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渭明

而若是此刻紀澄能聽到王四孃的話,大約也會爲她鼓掌叫好的,其實裝一日已經叫紀澄覺得十分艱難了。

今日來了好些勳貴世家的姑娘,加起來怕有二、三十位,沈芫一片苦心,替紀澄全部引薦了一番,如此一來,紀澄不僅要在極短暫的時間內將她們的面孔和名字對應着記住,還得弄清楚她們的出身來歷。

在這些姑娘的圈子裡,最講究的就是身份排位,絲毫錯不得,否則就會得罪人,小姑娘又難免心胸窄了點兒,你錯了一次,她對你的印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紀澄必須得弄清楚這些姑娘的爹是誰,是什麼爵位和官職,若是她們爹爹的官職相近,還得知道她們孃親的身份,是哪個世家大族出來的,甚至還得連她們的祖父、祖母來歷都門清兒。更別提她們之間錯綜複雜的親戚關係了,是堂親、表親還是姻親?亦或是門生故舊之女?

紀澄覺得哪怕是古之智者如晏子、諸葛武侯再生,恐怕在這樣短的時間也不能一絲不差地全都記下來。

因而紀澄只能儘量少說話,多聽多看,從她們的言談裡猜測對方的喜好,然後在適當的時候插上一句話,一定要剛好切中要害,對她們的議論既不能盲從,又不能擅加駁斥,這個分寸的把握十分微妙。

這些事情對於沈芫來說自然不在話下,畢竟她有十幾年功夫可以記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和那些人五花八門的喜好。但紀澄統共到京也不過一個來月的功夫,一番應酬下來,紀澄只覺得自己腦子都繞暈了,但好歹沒出什麼岔子。

在紀澄的眼裡,這些人中不知誰將來就有可能成爲她的大姑子、小姑子或者妯娌之類,她一個也不願意得罪,變相地逢迎着,還真叫王四娘說中了,裝得十分艱苦。

沈芫見紀澄談吐得體,同人寒暄也能談笑自如,索性也不再拉着紀澄四處走,畢竟有些姑娘看在沈芫的面子上雖然同紀澄笑談幾句,但實則並不太願意搭理她。

紀澄也沒有上趕着去討好,那樣反而淪於低賤,越發叫人瞧不起。

但眼高於頂,瞧不上人的姑娘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對紀澄都是十分友好的,其中也有特別熱情的。

此刻紀澄跟前的齊姑娘就正一臉炙熱地打量着她,“紀姑娘身上的衣裳是雪霧榖吧?”

霧榖本就是極爲輕薄之紗羅,而雪霧榖更是其中之楚翹,層層堆疊起來,彷彿清晨環繞山尖之輕雲薄霧,襯托得人彷彿巫山神女般飄飄欲隨雲而去。

這樣輕薄的雪霧榖,因紗極細,不過頭髮絲之十一之細,織起來須得尋常女子一年功夫,而且中間還不能斷,一旦斷了那就是次品。

其昂貴可想而知。

但這樣的東西並沒有列爲上貢之物,下頭人也不是傻子。雪霧榖因其成匹極難,手指稍微粗糙一點兒,就容易鉤斷,若是列爲上貢之物,那每年就必須入貢,可萬一今年成品不夠呢?那就是掉腦袋的事情。

因而下頭人不惜花費重金打通關節,將雪霧榖剔除了上貢品之列。雖然名聲差了,可是其價格卻是連年攀升,寸羅寸金。

紀澄極爲喜歡雪霧榖,所以費了很多心血才弄來身上這一匹冰蘭色的,藍得就像白色的冰在藍天下那種薄藍,越發似弄月輕霧。

紀澄點了點頭,她是故意挑選的這件衣服。婚姻是結兩姓之好,她已經亮出了自己的價值,就等着對方展現了。

紀澄想得很通透,她不介意未來的婆家看重紀家的錢財,這本就是她的倚仗,她甚至不介意養活對方那一家子,只要他們能提供相應的交換物。

而眼前這位齊華是雲陽伯府的姑娘。

說起這雲陽伯也是□□開國時敕封的爵位,爵襲五代。到這一代雲陽伯剛好是第五代,再下頭就是降等襲爵了。等雲陽伯去後,他們家不僅爵祿減少良多,連府邸的門臉兒都得改頭換面,再不能稱伯府了。

