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嘴角帶着陰冷之意。
他當逆子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擡眼毫不畏懼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從小他覺得或許能從自己的父親那邊得到一點點的庇護，可是後來他才知道，打從他生下來開始，不過就是自己的母親用來的爭寵的工具。
那個坐在龍椅之上，手裡拿着硯臺還沒扔過來的男人有那麼多兒子，他的存在與否一點點都不重要。
他只有那一個父親，而那個父親卻有很多子女。
這便是差距了。
皇后緩步走了進來。
書房內的氣氛劍拔弩張，即便只是眼神之中的對峙，依然讓人感覺到一陣刀光劍影才能帶來的寒光凌厲。
“陛下息怒。”皇后款款的行禮，動作不許不緊。
皇帝抓着硯臺的手最終還是緩緩的落下了。墨汁沿着他的指縫緩緩而下，將龍袍的袖口都染成了墨色。
“皇后來了！”他悶哼了一聲，“不是去了柔然公主那邊了嗎？可曾探聽到她是個什麼意思？”
“臣妾在那邊遇到了四皇子殿下。”皇后緩緩的一笑。
“他弄出來的好事，他去那邊做什麼？”皇帝眉頭一蹙，“不知道宸妃最近是在弄什麼，安兒素來沉穩，卻屢屢出事！”
“陛下，那柔然公主並不介意衛側妃的存在。”皇后緩聲說道，“她還是願意嫁給四皇子殿下，這事情算是解決了。”
皇后臉上雖然笑的清淡，但是心底還是有點不平。
她是真沒想到柔然公主想的那麼開。
她過去探查柔然公主的口風，恰巧遇到了蕭晉安，蕭晉安的左臉上有明顯的指痕印，應該是柔然公主打的。
原本皇后以爲這個事情要被攪和黃了，但是等她進去和公主交談的時候，公主卻說她的父王她的王兄王弟個個都有無數的侍妾，侍妾就是侍妾，搬不上臺面。王府裡面只有一個王妃，即便蕭晉安現在沒有側妃，將來也會有，何必現在介意這個呢。
看得出來柔然公主是真的很喜歡蕭晉安，不然也不會給他那一巴掌了。
柔然公主還說了，即便她換一個人嫁了，又怎麼能保證那人以後不會有別的女人呢。既然如此，倒不如嫁給蕭晉安，至少他還知道過來說一句他錯了。
皇后聽後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總之是十分複雜。
“陛下不必再動怒了。”皇后垂下了眼簾，“淑妃娘娘也不用爲了小五的婚事這麼執着的勸說了。柔然使團已經等了很久，如今公主殿下又堅持要嫁給四皇子殿下，這事情還是圓滿的解決了的。”她說完，微微的側目看了一眼脊背挺拔如鬆的蕭瑾，“五皇子殿下也不必爲了這件事情與陛下置氣，畢竟天下父母還是多會爲自己的兒女考慮，若是五皇子殿下一定不願意，相信陛下也不會非要逼着五皇子殿下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對不對？”
她的話是說給蕭瑾的，但是大家都聽出來了，皇后這話實際上是說給陛下聽的。
皇上悶哼了一聲，“你看看你母后！”他擡手點了點蕭瑾，“如此寬宏。你給朕滾出去！”
“是。”蕭瑾這才稍稍的垂下頭，抱拳行禮之後，緩步走出了御書房。
“陛下，臣妾不是非要逼着五皇子殿下去娶那個柔然公主，臣妾是真的爲陛下考慮，爲五皇子殿下考慮纔有此建議的。臣妾平日裡什麼都不管，難得看着五皇子殿下年歲也不小了，所以想着要替他尋個好媳婦，可以成個家，緩和緩和他與陛下之間的關係。卻不想會弄成這樣。陛下，您可千萬別生臣妾的氣，臣妾不敢了！”淑妃嬌嬌柔柔的說道，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惹的皇帝心底一陣的憐惜。
“好了，朕哪裡有怪你的意思。要怪就怪小四和小五，一個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弄了一個亂七八糟，一個脾氣臭的叫人恨不得一腳踹死他！”皇上惱道。
皇后靜靜的聽着淑妃在撒嬌，胳膊上卻是不可避免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皇上，時辰也不早了，您也該更衣去接見使團了。”皇后等這兩個人膩歪完了，出言提醒道。
“哦對！”皇上點了點頭，他的手上都被墨汁給染了，自是要趕緊洗乾淨，再換一身衣服。
