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世子們

婁樊,金庭。

金庭城的規模很大,大到有些在這住了大半輩子的人,都沒有把全城走遍。

不是因爲真的大到走不完,而是大到懶得走。

金庭城的建造,不管是從城池的規劃,還是房屋的構造,處處都有中原的影子。

就連婁樊皇宮的位置,都和大玉臻元宮在歌陵的位置幾乎一模一樣。

據說,當年建造金庭城的時候,唯有一人自始至終,參與了全部的設計和施工,這個人就是個中原人。

到如今已經過去那麼多年,這座都城依然還看起來有些空曠。

在城北有幾百畝空地,看起來很荒,實則是皇族的狩獵場。

宗政家族有個傳統,從婁樊立國至今一直都沒有變過。

獵狼。

皇族狩獵,從來都不去獵什麼其他的東西,如野豬,鹿,皇族的人都不怎麼感興趣。

這是因爲在當初婁樊立國之前,在這片大地上有許多部族所信奉的神靈,都是狼神。

許多部族的戰旗上,畫的都是狼。

從立國之後,開國帝君就立下規矩,每年皇族和九旗十八部貴族之中,過了十四歲的男孩子,就要開始獵狼。

這是要告訴他的子孫後代,宗政家曾經創造過多少奇蹟,曾經滅掉過多少強敵。

這也是要告訴子孫後代,如果荒廢了武藝,失去了鬥志,沒有了霸道,那麼婁樊帝國也會被別人所滅。

在都城南遷之前,都城外有一座山,是皇族的狩獵場。

遷至金庭之後,特意留出來這麼大的一片地方,就是爲了要一直把皇族獵狼培養勇氣的習俗延續下去。

爲了能讓皇族的後起之輩不丟失祖先的勇武,所有的狼,都不是馴養出來的。

抓來的野狼扔進狩獵場裡,在這,它們也要靠自己去拼才能活下來。

狩獵場中不缺食物,但同樣不缺的是對手。

每年,狼羣之間都會爆發衝突,被咬死的狼也都不在少數。

這裡的狼還充滿了野性,宗政家的年輕男人,九旗十八部貴族的年輕男人,進入獵場後,沒有人再保護他們。

他們要麼找人結成同伴完成目標,要麼靠自己的本事去獵到一頭野狼才能離開。

此時正直隆冬,是野狼最爲兇狠的時候,他們需要大量的捕捉獵物用以度過嚴寒。

宗政世全騎在戰馬上,看着宗政家那些後起之輩催馬衝進獵場,他的眼神有些飄忽。

前線那邊的戰報已經到了,十萬南疆大營的精銳全軍覆沒。

這對於當下的婁樊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連續幾場戰爭的失利,讓婁樊損失了大量的老兵,這些士兵,都是真正的國之根本。

南疆那十萬精銳,本來已訓練數年,正是到了最能打的時候。

就連上次南下攻入冬泊,宗政世全都沒捨得帶上這支隊伍。

“陛下,天寒,還是回去等着吧。”

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輕聲勸了一句,從他的衣着和氣質來看,身份就必然極爲尊貴。

他叫七合滿若,是九旗之中上三旗巴丹部的世子。

當初婁樊立國的時候,開國帝君一手捧起來的上三旗,和宗政皇族的關係都極爲密切。

拓木家是後族,格策家那位開國異姓王,是開國帝君的結拜兄弟。

上三旗的另外一旗,做主的就是七閤家族。

七合滿若和宗政世全的年紀差不多,兩個人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宗政世全被定爲太子的時候,七合滿若就被召入宮中做了太子伴讀。

從小到大,兩個人是一個先生教出來的,而且不管是性格還是天賦,也都差不多。

最起碼,外人都是這麼看的。

可是宗政世全卻很清楚,他的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之所以看起來和他那麼像,都是因爲七合滿若處處都在遷就他,忍讓他,時時刻刻都在警醒着自己,一定要配合好他。

“帝國從來都沒有過這樣大的恥辱,偏偏是我在位的時候,這恥辱來了。”

宗政世全看着遠處,那些縱馬狂奔的少年,眼神越發的飄忽起來。

只要沒有外人的時候,他在七合滿若面前,從來都不會自稱朕。

做皇帝的人,朋友本來就不多,合格的皇帝應該是一個朋友都沒有才對,他只有這一個。

“聖君,一時的勝負,其實不必太在意。”

七合滿若說道:“這場仗輸的這麼快,和拓木參去了南疆大營不無關係,耶律家的人還是能打仗的,只是......”