但至少現在雲陽伯的身子還算硬朗,只是本人沒多大能耐,不過是靠着祖宗的蔭庇混日子,至於府裡早就是入不敷出了。

紀家的當鋪裡就收過很多雲陽伯府的典當,而且都是死當。

至於齊華,年紀比紀澄還長一些,但至今還沒有說親,她本人生得秀麗端莊,沒什麼大毛病可挑,只可惜嫁妝太少了些,加之雲陽伯府又日趨沒落,所以才乏人問津。

現如今但凡勳貴世家,講求同氣連枝,他們大多數人在朝中並無實職,能蔚然成林根由就在那一團纏在一起的姻親故舊的關係上,且家中多有女兒入宮,比起朝堂高官,他們走的是宮中有人這條路子。

是以,凡大家給家中宗子、長孫娶媳力求要聘得同樣家世貴重的女子爲妻,互爲助力,若是給次子娶妻,則要考慮分家後兒媳婦的嫁妝能否支撐自家兒子的花銷。

如此種種的考量裡,齊華顯然是一條都不符合,也就難怪她身爲伯府千金,高不成低不就的,到了近十六歲都還沒說得一門好親事。

“也只有紀姑娘這樣的好顏色,才襯得起這雪霧榖來。”齊華讚道,臉上不由流露出羨慕之色,“只是今日百花宴,這雪霧榖到底素淨了些。”

說實話齊華心裡也是有些不是滋味的,她見紀澄不過一個商家女,可無論是頭上的首飾,還是衣着、打扮處處透着大家之氣,反而襯得她這個伯府千金像是那街頭賣菜的了。

“齊姑娘謬讚了,姐姐人淡如菊,同你戴的蜂蝶趕菊簪才叫相得益彰呢。”紀澄奉承道。她看到齊華的第一眼就已經大約知道這位姑娘的性子了。

因着底氣兒不足,越發將下巴高擡了兩分,眼神停留最多的地方總是周遭人的穿着打扮,羨豔自然是不必說了,但齊華的自尊又不允許她去羨慕,所以總是帶着點兒批評的眼光看人。

紀澄知道齊華這樣的人,自尊脆弱,絲毫不能受氣,否則必定嫉恨你,是以這才撿了齊華頭上唯一能說的簪子讚美了一番。

齊華果然笑顏一展,“這是百妍閣的凌大師的手藝,他一生最得意的就是一套十二支的花簪,我頭上這個就是其中的菊。”

“難怪,我說那菊花的花蕊做得那麼逼真,還有那蜂蝶遠遠兒看去竟像真的一般,活靈活現,我只道不是凡品,卻沒想到會是凌大師親手製的。”紀澄順着接話道。

一時間齊華大有引紀澄爲知己的感覺,“妹妹的眼力真好。”她覺得跟紀澄在一起太舒服了,這人不僅說話令人舒服,態度也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而且身份比自己低,但又和沈府沾親帶故,實在沒有比紀澄更適合做好友的人了。

人一旦親近起來,話就多了,連平日裡不爲外人道的話,只要適當的引導,不知不覺也就說出來了。

紀澄很快就知道齊華還有個哥哥,今年已經十八了還沒有說親,如今在宮裡當侍衛。雖然不在御前伺候,但據齊華說她哥哥可以和宮裡的大璫搭上話,其實這就已經足夠了。

有時候閣老的話都不如內宮大太監的話管用。

紀澄挺喜歡齊華的聰明勁兒的,這位姑娘在問過她的年紀,又知道她還未曾說親之後,就開始賣力地誇讚她哥哥,也不管這掛在毛驢跟前的胡蘿蔔,紀澄吃得到吃不到,但齊華已經暗示紀澄可以開始“謀劃”了。

至於怎麼謀劃?從齊華這個未來的小姑子開始總是沒錯的。

紀澄只淡淡笑着,很少搭話。

齊華也知道紀澄是姑娘家,畢竟矜持害羞,也不再說她哥哥的事兒,轉而問道:“澄妹妹來京也一個多月了,可見過家中幾位表兄了?”

