,但聽蓬然一聲,拳風如濤不偏不倚擊在凌空飛撲而來的綠鷹島主秦鎮海的胸口之上。

“光明拳”創自釋迦牟尼,爲佛門第一神功,少林寺七十二藝之首,深具降魔威力,佛經上說:“如來舉金臂,屈五輪指,爲光明拳,決一切癡膜,到一切功德岸。

大通雖在倉猝之際使出,但這一記力道,豈同小可?只聽綠鷹島主秦鎮海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應拳凌空直飛出去兩丈開外,才砰然一聲仰跌地上,再也不動了。

大通雙手合十垂手低唸了句:“阿彌陀佛”。

正待退下,蜘蛛島主朱化龍手持鋼叉,尖聲喝道:

“呔,和尚給我站住,讓本島主來會會你。”

隨着話聲,大步行出。

紫陽道長:“玉虛,你去接替少林大通師傅吧!”

玉虛道人恭聲領命,飄然走出,稽首道:“這一場該由敝派接替,貧道奉陪朱島主了。”

朱化龍粗擴的尖笑道:“好哇,咱們就在兵刃上見個高低”。

手中鋼叉向空中一振,發出一陣震懾人的當當之聲,喝道:“你準備好了麼?”

玉虛乃是紫陽道長的首徒,劍上造詣極深,眼看蜘蛛島主一身打扮,就充滿了怪異,心知是左道之士,緩緩拔劍在手,當胸一立,左手稽首道:“朱島主請賜教好了。”

朱化龍口中應了聲:“好。”

人影倏進,鋼叉左右揮舞,出手之間,就一連攻出了五招,但見叉影左右亂閃,確是快速已極。

玉虛卻並不理會,只是斜退半步,立胸長劍隨手揮起,左胸前劃了一個圓圈,說也奇怪,他長劍緩緩劃了個圈子,正好在身前划起了一道防線,把對方鋼叉一齊摒諸門外,再也攻不進來。

朱化龍口中哼了一聲,鋼叉又啷啷作響,這回他只是在空中對着玉虛連續發叉,卻並未真的攻出,未到中途,便自收回,接着又朝前發出,未到半途,又收了回去。

這樣連續發過五叉,突然舉足跨上一步,這一步跨得又大又快,手中鋼叉閃電般直奔玉虛前胸。

原來方纔他連續的又發又收,是在提聚全身功力,這一叉上,含蘊了他極強的內力,才衝刺過來。

玉虛長劍一圈,又划起一道弧形劍光,朝前推出。

但聽“當”的一聲大震,玉虛封出的一劍,竟然未能擋得住對方這一擊,腳下浮動,斜退了兩步。

朱化龍一擊得手,身形疾進,鋼叉一聲不響,疾刺而進,接連刺出一十三叉,而這一十三叉發於瞬息之間,直到最後一叉,才發出一片震耳的啷啷之聲。

玉虛道人始終以不變應萬變,一支劍柔若無力,划着弧形,從身左往身右,再從身右往身左,看去不着絲毫力道,實則如挽如推,每一劍上所蘊的真力,何止千鈞?

兩人一個急驟如風,一片殺機,一個緩慢如拖,盡力化解。一個叉光如雪,記記都是毒辣招式,一個劍劃弧形,每一劍都含蓄不盡。

這一戰,連接不斷的打出五十餘招,依然誰也勝不了誰。

朱化龍打得心頭火發,口中發出一聲尖嘯,突然凌空躍起三丈來高,身子一到半空,就縮成一團,鋼叉對準玉虛,快速無比的垂直朝他頭頂刺下。

這一下正是黑蜘蛛朱化龍的成名絕技“蜘蛛功”,一個人縮成一團,當真和蜘蛛無異,那支鋼叉頂在他如鼓的大腹之中,而且陷入腹中足有一尺來深。

玉虛看他朝頭頂垂直刺下,來勢奇快,急忙仰首向空,舉起長劍,使了一招“三花聚頂”,劍光圈動,一連劃出三朵花,冉冉升起。

說時遲,那時快,朱化龍大腹頂着鋼叉已到玉虛頭頂,劍叉甫交,朱化龍大肚用力一彈,鋼叉受到他腹內真氣的震發,突然加強下刺之力,但聽“當”“當”“當”三聲金鐵大震,玉虛劃出的三朵劍花悉被他鋼叉震散,連同長劍都被震盪開去,玉虛道人猛吃一驚,急急地往後疾退出去數步之多。

但朱化龍刺出的鋼叉也因接連受到三朵劍花的震盪,也全被震散,成了強弩之未,一團人影落到了地上。

朱化龍腳尖甫一落地,一團人影又復彈身而起,朝玉虛當頭撲來。

玉虛長劍一揮,又是“當”的一聲,把鋼叉架開。

哪知朱化龍卻趁着他劍上反彈之力,一個人再次騰空而起,這回因是從他劍上彈起的,一個黑團一下長高到四丈左右,身子一弓,四腳縮攏,大肚頂着鋼叉,又朝玉虛頭上垂直撲攻下來。

玉虛一連兩次揮劍封架,都反而被他震退,心中對朱化龍的撲攻,已經有了戒備,這次又看他垂直撲下,忽然雙手抱劍當胸,身子緩緩蹲下,在身子蹲下的同時,雙手抱着的長劍,卻緩緩從胸間升起,漸漸超過頭頂。

這一式正是武當“兩儀劍法”中的“玉笏朝天”,以意行氣,氣貫劍尖。

雙方動作,一快一慢,等到朱化龍叉先人後,落到玉虛頭頂之際,玉虛直豎的長劍也正好舉到頭頂。

這回顯然和上兩回不同,上兩回玉虛揮出長劍,和鋼叉交擊,發出來的是金鐵交鳴的“當”然大響。

這回玉虛並沒揮出長劍,只是長劍直豎,劍尖對準了鋼叉的叉尖,兩尖相接,但聽“叮”的一聲響,緊接着又是“嗤”的一聲,好像是利刃刺破了天空所發出來的破空異響!