“臣妾能伺候陛下更衣嗎？”淑妃娘娘問道，隨後她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娘娘在，臣妾的這個要求是不是過分了？”
“不過分。”皇后大度的一笑，“不過就是婢女們做的事情罷了。”說完她就對皇上說道，“臣妾去泰和宮恭候陛下御駕。”說完她也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書房。
淑妃娘娘的臉色驟然的發白，皇后剛剛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是戳中她心底深處。
她咬着脣，忍着淚水不讓淚珠從眼眶裡掉落出來。
“別和她計較。”皇上也覺得皇后剛剛那句話有點過了，雖然說淑妃是妾，若是在尋常人家可不就是與侍女差不多的地位，不過這是在天家，淑妃好歹也是有份位，而且份位不低的妃子，怎麼能與尋常人家的妾室相提並論。
皇帝才誇了皇后大度，她就馬上給他來了這麼一出，皇上也覺得很無奈，只能安慰了淑妃兩句。“你送給朕的畫，朕現在就帶你去承乾宮掛上。如此可好？”
“恩。”淑妃娘娘點了點頭，被皇上牽起了手腕，皇上叫來了老高，讓他將已經卷起來擺在一邊的畫拿着帶着一起去了承乾宮。
“陛下的頭還痛嗎？”淑妃娘娘柔聲問道。
“好很多了。愛妃送來的凝神香的確很不錯。”皇上笑道，“朕現在晚上都會叫人點上一支，伴朕入眠。裴院正也說了，那香有靜氣順心的作用，是好東西。”
“陛下若是喜歡，臣妾就將那直香的宮女叫來，以後陛下需要什麼直接和她說就是了。”淑妃這才破涕爲笑。
“你啊。”皇帝緊了緊握住她的手，不由搖頭失笑。
“陛下不願意嗎？”淑妃瞪大了無邪的眼眸，詫異的問道，“剛剛陛下不是還在誇那香好嗎？”
“不是不願意。”皇帝索性將她攬入了懷裡，擡手點了點她的鼻尖，卻在她的鼻尖上留下了淺淺的墨痕，更是覺得她可愛天真，這麼多年都不變。
旁人都防着，唯恐有人朝他身邊湊，得了他的恩寵，唯獨這個沒心眼兒的，巴巴的將人送到他的身邊來，她是真的不想旁的，一心爲了他好啊。
“好，朕就承了你這份情。”皇上笑道，剛剛鬱結在胸的煩悶之氣，倒是被淑妃給驅散了不少。“你回頭將那個宮女送來吧。”
“是。”淑妃娘娘展顏一笑，皇上見她毫無心機的模樣，更是在心底覺得好笑。
“娘娘，那四皇子殿下娶了柔然的公主的話，豈不是……”跟在皇后身後的王嬤嬤緊隨着皇后，壓低了聲音急切的問道。皇后讓其他隨行的人後退等着，就是覺得心煩意亂，不想那麼多人跟着。
皇后停住腳步，回眸看了看遠遠跟在她身後的那羣宮女和太監，“娶了又如何？那兩個人情投意合。”
“那……”王嬤嬤急道，“不是給宸妃添了助力了嗎？”
“有衛蘭衣在，是助力還是阻力，真是要看看了。”皇后說道。“你覺得我大梁的衛毅若是對陣柔然軍的話，勝算是多少？”
“這，奴婢不知道。”王嬤嬤茫然的搖了搖頭。
皇后緩緩的一笑，“那公主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以後四皇子府裡能不能順順當當的，就看那位衛側妃如何了。”她能給蕭晉安一個巴掌，就說明那公主雖然說的好像看得很開一樣，實際上心底已經留了痕跡了。
等公主與四皇子殿下完婚了之後，衛蘭衣在家裡處個什麼地位那就真的很難說了。衛蘭衣其實不怎麼樣，但是她身邊還有那個被鎮國公府趕出來的女人，那女人能讓自己的女兒吃虧嗎？不管怎麼說，那女人也是侯府出來的庶女，有個當着吳國公夫人的長姐，爲了自己的女兒，她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到時候，只怕四皇子的院子裡可就真是雞飛狗跳的了。
況且這事情雖然是解決了，但是已經惹得陛下不悅了。
皇后對自己的夫君異常的瞭解，他自詡聰明，心腸有的時候軟，有的時候卻是十分的黑，四皇子殿下蹦的越厲害，只會惹的他越來越不高興。
看看蕭瑾，衝撞他那麼多回，他也只是氣的吹鬍子瞪眼，拍桌子扔硯臺的，並沒真的將蕭瑾推出去砍了，那是因爲蕭瑾再怎麼頂撞他，皇帝也知道蕭瑾對他的皇位一點都不感興趣。
他那人將那位置看得很重。不然也不會讓謝衛兩家相互牽制，這麼多年，藩王虎視眈眈，他連個太子都不肯立。現在即便動了立太子的心了，也是被情勢所迫，不得不立。
當他的兒子，越是不動聲色，沒有小動作，越是好。
如四皇子那樣折騰的越厲害，只能讓自己倒黴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