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5 血雙十字(四)

費珊王都

燈光通明的古拉特宴會大廳,白色大理石構成的窗戶裡,皎潔的明月高懸在半天空中,刺透薄紗一樣的雲彩,向着下方的大地拋灑一片銀白。在從大廳延伸而出的陽臺上,一名穿着精緻禮服的老人,正目光深沉的凝視着眼前的城市,頭上的白髮在月光映照下,根根透亮,夜色蒼茫。萬家燈火呈現在眼前,遠遠近近,密集的燈火如同海洋一樣蔓延開去,一直到目光不能及的天際,星星在大地上空眨著眼睛,夜霧似煙,朦朧,飄忽。習習的夜風吹在臉上,把晚夏氣息帶來,時間似乎在這裡感覺不到流逝,只有老人的心在跟隨着大地的節奏跳動着

“陛下!你找我?”

一名穿着大紅色費珊軍官制服的中年人出現在後面,中年人面相顴骨很高,目光細長,高挺的鼻子顯露出一股異於中歐巴羅人的貴族氣息,目光閃動間隱隱帶着凌厲,站在那裡,就像是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但是此刻,這把利劍似乎有些喪失了銳氣,”帕斯塔農“

老人轉過身來,目光在中年人身上頓了頓,才臉色微微冷沉說道”作爲費珊王國唯一一個曾經參加過剛非南部之戰,見識過獵鷹帝真正實力的費珊將軍,我並不認爲你先前在會議上的論調有錯誤,但是一味強調敵…∴,w≦ww.人的強大,而忽略自己的力量,也是非常不可取!告訴我,對於此戰,對於帝,你真的如此沒有信心嗎?

“陛下”帕斯塔農公爵臉上猶豫了一下,說道“獵鷹帝國的強大是有目共睹的,這個幾乎佔據了西方大陸二分之一,橫跨了中北部歐巴羅廣袤地區的強大帝國,已經成爲壓在所有同時代軍人心頭上的大石。雖然我費珊佔據優勢,但是說實話,此時與獵鷹帝國開戰,實在是……”帕斯塔農話音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不看好,是嗎?“老人蒼老的眼睛微眯了一條線,透着一股令人戰慄的氣息”是的,屬下確實不看好!“帕斯塔農鼓足勇氣大聲說道”自從我軍擊潰伊斯坦軍以來,整個費珊王國就像壓抑已久下的大井噴。勝利,勝利,勝利,來自前線的戰報都是如此,不僅僅是貴族,軍人,就算是一名普通的費珊人也會毫不猶豫的認爲,伊斯坦人已經到了絕境,費珊現在不懼怕任何對手。連伊斯坦人的數十萬大軍都被打的落花流水,費珊還有什麼值得懼怕的東西,而這種心態,纔是最讓人感到後怕的!“

“是嗎?全國上下一心不是很好嗎?你爲什麼會這樣想?”

老人神色平靜的看着遠處。巍峨的城牆,古老的城牆上爬滿了枝繁葉茂的青藤。在青藤稀少的地方.顯露出斑斑駁駁的痕跡.深深的記錄着歷史的滄桑.有些花崗岩條石已經變成了漆黑一團.明顯的可以看出破舊的痕跡,還有些地方已經被砸爛,似乎是多年前發生的戰爭留下的痕跡。給人一種深深的震撼感,從這上面就可以看出費珊王都的環境,絕對與舒適安逸掛不上邊。甚至有幾分自艱苦感覺,

“陛下,雖然不知道該如何表述,但是依照我在剛非南部的所見,帝的戰力之強,是不能用慣例眼光來看待的!”帕斯塔農神色猶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就在剛纔召開的御前軍事會議上,這種自上而下的自信心爆棚的狀態,令人感到可怕,軍務部大多數的將軍都表示,伊斯坦人已經不足爲懼,現在王國真正的心腹之患是還盤踞在海岸地區十萬獵鷹帝,這樣的想法並沒有錯,但是自上而下都認爲能夠輕鬆剿滅這十萬帝,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集結兵力在獵鷹帝國尚未來及反應之時,一舉斬除這個巨大隱患,難道不對嗎?”老人眉毛微蹙了一下,倒揹着手,在陽臺上來回走了幾步,他也看了那份軍務部送來的作戰報告書,一開始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看見在將軍署名的位置上,沒有帕斯塔農的名字,才令人將帕斯塔農找來的,畢竟,真正跟獵鷹帝交過手的,在費珊軍裡邊只有帕斯塔農一個,