“嗤”聲甫起,但聽身在半空的朱化龍忽然大叫一聲,一個肉團骨碌碌翻着筋斗,從上空跌墜下來,砰然一聲,摔倒地上,只見他從胸間黑衣中滲出一縷鮮血,業已死去。

原來玉虛道人這一招“玉笏朝天”,劍尖含蘊了他數十年潛修默練的真氣,劍尖和叉尖接觸,真氣從劍尖進發,化成了一縷劍氣,朝朱化龍穿心而過。

他練了幾十年劍,一直無法透劍而出的劍氣,在這一緊要關頭,居然一擊成功了,練成了武當派最上乘的劍氣功夫。

玉虛道人幾乎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會在此時發出劍氣來,一時自然喜不自勝,手捧長劍,怔立當場。

紫陽道長含笑道:“玉虛,你總算在危急關頭,使出劍氣來了,本來一直衝不破的一關,終於水到渠成,給你練成了。”

玉虛慌忙返劍入鞘,躬身道:“這是師尊的培植,弟子才能練成。”

雙方的人中,聽說玉虛方纔使的竟是最上乘的劍氣功夫,莫不聳然動容,武當派劍術,果然可以說得上獨步武林,玉虛都已練成了劍氣功夫,紫陽道長那就不用說了,使劍的人,還有誰能勝得過劍氣的?

蜘蛛島的人急忙奔出,把島主黑蜘蛛朱化龍的屍體擡了下去。

總護法公孫襄目光轉動,朝隨同他前來的江南羣豪抱抱拳,說道:“諸位老哥……”

他說出這句話之後,面朝狄明揚,嘴皮微微動了動。

楓嶺堡主司徒贊抱拳道:“總護法有什麼差遣,但請吩咐。”

矮純陽茅若清接口道:“不錯,總護法只管吩咐就是了。”

公孫襄道:

“兄弟蒙宮主垂愛,擔任明月宮總護法,和諸位道兄由武當來少室山,此行任務,諸位也知道,以江南武林大會決議的兩件案子,向武當,少林兩派討取公道,而實際則是要武當。少林兩派,接受明月宮的聘書,只要少林、武當兩派接受了,其他如峨嵋,華山、衡山等派,也自會逐個屈服,因此少林、武當兩派,實爲明月宮最大的阻礙,宮主還特別邀請了老壽星等三位趕來助拳,咱們在武當派未傷一人,但到了此地,不但少林寺列下了羅漢大陣,武當派也盡起八宮之衆,會同少林,列下了太極劍陣,把咱們困在兩座大陣之中,而且在幾陣交手之中,段老彭、蛇姑婆、秦島主、朱島主、鄧寨主、佟塞主,均已相繼重傷至死,兄弟仔細想來,自古以來,邪不勝正,咱們這點力量,連少林,武當都敵不過,如何能與天下武林爲敵……”

他話未說完,總巡酆濟川道:

“總護法受宮主重託,率江南羣雄而來,現在不過對了幾陣,雖然小有挫折,也不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邪不勝正,難道咱們自承邪惡,少林、武當就是名門正派?”

公孫襄臉色一沉,喝道:“酆濟川,本座話還沒有說完,你怎好插口?”

酆濟川厲笑道:

“公孫襄你是總護法,兄弟是總巡,應該職位相等,並起並坐,你卻一路都把兄弟當作你的屬下,那也不用說了,如今你居然當着敵我雙方,說出邪不勝正的話來,兄弟不得不予糾正,怎麼,總護法還想封住兄弟的嘴,不準說話麼?”

公孫襄道:

“酆濟川,你在沒加入明月宮以前,是不是黑道中人?一雙染滿血腥,殺人不眨眼的屠手,江湖上把你稱作人屠,就是說你殺孽深重,罪惡昭彰的明證,如以正邪二字來分,你是邪惡中人,你難道還不承認?”

酆濟川面現怒容,沉笑道:“酆某是邪惡中人,又待怎樣?”

公孫襄朗笑一聲道:“你既然自己承認了,那就是說罪惡滔天,死無可赦!”

酆濟川一手不覺去按着劍柄,厲笑道:“公孫襄,你想殺我滅口嗎?那可沒這麼容易。”

狄明揚方纔聽到公孫襄以“傳音入密”的話聲,叮囑自己趁他們兩人說話之時,出手誅殺酆濟川,因此,早就緩緩走近酆濟川的身後,此時突然接口道:

“姓酆的你惡貫滿盈,人人得而誅之!”