紀澄點了點頭,除開二房那位在軍營裡的三公子沈徵之外,別的表兄弟她都見過了。

齊華不知想到了什麼,兩頰生暈,低聲道:“沈家的大少奶奶都去了幾年了,怎麼還沒聽見大公子又再娶的動靜兒啊?”

紀澄沒想到齊華如此心大,以她對黃氏的瞭解,齊華估計根本入不了二夫人的眼,“我也不知道,但大表哥總歸是要續絃的,房中總要人打理,弘哥兒年紀小,也需要嫡母照看。”

齊華用她那哥哥吊着紀澄,紀澄自然也可以用沈御忽悠忽悠她。

哪料接下來齊華卻道:“正是這個理兒。大公子想來年歲也不小了,他這一耽擱,下頭的弟弟只怕也不好越過他先說親。那日牡丹宴的時候,我聽人說安和公主爲這事兒沒少着急。”

紀澄可沒看出安和公主有什麼着急的。公主出行都有儀仗,想走一走動一動其實並不太方便,所以安和公主除了進宮和上香之外,很少出磬園。

磬園裡有特地從江南買回來的小伶,見天兒地唱戲哼曲,安和公主不知道多悠然。

“也不知道沈二公子將來要說個什麼樣的人兒?”齊華嘆息一聲。

紀澄簡直不知該如何答話了,她連成爲沈御的續絃都不可能,更何況還是安和公主的獨子。

但紀澄看着齊華說起沈徹時眼裡的亮光,其實也有些理解,那樣的人外表實在太過清雋俊逸,曜曜奪人,少不得成爲不少姑娘心中的魔障。

“也不知什麼樣的人才籠得住他那般人物的心。”齊華又嘆道。

紀澄倒是沒操過這樣的心,只是也不願意同齊華在聊下去,她的眼睛轉向不遠處花叢中的沈芫,恰這時沈芫和她身邊的幾個姑娘也正在看她。

“哎,真是叫人嫉妒,這天底下的靈秀之氣只怕都到了你們沈家了,且不提你們姐妹,就連你們家的親戚都生得一個賽一個的水靈,叫人不服都不行。”李卉笑着嘆息道,“那位若是站在水邊,可不就是活脫脫的洛神嗎?我讀曹子建的《洛神賦》時,總覺得他將洛神形容得太過美好、飄渺,到今日才知道是我自己見識太淺了。”

“那是我三嬸孃家的侄女兒,阿澄。”沈芫聽李卉誇紀澄,便笑着道。

沈家的三夫人李卉自然是知道的,回了一句,“哦,確實沒想到。”

沈芫微微一笑,一下就聽明白了李卉這句話裡的意思,她三嬸有些地方確實做得不夠好,不過也不怪她,畢竟是出身限制了。

而這廂紀澄藉着沈芫看過來的眼神,對齊華說了聲抱歉,便往沈芫走了過去。

沈芫先替紀澄引薦了李卉,紀澄才知道這位看起來端莊華貴得彷彿宮中貴人的姑娘,原來是靖武侯家的姑娘,她祖母是先皇的姐姐貞平長公主,算得上是皇家裡最長壽的一位老壽星了。

彼此廝見過之後,沈芫以團扇半遮面地對紀澄埋怨道:“你跟齊華怎麼有那麼多好說的?”

沈芫言下之意,那也是瞧不上齊華的,只是她做的不喜比王四娘委婉得多,帖子是照舊要下給齊華的,好歹彼此有些轉折的親戚關係,但也僅限於此。

紀澄也是看得出來的,這來的二、三十個姑娘各自有各自玩得好的,或三三兩兩一處,或四五人一堆,不說涇渭分明,但總之是人以羣分的。

李卉在旁邊聽了也勸道:“你初來京城恐怕不清楚,不過今後還是少跟那樣的破落戶多說。否則別人還以爲你們是一起子的。”李卉看在沈芫的面子上,出聲提點紀澄。

“多謝卉姐姐提點。”紀澄從善如流地道,可心卻沉了不少。京師權貴世家的階層太過分明,實在叫紀澄有些望而卻步。

其實早幾十年並非如此,否則當初紀澄的姑姑也嫁不進齊國公府。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更新晚了,今天學做生日蛋糕去啦,微博有圖片啊,突然發現原來我這麼賢良淑德啊?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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