面對這份整片都充滿了狂熱氛圍的報告,老人憑藉多年的經驗,無形中感受到了那份危機感

帕斯塔農嘴角苦笑說道“陛下,建議聽起來不錯,但是陛下可知道,就在五天前,軍務部的主要想法,還只是停留在逼迫這十萬帝撤離上,對於跟獵鷹帝國開戰,還是保持着謹慎態度,不是現在瀰漫在整篇報告中的殲滅,斬除之類,充滿了自信過度的字眼,整片報告寫的,似乎就像是隻要我軍開進,對面的獵鷹帝就會自己投降或者潰逃一樣!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想法,一旦全軍上下皆是這樣的想法,後果不堪想象”

帕斯塔農聲音頓了頓,臉色凝重的繼續說道“剛非南部大湖區之戰,屬下曾經親眼見過獵鷹帝的戰力是如何卓越,面對數量達到二十萬人的聯軍,對面的帝數量連四萬人都不到,可就是這四萬帝,愣是用一天一夜的時間將二十萬聯軍拖入死地!如果讓屬下與帝位置對調,屬下自認做不到這一點,而這次,我們面對的帝足有十萬,海面上還有帝國海軍的戰艦,依據海岸地形,要想短時間內攻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不知道是誰給了將軍們如此十足的信心!如果讓抱着如此想法的王國主力奔赴戰場,屬下不敢想,後果會是怎麼樣!”

“你說的確實有些道理!”

老人臉色微微沉默,其實老人的目光要比帕斯塔農看到更遠,更透徹,這股風潮造成的原因,非常清楚,是因爲貴族,因爲感覺到勝利觸手可及,貴族們的躁動已經開始無法隱忍。以至於動用影響力讓整個王國都開始偏向於戰爭”那些獵鷹帝就像是盤踞在腐肉上的禿鷲,如果不給他們一點厲害看看,這些傢伙是不會主動離開海岸地區的!”每天在王務部的大門外,都會有來自各階層的人羣在聚集,貴族們也在向國王陛下,向軍務部大規模請願,大街小巷都是飄灑的口號單子”獵鷹帝國不是盟友,是敵人,是強盜!“”驅趕強盜,還我家園“

各種各樣的口號寫在街道牆上。沿街的商鋪門口也都掛滿瞭如此東西,對於剛剛擊潰宿敵伊斯坦人,舉國沉醉在強大論調的費珊國民來說,得知獵鷹帝盤踞海岸地區不肯離開的消息後,一致對獵鷹帝國爆發出了聲討聲,來往于軍務部的參謀和軍官們,臉上也或多少的帶上了對於獵鷹帝國的仇視心態,而作爲軍務部高層裡邊,少有還算保持着一份冷靜的帕斯塔農。自然也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另類,

“好了,你先去回去,我想要靜一靜!”

老人擺了擺手。目光帶着一縷沉思落在遠處城市中心的一個巨大尖頂物體上,暗自問道,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

那是已經在費珊王都屹立了九百年的娜古拉特紀念碑,紀念的是費珊王國的創建者。千年前菲雅王朝最後的一位親王娜古拉特,這位親王在菲雅王朝末期君王的外甥,因爲謀逆而被剝奪親王位。判處到當時最爲艱難的地區之一古拉特服役

古拉特,也就是現在的費珊王都,

在一千年前的菲雅王朝時代,是王朝用來流放政敵的苦寒地方,費珊王都的歷史,也是從那時一個叫古拉特堡的半監獄算起,

當年龐大的菲雅王朝一夜間分崩離析,中心地區的諸侯踊躍而起,作爲王朝流放地加屏障的古拉特堡,卻是唯一沒有受到波及的地區,爭權奪利的地區諸侯們,都很自然的遺忘了這塊貌似平坦,其實卻是整個王朝東部前線的絞殺場