刷的一聲,亮出一道青虹,朝酆濟川肩頭橫削過去。

酆濟川一身功力,何等高強,否則明月宮也不會派他擔任總巡了。

如果狄明揚一言不發,揮手一劍,也許可以取得他的性命,但狄明揚認爲就是要殺他,也應該光明正大,不可乘人不備,所以話聲出口,才行拔劍。

酆濟川聽到狄明揚的話聲,立即前跨一步,才轉過身來,擡手出劍,冷笑道:“好小子,你敢偷襲酆某。”

嘶的一聲,迎劍劈去。

狄明揚大笑道:

“總護法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兩手血腥,作惡多端,而且你也已經承認,自是死有餘辜,在下先發言,後出劍,焉得稱爲偷襲,你此時還不放下劍來領死?”

刷刷兩劍,刺了過去。

酆濟川點頭道:

“酆某明白了,原來你們是串通好了,準備出賣明月宮的!”

同樣揮起長劍,朝狄明揚搶攻過來。

公孫襄冷笑一聲道:“酆濟川,違令者死,你還不給我躺下?”

說話之時,凌空一指點了過去。

酆濟川和狄明揚連拼了七劍,雙方正在搶攻之際,哪裡還有閃避的時間,口中悶哼一聲,身形搖晃之際,狄明揚一劍刺在他咽喉上,哼聲未已,人已飲劍倒下。

狄明揚收劍退下。公孫襄又接着道:

“諸位老哥,明月宮康宮主,實乃北海魔宮的徒弟,主持明月宮,意欲併吞中原武林,大家都應該……”

只聽遠處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喝道:“公孫襄,你好大的膽子!”

大家聽到他第一個字的時候,還在山下,相距猶遠,但一句話剛剛說完,一道紫影,已經翩然瀉落公孫襄面前,身法之快,當真可以稱得上電閃風飄,身若行雲。

公孫襄後退一步,含笑道:“是康宮主駕到了。”

明月宮名震大江南北,威懾黑白兩道,但這許多人中,除了狄明揚,誰都沒見過明月宮的宮主的面貌,連明月宮宮主姓康,也是剛纔聽公孫襄口中說出來的。

因此,雙方的人,所有目光不期而然的朝來者身上投射過去,只見公孫襄前面站着一個身穿紫衫文士裝束的青年,此人看去不過二十四五歲,生得面如冠王,脣若塗朱,劍眉朗目,鼻直口方,好一付容光煥發,俊逸瀟灑的模樣!

他,正是名震南北,威懾黑白兩道的明月宮康宮主!

這可真把雙方的人看得一怔,誰都想不到這樣一個溫文清秀的青年,竟會是整個江湖武林的動亂之源,罪魁禍首!

康宮主冷冷一哼道:“公孫襄,你敢背叛明月宮!”

公孫襄仰天發出一聲長笑,抱抱拳道:

“宮主這背叛二字,不是太難聽了?古人說得好,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在下只是不敢逆天行事而已!”

“好個不敢逆天行事!”

康宮主微微一哂,一雙明亮有光的眼睛忽然一下落到狄明揚的身上,臉上也立即微有笑容,說道:“小兄弟,酆濟川是你殺的嗎?”

他雖有責備之意,但口氣還是很溫和。

狄明揚雙手抱拳,作了個長揖,說道:

“小弟見過康大哥,酆濟川惡跡昭彰,正是小弟殺的。”

康宮主頷首道:

“他本是黑道兇人,我要總護法告誡過他多次,既然小兄弟把他殺了,那也是他死有應得,大哥也不會怪罪於你……”

狄明揚道:

“康大哥能夠明辯是非,不怪小弟,小弟謝了。”

康宮主目注狄明揚,又道:

“公孫襄背叛明月宮,我身爲宮主,自然要整飭紀律,拿他問罪,公孫襄一身所學不在我之下,我倒要問問小兄弟,你是幫公孫襄,還是幫康大哥!”

他此言一出,東海釣鰲客,駱長青、耿小云,蕭湘雲等人心頭都不禁暗暗焦急起來!

因爲康宮主從第一次見到狄明揚,就把他視作兄弟,贈他輕霜劍,後來狄明揚被形意門沈公明、八卦門封子真等五位掌門人聯手,差點喪生劍下,也是康宮主把他從劍下救出,悉心調治,才保住了性命。

康宮主不但是他的道義兄弟,又是救命恩人,他絕不可能和康宮主爲敵。

狄明揚望着康宮主,突然跪拜下去,說道:“康大哥,請受小弟一拜。”

康宮主慌忙把他拉了起來,說道:“小兄弟,你這是做什麼?”

狄明揚道:

“小弟蒙康大哥瞧得起,不以宮主之尊,和小弟兄弟相稱,送了我一柄輕霜劍,小弟一直感激在心,後來在江南小弟差點喪在五位掌門人的劍下,也是康大哥奮身把小弟救出,大哥對小弟恩義之重,小弟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足以圖報,但……但……”

他說了兩個“但”字,下面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康宮主拉着他的手,含笑道:

“小兄弟,你有話只管直說,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狄明揚忽然眼圈一紅,說道:

“大哥對我恩深義重,只是私人之事,如果說到武林大事,明月宮要橫掃江湖,要消滅武當、少林,進而橫掃江湖,這種種事實,小弟實在……實在……”

康宮主淡淡一笑道:“你也反對,對不?”

狄明揚點點頭道:

“所以大哥問我,你和公孫老哥哥動手,我是幫誰?小弟只能說誰也不幫,至於明月宮和各大門派如起爭戰,康大哥問我幫那一邊,小弟要說站在反對明月宮的一邊了。”

這話又聽得東海釣鰲客、駱長青、耿小云、蕭湘雲等人心頭大急,康宮主還拉着他的手,如果觸怒了康宮主,立時可以取他性命。

只見康宮主神色一黯,微微點了點頭,強作笑容,說道:

“小兄弟,我們一見如故,難得小兄弟對我說出心裡的話來,毫無半點矯情,而且恩怨分明,公私之間,大義凜然,這纔是英雄本色,大丈夫的行徑,康大哥能夠交到小兄弟這樣的朋友,心裡極爲快慰,我絕不怪你。”

“多謝康大哥!”

狄明揚隨手解下輕霜劍,雙手遞了過去,說道:“這是康大哥所賜……”

康宮主道:

“你這是做什麼?這柄劍是康大哥送給你的,就是你的了,何用還我?你反對明月宮,我並不怪你,你還我這柄劍,難道從現在起,不再承認我康大哥了?”

狄明揚道:“你永遠是我康大哥,但小弟反對明月宮……”

“哈哈!”康宮主大笑道:“既然如此,你只管佩用此劍,這是你我兄弟訂交之物,將來就算你小兄弟率領天下英雄,殺到明月宮來,用此劍殺了愚兄,康大哥也不會恨你的說到最後,忍不住滴下幾滴淚珠!

“康大哥”。狄明揚突然撲到他身上,要去抱住他。

康宮主忽然身軀一震,急忙用手臂一格,說道:“小兄弟,愚兄還有要事待辦,你站到邊上去。”

一面舉目朝耿小云道:“小妹子,你認我是康大哥吧?”

耿小云連忙襝衽道:“是。”

康宮主道:

“很好,我把小兄弟交給你了,他反對明月宮,你當然也跟着他反對明月宮,這點,我並不怪你,只要你給我好好照顧小兄弟,使他永遠不受到任何傷害,永遠快樂,我就安心了。”

他說到最後一句,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哽咽,目中也隱隱包了淚水。

耿小云也目含淚水,點頭道:

“小妹會做到的,小妹一定會照大哥吩咐去做的。”

“好!”康宮主突然轉過身去,面向公孫襄,說道:

“公孫總護法,不,現在兄弟不該再稱你總護法了,公孫兄,咱們相識已有數年,從未動過手,但今天非放手一搏不可,你亮劍吧!”

鏘的一聲,掣出了長劍。

公孫襄道:“宮主既要賜教,兄弟自當奉陪。”

也及時抽出劍來。

大家從前沒有見過康宮主,自然也不知他的武功如何?但公孫襄的武功,大家都知道,就是少林方丈覺慧大師,武當掌門紫陽道長也未必勝得過他。

此時眼看兩人都已拔出劍來,剎那之間,這廠場上雖有一二千人,但卻立時靜得墜針可聞!

康宮主長劍斜抱胸間,目光正視公孫襄。

公孫襄右手一劃,長劍斜斜指地,目光也一霎不霎的凝注着對方。

兩人誰也沒有搶先出手,但雙方的人都可以看得到,兩人四目相注眼中神光愈來愈亮!

只聽康宮主道:“公孫兄怎麼不出手?”

公孫襄含笑道:“康宮主請先賜招。”

康宮主微哂道:“既已動手,何須客氣?”

斜抱的長劍突然凌空劈出。

這一劍只向前劈出了二尺光景,但大家都可以聽到從他劍上發出嗡然輕嘶,劍雖只劈出二尺光景,一道劍風卻朝公孫襄身前涌去。

劍風當然傷不了人,但足見他劍上功力的深厚了。

公孫襄微微一笑,斜指向地的長劍擡了起來,劍尖朝上一翹,遙指對方右脅。

他這隨手擡劍,看去絲毫不用力氣,當然沒有康宮主那一劍的有聲有色;但康宮主立時察覺自己劈出去的劍風,已被公孫襄一股無形劍氣擋住。

不,從對方劍尖發出來的一縷無形劍氣,朝自己右脅襲來,急忙長劍一橫,使了一招“疏影橫斜”,朝前推出。

公孫襄長劍一偏,劍尖再往上挑,指向康宮主眉心。

康宮主長劍一圈,在前面划起了一個圓圈。

兩人相距數尺,兩劍並未相交,看去只是各自擺着姿勢,毫無異處,實則兩人每一劍都是乘虛出手,極爲兇險,稍一不慎,非死即傷。

康宮主長劍突然一停,雙目之中精光陡盛,冷然喝道:“你……是什麼人?”

這句話問得突然,雙方觀戰的人,無不爲之一怔!

公孫襄含笑道:“在下公孫襄,難道康宮主一下就認不得在下了?”