古拉特堡因爲自然環境比中歐巴羅地區惡劣的多.加上時常遭受來自東方努曼人的攻擊,幾乎每年都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戰死,送到這裡來的人,往往不用幾年就會全部換一批,裡邊有翻了死罪的貴族,小偷,強盜,抗稅者,襲擊貴族的罪人,這些人構成了菲雅王朝的兩個罪人軍團,罪人的軍團的主要職責,就是與古拉特堡東面的努曼人作戰,

努曼人是王朝東面強勢崛起的蠻族,那時的伊斯坦人還只是努曼王的一個執掌馬鞭的小官,努曼人兵強馬壯,自崛起以來,橫掃了東方上千平方公里的地區,是菲雅王朝在東方的最大敵人,諸侯們都可以忽略了這個敏感地區的存在,因爲誰佔領了費珊,就等於需要揹負起東方屏障的位置,

費珊人就是在那個時期,不斷吸納從分裂王朝中逃離的力量,以非凡的的毅力和勇氣,東面抗擊努曼人,西面抵擋王朝分崩離析的影響,最終在這個夾縫地區發展壯大,即使時過境遷,千年時光流逝,費珊人對外都是以菲雅王朝的遺民自居,在王都中心有一塊龐大的紀念碑.上面銘刻的就是菲雅王朝最後一位親王的名字

帕斯塔農神色恭敬的倒退到門口,目光看向老人的背影,才轉身離開,明天,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軍務部會議要開,”帝的戰力不容小看,雖然兵力只有十萬,但都是久經戰陣的精銳集羣,冒然選擇與帝國開戰,費珊取勝的可能性依然微乎其微……“帕斯塔農慷慨陳詞,神色堅定的在軍務部的內部會議提出反對意見,“都什麼時候了,難道還看不清形勢嗎,此時還在高唱敵人強大的人,簡直就是在於所有人爲敵嗎?“有人故作不滿的低聲嘀咕”呵呵,有些人就這樣呀,自己不敢做的事,也會全露阻止別人的!“

帕斯塔農耳邊聽着議論,神色冰冷的坐下,表示自己的立場絕不動搖,”身爲軍務部次長,我不會在那份上呈報告上簽字的!“作爲費珊加入中歐巴羅聯軍參加大湖區之戰的負責人,雖然果斷選擇撤離,沒有受到那場大湖區之戰慘敗的影響,但是臨戰而逃的名聲是跑不了的,對於一向自傲的費珊軍人來說,這是一個無法短時間內無法抹掉的污點。因爲受到此影響,帕斯塔農回到國內就被解除了職務,直到最近纔得到啓用,

而啓用的原因也不言而喻,那就是費珊軍務部需要一個瞭解獵鷹帝的人,符合這一點的高層裡邊,只有帕斯塔農!

只是誰也沒想到,帕斯塔農對於跟帝國開戰會表現出如此大的反對,還真像想被嚇掉了魂魄一樣內,一提到跟獵鷹帝國開戰就要發抖呢!各種言論四起。對於一開始還對於帕里斯農抱有憐憫的部分將軍來說,帕斯塔農現在的形象就像是叛徒!自然,帕斯塔農在軍務部的地位也是處於孤立狀態,願意表示支持的幾乎沒有,將軍們的目光,似乎不約而同的從帕斯塔農的身上偏移,就當是什麼也沒看見一樣,自顧自的在底下議論紛紛,

“看來。剛非南部大湖區之戰嚇破了某些人的膽,以至於作爲費珊軍人,在這樣百年難遇的機遇面前選擇停步不前!”一個尖銳刻薄的聲音。直刺帕斯塔農的耳膜,同時一個身材高大的費珊將軍。神色憤憤的站起身,目光看了看其他人”可恨我輩軍人奮勇之際,還這樣的懦夫在耳邊嘀咕,可笑!如果僅僅一個懦夫的膽怯就放棄計劃。那我會選擇用自己名譽的方式來維護身爲軍人的尊嚴!“”你!“帕斯塔農看着這名將軍,臉色一下變得鐵青,氣的身體微微顫抖。雙手不自然的猛地握緊,”難道不是嗎?難道帕斯塔農大人不清楚,如果不能驅趕獵鷹帝,不能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那麼,我們這些軍人還有何面目去面對國人,去面對陛下!這樣的勝利和侮辱有什麼區別!“