康宮主道:“你不是公孫襄。”

狄明揚聽得心中突然一動,尋思康大哥這話很有可能,公孫襄是明月官的總護法,泌姆山的江南武林大會,是他一手策劃的,此次統率江南羣豪,上武當,來少林,志在逐個收服各大門派。

自己被蛇姑婆迷失心神,他給自己解藥,還可以說他是看在康宮主的份上,或是他和自己夠交情,這還說得通;但他要自己上少林寺面見覺慧方丈,那張名帖上,分明傳遞了什麼消息,方纔又以“傳音入密”要自己誅殺酆濟川,這些舉動,都不該出之於公孫襄的,難道眼前的公孫襄,當真不是公孫襄了?

他心念轉動之際,只聽公孫襄大笑道:

“人說康宮主多疑,果然不錯,在下不是公孫襄,又會是誰呢?公孫襄不敢逆天行事,康宮主就把在下視作背叛明月宮,非逼着在下動手不可,既已動手,自非分個勝負不可,現在是以勝負爲重,在下是不是公孫襄,似乎已並不重要了。”

康宮主怒聲道:

“你毋須狡辯,我在百招之內,自可讓你露出狐狸尾巴來。”

公孫襄輕笑道:“百招之內,只怕康宮主也會露出尾巴來了。”

康宮主聽得大怒,冷哼一聲:“接招。”

這回他隨着喝聲,飛身欺上,劍勢突然一緊,一劍接一劍的刺出,越攻越快,但見劍光紛披,劍氣大盛,他整個人都似包了一層青氣,端的凌厲無比。

公孫襄也並不慢,你快,他跟着以快打快,手中長劍,突如靈蛇亂閃,寒芒流動,耀人眼目。

雙方雖是同在搶攻,但最主要的,還是攻中有守,守中乘對方之隙進招,因此兩支長劍倏攻倏拆,變化繁複,有時只使了半招就變招,有時一招之間連出幾個變化,霎時之間已經對拆了三十餘招,但兩支長劍始終未曾交擊。

四周觀戰的人但覺兩人劍法愈出愈奇,一個攻出的劍招已經十分精妙,一個拆解對方招術,立刻還擊,更往往出入意料。

這樣一來一往,越鬥越快,使得雙方觀戰的人,看得眼花繚亂,武功稍差的人,連兩條人影都已分不出來,劍招更看不清了,但見兩道匹練般的青光,互相糾纏,時而此長彼短,時而此進彼退,數丈方圓,盡在劍光飛舞流轉之下,一陣陣貶骨寒氣,逼人而來。

公孫襄,康宮主二人都感到遇上了自己從未遇到的強敵,不僅在劍法上難分軒輕,就是在內功方面,也是銖兩悉稱。

打到百招以上,兩人的精微劍法,幾乎全已用盡,攻勢也漸漸由快速搶攻緩慢下來,每出一劍都各憑本身機變,自出機杼,有時數招連綿,有時小巧迅捷,但每一出劍,在旁人看來,都是足可置對方於死地,但對方卻又往往怪招突出,消解困境,乘機反擊。

這一戰雖然沒有方纔那樣令人眼花繚亂,但兇險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狄明揚站立得較近,他所學劍法,出自武子陵那本“武子札記”,三十六式劍法,乃是集各家劍法的精華而成,初時看到兩人互相搶攻,劍法之奇已經超出自己所學甚多,兩入又出手甚快,他看到了一招之後,往往要想上半天,才能領悟,那時兩人早已打過了十幾招,這十幾招,他在思索之中,自然全沒看到了。

現在雙方劍勢慢下來,一來一往,看得比較清楚,有時康宮主使出的一劍,明明已把公孫襄逼落絕境,但等到公孫襄一劍出手,卻把對方的劍勢消解無遺,竟是大大的出人意料,他看到精妙之處,幾乎要大聲叫喝出來。

這一陣工夫,對狄明揚來說,當真獲益非淺,看得如飲醇膠,如醉如癡!

就在此時,驀聽兩聲清叱,劍光突然大盛,緊接着一陣連珠般的“鏘”“鏘”之聲,不絕於耳,雙劍交擊,驟如急雨,金鐵狂鳴,震人心絃!

這一陣劍劍相撞,少說也有十七八聲,但快得卻如電光石火,一閃而止,沒有一個人看得清他們這十幾招是如何出手的,兩條人影已倏然由合而分!

兩個人部長髮披散,臉色蒼白,胸口起伏,只是喘息!

康宮主以劍拄地,冷冷的笑道:“你……果然不是公……孫……襄……你是東……”

突然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搖搖欲倒!

公孫襄同樣以劍拄地,冷笑道:

“你……果然是女的!”

他不說,大家都被兩人這十幾招熾烈的拼搏看得發怔,誰都沒有去注意他們是男是女,其實情形擺在眼前,兩人都披散了一頭青絲,不僅康宮主是女的,公孫襄竟然也是女的!

現在經公孫襄這麼一說,大家纔看清楚,兩個都是女的。

這下直把所有在場的人,看得無不目瞪口呆,驚異得不知所云。

狄明揚急忙叫道:“小云,快扶住康大哥!”

耿小云一躍而出,扶住了搖搖欲倒的康宮主。

逢若仙也飄身而出,扶住了公孫襄,輕笑道:

“我早就看出你不是公孫總護法了,怎麼,不要緊吧?”

公孫襄微微吸了口氣,含笑道:“逢仙姑,謝謝你,我還好……”

東海釣鰲客緩緩走近她身邊,說道:“老朽如果猜得不錯,你是……”

話聲未出,場中突然颳起了一陣大風!

這風來得怪異,不但奇寒澈骨,而且令人窒息,站得較近的人,不覺紛紛往後退下。

寒風起處,廣場中間已經多了三個人。

這三人以中間一個黑袍老人年歲最大,一頭白髮披到肩上,一把白髯垂到胸下,但他一張臉卻又紅又嫩,有如初生的嬰兒一般,長得長眉細目,蒜鼻闊口,個子矮小,但手中一支烏木杖卻有六尺來長。

此人左右各侍一人,左首一個是身材高大的綠袍老者。年在六旬以上,濃眉巨目,肩背長劍。

右首一個是中等身材的乾癟老頭,一張狹長臉,又黃又瘦,皮包着骨,雙目深陷,穿的也是一件綠袍,年紀也該在六七十之間了。

這三人的突然現身,使得在場之人齊齊一楞,廣場四周這麼多人,竟然會沒有一個人看到他們降落,幾乎全是等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場中了。

只聽中間的黑袍老人呵呵一笑道:

“少林,武當居然聯手在這裡擺下了兩座大陣果然頗足一觀!”

康宮主由耿小云扶着,聽到黑袍老人的聲音,不覺身軀一震,急忙跪拜下去,口中叫了聲:“師傅……”

“起來。”黑袍老人頷首道:“你內腑負傷,快去坐下來調息。”

康宮主應了聲“是”,由耿小云扶着退下。

少林覺慧方丈雙手合十,說道:

“貧衲還未請教老施主的名號如何稱呼?”

黑袍老人聞言,不覺仰首發出一聲長笑!

這笑聲恍如龍吟,聲貫金石,響澈霄漢,歷久不絕,聽得羣豪個個變了臉色,功力較差的人,被笑聲震得心頭狂跳,呼吸困難,幾乎窒息過去。

武當掌門紫陽道長髮出清朗的聲音說道:

“老施主莫非是隱居北海的玄溟上人了?”

他這句話在黑袍老人長笑聲中,依然十分清朗,在場之人聽得十分清晰!

玄溟上人人稱北海老神仙,武功之高,在武林中可說首屈一指。

紫陽道長此言一出,聽得所有的人,莫不暗暗震動,今日少室山下,當真非同小可,連北海老神仙都親自趕來了,這一戰,正邪雙方,鹿死誰手,就頗難預料了。

黑袍老人笑聲一歇,兩道湛湛目光,朝紫陽道長投來,說道:

“老夫正是玄溟上人,你是武當掌教紫陽道兄?”

“不敢。”紫陽道長稽首道:

“貧道正是紫陽,久聞施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仙風道骨,清朗照人,貧道何幸,能在少室山前得瞻芝宇!”

玄溟上人呵呵一笑道:

“道兄過飾之詞,老夫如何敢當。老夫此來,只是爲了怕小徒不知天高,殺戮過甚,卻沒想到你們少林,武當兩派聯手,設下了羅漢,太極兩座大陣,把江南武林同道困在夾縫之中,老夫若是遲來一步,這些江南武林同道都將束手就擒,濺血於五乳峰下了……”

說到這裡,也不待紫陽道長開口,濃哼一聲道:

“最可惱的還是東海齊老兒,一向自鳴清高,聲言不履紅塵,不問世事,但卻要他門下弟子,硬來插上一手,老夫倒是不信,他齊老兒的徒弟,會比老夫的徒兒強……”

湛湛目光,一下投注到公孫襄的身上,沉聲道:

“小丫頭,你是齊老兒的門下,叫什麼名字?”

公孫襄到了此時,不得不躬身道:

“老前輩見詢,晚輩敢不奉告,晚輩寧曉蘭。”

隨着話聲,伸手從臉上揭下了一張面具。

大家目光注處,只見她不過二十三四歲,生得黛眉鳳目,容光冷豔逼人,好一個美嬌娘,如果在路上相遇,誰都不會相信這麼一位窈窕淑女,竟會身懷上乘武學!

玄溟上人道:“公孫襄人呢?是你把他殺了?”

寧曉蘭躬身道:

“晚輩聞說公孫襄是老前輩的記名弟子,晚輩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加以殺害,晚輩把他安置在一處山中,用他之名來的。”

“你知道就好。”

玄溟上人微嘿一聲道:

“你是奉齊老兒之命,跟老夫作對來的?”

寧曉蘭道:

“家師怎會要晚輩跟老前輩作對?晚輩只是奉家師之命,行走江湖,積修外功,遇上明月宮妄圖橫掃武林,準備逐個消滅各大門派,晚輩既在江湖,遇上了就不得不插手。”

“好個不得不插手!”

玄溟上人冷嘿一聲,回頭朝左首綠袍老者道:

“公羊紇,你去接這女娃兒幾招試試,她是齊老兒的傳人,看看咱們北海門下是不是不如東海門下?”

公羊紇躬身道:

“弟子謹遵法旨。”舉步走出。

東海釣鰲客也從迎面走出,抱抱拳道:

“這位公羊老哥,寧姑娘方纔已和康宮主比過一陣,內力消耗過多,此刻尚未復原,由兄弟奉陪你老哥走幾招如何?”

公羊絕目光冷厲,看了他手中的八尺釣竿一眼,冷嘿道:

“你就是自稱東海釣鰲客的葛天民了?”