這名費珊將軍的聲音,竟然引起了下方一片支持聲”這裡是決定王國未來的軍事會議,不存在誰侮辱誰的問題,大家都是軍人,大家的出發點都是爲了王國!希望大家能夠剋制“發出聲音的是一個麪皮白皙中年人,這個中年人臉型非常端正,一身紅色的費珊將軍制服,高聳的領口位置是金色蔓藤紋章,袖口上還有三道藍色槓條,表示是費珊軍務部次長的身份標誌,看起來風度翩翩,與帕斯塔農是同級,語氣平靜中帶着一絲不客氣,更不要說兩道細緻的眉毛下的一對銳利目光,那絲毫不加掩飾的鄙夷,

他是費珊軍務部三位次長中的另外一位次長,哈里發比亞公爵,今年四十三歲的王國鷹派,據說也是外面發動各種輿論的幕後黑手”哈里發比亞大人,難道我說的不對嗎?“看到是哈里發比亞出聲,那名費珊將軍纔不滿的重新坐下,也難怪將軍們的口徑非常一致,實在是海岸地區利益太誘惑人了,垂涎三尺啊,

費珊王國採取的是奴隸制,按照這個制度,誰能給奪取海岸地區,並且從獵鷹帝手中搶奪下那些日進斗金的港口,都可以算作此戰的戰利品進入自己的私人錢包,何況誰都知道這次伊斯坦軍大撤退,臨時丟棄的大批物資和財寶,有百分之八十都落入了獵鷹帝手中,要知道這筆財富是如何巨大,

伊斯坦軍向西襲破剛非帝國的京都,光燒殺搶掠就有半個月之久,其掠奪的黃金珠寶堆放在一起,擺出足有一座長寬五六十米,高十來米的黃金珠寶字塔,伊斯坦皇帝索拉丁一世就曾經從這座珠寶山旁,揚起馬鞭指着這座珠寶山,向所有的伊斯坦軍士兵承諾,只要攻下宿敵費珊人的王都,這座珠寶黃金山就是獎勵,隨後伊斯坦軍攻擊費珊王國,其兇猛程度絕對是百年來少有,

伊斯坦人對佔領費珊地區的洗劫,更是到了刮地三尺的地步,沿途燒殺劫掠,毀滅城鎮,破壞村莊,根據費珊貴族們的保守估計,其劫掠財富總值最少也在兩千萬金幣以上,這還是不算那些堆積如山,足以讓費珊貴族在寒冬來臨之時,召開整整一個冬季宴會的龐大物資,在這樣的利益面前,如何不讓費珊軍心動,這次爲了湊集反擊兵力,費珊王國幾乎徵募了整個王國的全部貴族,以及這些貴族所組建的部分私軍,所作出的承諾,也是誰能夠打垮伊斯坦軍,就以所獲得的物資財物作爲獎勵,”現在前線高歌猛進,全面取得勝利的時候,就算是兇殘的伊斯坦人,不是一樣也被我們打的落花流水!帝國壓入費珊戰場的兵力不過區區十萬人,面對我費珊四十萬雄軍,也必然是嚇的連動一動都不敢“費珊貴族在軍方來回奔走,如此巨大利益前,即使是先前還保持謹慎的軍方也會改變風向,總不能坐看獵鷹帝將伊斯坦人的財物全部捲入,如何甘心!

在會議的半途,一名神色匆匆的軍官打斷了會議的進程,這名軍官將一份報告遞給坐在主位上的費珊軍務部長,低聲說道”海岸地區傳來緊急消息,獵鷹帝不宣而戰,第七,第八軍被困,第九軍前往救援,暫時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什麼!”費珊軍務部長臉色突變的豁然站起身,目光帶着熊熊怒火看向帕斯塔農,就在帕斯塔農滿臉不解時,軍務部長將那份看完的報告丟在他面前,怒氣衝衝的悶哼了一聲“看看這是什麼!獵鷹帝不宣而戰,王國的兩個軍團被困,數萬王國勇士浴血沙場,而我們還在這裡討論是不是能開戰!,帕斯塔農閣下,這可都是託你的福所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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