東海釣鰲客拱手道:“兄弟正是葛某,公羊老哥多多指教。”

公羊紇哼道:“聽說你是東海齊老兒的記名弟子?”

東海釣鰲客面色忽然一沉,說道:

“尊師玄溟上人和我記名師傅同輩,稱一聲齊老兒,倒也無妨,閣下玄溟上人的首徒,不論你成就多高,總是一個後生晚輩,這齊老兒三字,也是你叫的麼?”

公羊絕怒笑一聲,擡手從肩頭掣出長劍,喝道:

“咱們不必多言,還是手底下見個真章吧!”

口中說着,長劍一指,嗤的一聲,朝東海釣鰲客眉心點來。

東海釣鰲客大笑一聲道:“好,好,兄弟領教了。”

身形一晃,很滑溜的朝左閃出。公羊統一劍刺出,並未收回,隨手一轉,就嗡的一聲,發出三道劍光追擊過去。

東海釣鰲客明明朝左閃出的人,但等到公羊絕三道劍光射到之時,他已從左而右,旋了過去。

身形堪堪旋出,手中釣竿“咻”的一聲,由上而下,一縷極淡的竿影,直抽下去。

公羊絕快捷的身向右移,長劍又接連劈出三劍,三道劍光再次激射而出。

東海釣鰲客身形一晃,又自右而上,避開他劍光,釣竿又“咻”的一聲抽了下去。

公羊絕心頭怒惱已極,身形接二連三的移動,長劍也接二連三的移動,但見眨眼之間劈出了九道劍光,排空刺去。

東海釣鰲客也隨着他轉動,長竿只是“咻”“咻”的在他頭上抽下。

雙方動作都快到極點,一個挪移,一個輕旋,一個劍光越劈越多,但見十數道劍光,錯落排空,此沒彼生,宛如十數道銀練!

一個長竿也越抽越快,但見漫天竿影,倏起倏落,互相交織,宛如撒下一片網署!

觀戰的人,所能看到的就是劍光和竿影,所能聽到的,就是嘶嘶劍風,咻咻竿嘯,兩條人影早已愈快愈淡,難以分得清楚。

這兩人一個是東海門下的記名弟子,一個是北海門下的首席高徒,兩人都有數十年修爲,武功精湛,這一戰又各出全力,各展所長,少林、武當派的武功,一向領袖武林,但兩派弟子看到兩人這番拼搏,也莫不看得聳然動容,無法說得出他們的招數來。

偌大一片廣場,千百雙目光,都緊注在戰場之上;但能有幾人看清他們動手的情形來?

就在大家屏息凝神注視着鬥場之際,陡聽公羊統一聲大喝,接着就響起一陣如連珠的“嗒”“嗒”之聲!

公羊紇長劍連顫,快得如同閃電,一口氣把東海釣鰲客一支八尺長的釣竿,一截截削斷,“嗒”“嗒”之聲,就是他利劍削斷釣竿的聲音。

這一陣“嗒”“嗒”之聲,至少也響了什幾聲,東海釣鰲客手中釣竿被他削得越來越短!

狄明揚、耿小云看出情形不對,兩人一左一右搶了出去。

東海釣鰲客大笑一聲道:“狄老弟,耿小云快回來!”

他這邊笑聲方起,公羊絕一個人卻身子往後一仰,跌倒下去。

大家看得大奇,明明公羊紇一口氣把他釣竿削落了二十幾截,如今人尺長的釣竿,已經不到尺許長一截,何以公羊紇會突然倒下去?所有目光,不期而然一齊朝公羊紇投去。

只見公羊絕身上二十四處大穴,都被釘上了一截三寸來長的東西,那正是東海釣鰲客被削斷的二十四截釣竿。

在場之人,個個都是行家,這道理一想就明白了,原來東海釣鰲客在釣竿之上,凝注了全身功力,被劍削斷一截,削斷之時,真氣猶貫注在竿端,一旦削斷又激射了出去,如此一截截的削斷,就一截截的射出,豈非正射在公羊紇的身上?

以公羊紇的武功,如果只削斷一截的話,這一截射過去,他自可舉劍封格,絕不會讓斷竿射中;但公羊紇使得太快了,他又是一心想把東海釣鰲客的長竿寸寸削斷,心無二用。就疏忽了防範,等他一口氣削出二十四劍,二十四截斷竿也一齊擊中了他身前二十四處穴道。

不過話要說回來,高手過招,又豈能有半點疏忽?這就證明他還是比東海釣鰲客棋差一着,纔會被射中二十四處大穴的。

玄溟上人臉上忽然飛起一層黑氣,口中嘿了一聲:“無用的東西!”

大袖一揮,一點袖角朝公羊紇頭頂拂去。

他這一點袖角上,貫注了“玄溟真氣”,從公羊紇“百會穴”傳入,但聽“呼”的一聲,那釘在公羊紇身上的二十四支三寸長的斷竿,一下飛起,快若流星反向東海釣鰲客身上二十四處大穴電射過去。

東海釣鰲客手中只剩尺許長一截釣竿的斷柄,無法揮舞得開,何況事出倉猝,他也來不及揮舞。

這二十四截斷竿由玄溟上人真氣所發,又豈同小可,只要被他射中一支,即可洞穿胸腹!

狄明揚,耿小云搶出去的人,被東海釣鰲客叫住,自然還在東海釣鰲客前面,此時驟睹二十四支斷竿朝東海釣鰲客激射過來,兩人搶出之時,本已長劍出鞘,此時不約而同的舞起長劍,擋在東海釣鰲客身前。

而且兩人心意相同,北海玄溟上人和東海老神仙齊名,只怕別的劍招抵擋不住,同時使出一招“千葉蓮花”。(這招劍法,本是耿小云先練,後因試出威力奇強,就要狄明揚一起練的,事詳前文。)

但見一青一白兩圈劍光,在東海釣鰲客身前像火樹銀花般爆發開來,剎那間光芒四射,大如車輪,有如兩朵盛開的蓮花,奇亮的劍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玄溟上人一身功力,當今之世,已是罕有其匹,這二十四支斷竿,被兩圈劍光接住,狄明揚手中是一支削鐵如泥的輕霜劍,他本身又功力深厚,因此斷竿碰上劍光,就如泥牛入海,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

但至少有七八截是被耿小云接了過去,但聽響起七八聲“當”“當”劍鳴,耿小云被震得右腕一陣痠麻,一個人也退了四五步,差幸她只接了七八支,也差幸這招“千葉蓮花”劍法奇奧精妙,人雖被震得連連後退,但起舞的劍法卻絲毫不亂,也勉強接了下來。

玄溟上人袖角拂上公羊紇“百會穴”,把二十四截斷竿彈出,公羊紇也就一躍而起。

原來東海釣鰲客射出斷竿之時,極有分寸,只是制住了公羊紇的穴道,並未傷人。

此時玄溟上人眼看自己以“玄溟真氣”發出的二十四支斷竿,居然被一男一女兩個年輕後輩接住,兩道冷電目光,注視着狄明揚、耿小云二人,流露出無比驚異之色,緩緩說道:

“千葉蓮花劍,你們兩個娃兒會是神尼的傳人……”

說到這裡,不覺仰首向天,發出一聲懾人的大笑,點點頭道:

“想不到中原武林,既有東海門下涉足江湖之外,還有神尼的高足也出來行道了,哪裡有老夫北海門下問鼎的餘地?”

“哈哈,總算咱們又來了一次中原,徒幾,咱們走。”

話聲一落,大袖揮處,一道人影破空飛起,公羊紇也緊隨着乃師縱身飛射而去。

康宮主站起身,叫了聲:“師傅……”

只聽遠處傳來玄溟上人的聲音:“撤銷明月宮,不必和他們爭了。”

這句話聲音搖曳,至少已在數裡之外。

康宮主回頭深深注視了狄明揚一眼,回身就走。

狄明揚忍不住叫道:“康大哥!”

康宮主沒有再回頭,人影漸漸在黑暗中消失。

“阿彌陀佛”。

少林覺慧方丈迎了上來,合十道:

“一場殺劫,全仗小施主二位消敉無形,真是功德無量。”

狄明揚連忙還禮道:“方丈大師好說,在下如何敢當?”

心頭卻一直想着玄溟上人的話,他誤認自己和耿小云是“神尼”的傳人,自己根本從沒聽說過武林中還有一位“神尼”,會使玄溟上人如此顧忌!

也許他認爲自己兩人會使“千葉蓮花劍”,其實天曉得,自己兩人會的只此一招而已!

這時武當掌教紫陽道長也行了過來,朝狄明揚稽首道:

“二位小施主劍法神奇莫測,玄溟上人知難而退,這是武林之福。”

寧曉蘭(假扮公孫襄之人)也朝司徒贊、戚祖光、勝百生、矮純陽茅若清,洪大德等人抱抱拳道:

“自古邪不勝正,現在諸位總已目睹了,明月宮業已撤銷,諸位倘能改過向善,黑道總不如白道光明磊落,家師要我轉告各位,多替江南武林,做些行俠仗義之事,好了,諸位請吧!”

這一干黑道中人,本來也是有血性的人,經歷過這一場教訓,自然心存凜惕,同聲的道:“咱們自當遵奉東海老神仙的吩咐,決不有負老神仙的厚意。”

各自紛紛離去。

東海釣鰲客給狄明揚引見了寧曉蘭,狄明揚也給駱長青、蕭湘雲、藍飛天等人互相引介。

藍飛天望着狄明揚,依依不捨的道:“狄大哥,我知道你要去東海探望伯父母,我不去啦,日後希望你到雲南來玩。”

她眨着眼睛,幾乎要掉下淚來。

蕭湘雲忙道:“藍姐姐,你幹麼這麼快就要走了,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到南漁島的麼?”

原來藍飛天竟然也是女的;她原叫藍非煙,飛天,是她哥哥的名字。

駱長青笑道:“兩位姑娘都別忙着走,咱們路上說好了要去東海的。”

寧曉蘭含笑道:“是啊,二位妹子先去東海盤桓幾天再走不遲。”

耿小云走過去拉着藍飛煙和蕭湘雲的手,笑道:“藍大哥,現在我該叫你藍姐姐還是藍妹妹呢?湘雲妹子也要先去東海,大家一路有伴,那該多好?”

當下狄明揚、駱長青、寧曉蘭、耿小云、蕭湘雲,藍非煙等人別過少林覺慧方丈、武當紫陽道長,一同往東海而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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