宗政世全嘆了口氣:“這正是我後悔的地方,如果不是我猶豫不決,不是我太在乎去維護關係,我當時就該否了拓木參的建議。”

七合滿若心裡也跟着變得有些陰鬱起來,因爲他太清楚聖君有多爲難。

聖君身邊,想要左右他的人太多了。

哪怕七合滿若出身上三旗,他也看不慣九旗十八部的人那醜陋的嘴臉。

皇后出自拓木家,太后也是拓木家的人,這兩個女人從來都沒有爲皇族認真去考慮過。

太后巴不得拓木家多拿到一些權利,最好是軍政大權都被拓木家分了去纔好。

原本剛進宮的時候,皇后還是個謹言慎行的,可在太后的調教下,現在也別的積極起來。

這次拓木參也許是死在了南疆,也許是被玉人生擒了,太后和皇后兩人,不停的找聖君說,到最後,宗政世全實在是煩了,乾脆搬到了獵場這邊住。

太后一直都在說,這種大仇,不該讓別人去報,就該由拓木家的人去報。

所以她不斷的要求宗政世全下旨,從拓木家挑選出來一個合適的人做領兵的大將軍,再調集足夠多的軍隊交給拓木家,南下攻冬泊,爲拓木參報仇。

聖君太難了。

七合滿若甚至在想,若他是聖君的話,他也會逃離那個地方。

母親整日喋喋不休,妻子也是一樣的喋喋不休,這樣的日子,想想就可怕。

你要是不答應,或是故意冷淡,那兩個女人就立刻會哭哭啼啼起來。

一個說她做孃的多不容易,怎麼把他拉扯大的,現在又失去了一個弟弟,一個則在說着自己失去了叔叔有多悲傷。

這種場面,那些話,哪怕七合滿若沒有聽到,光是想想他就覺得自己受不了。

“滿朝文武都在看着我。”

宗政世全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九旗十八部的人,個個都叫囂着要全面開戰,要馬踏蘭江......”

宗政世全看向他的好兄弟:“我也不知道他們的腦子到底是長了些什麼,只顧着爭權奪利嗎?”

“婁樊現在不是不能打仗,而是不能再打敗仗,再敗一場,帝國會陷入困境。”

他再次嘆氣。

胸腹之中像是擠壓着厚重的烏雲,不管他吐出去的氣有多長,都無法緩解這種淤積帶來的悶堵。

七合滿若道:“朝臣們倒是都不大願意再打了,尤其是文官那邊,大多都覺得,婁樊現在需要休養生息恢復國力。”

宗政世全點了點頭:“這是我唯一還欣慰的地方,最起碼不都是蠢貨。”

“聖君。”

就在這時候,內侍到近前來俯身說道:“瞻王世子在外邊等了有小半日了,又讓人來問,聖君何時見他。”

宗政世全的眉頭皺的更深,眼神裡都已滿是怒意。

內侍說的這個人,是拓木參的兒子拓木雷雷。

他已經求見了七八次,前幾次宗政世全還都見了他,也好言安慰,可是這個人,生性好鬥,頭腦又簡單,根本就不聽勸。

九旗十八部的人中,以拓木雷雷現在喊着要去南征的聲音最大。

他父親就是被人利用還不自知的,他現在又被九旗十八部的人慫恿起來。

他和他父親一樣,還以爲是自己德高望重。

七合滿若擺了擺手,內侍隨即識趣的退了下去。

七合滿若道:“聖君,我看拓木雷雷這麼急,不僅僅是想要兵權,想去打仗,他其實......”

宗政世全道:“我知道。”

他哼了一聲:“他爹就不聰明,這個兒子更愚蠢,大概是被人慫恿了幾句,就急不可耐了。”

“拓木參是死是活,對他來說比對什麼都重要,他爹死了,他就能繼承王位,他爹活着,他就得繼續做他的世子。”

七合滿若道:“其實,只要把王位給他,他也就不那麼鬧了。”

他看向宗政世全勸說道:“拓木參大概是被生擒,被玉人壓回去遊街,所以,他還不如死了。”

這話的意思其實已經很直接了,婁樊不需要一個恥辱的囚徒親王,婁樊更願意要一個戰死邊關的勇武親王。

就算是玉國那邊四處派人去宣揚,說是拓木參被生擒活着,還被遊街,婁樊也斷然不會承認。

宗政世全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我也知道該這樣辦,我就是故意吊着他,他讓我不好受,我也不能讓他那麼快就好受起來。”

七合滿若道:“不如這樣,臣現在出去見他,就說,聖君已經收到了拓木參戰死南疆的消息,所以想讓他親自去一趟南疆,把他爹的屍首帶回來。”

“只有帶回來了,讓人都知道他爹確實是戰死的,那他這個王位繼承起來,也名正言順。”

他看向宗政世全:“我再告訴他,你想領兵,可若是連找回你爹屍體的勇氣都沒有,那聖君怎麼會隨隨便便讓你領兵。”

宗政世全笑了笑:“要說心眼多,還得是你,那你就去吧。”

七合滿若應了一聲,撥馬回去。

到了獵場外邊,七合滿若見了拓木雷雷,態度立刻就變了,一臉的恭謙。

雖然他和拓木雷雷都是世子身份,但拓木雷雷還是後族出身,他也不能表現的魚拓木雷雷平起平坐。

他以一個知己好友的身份,把其中關係利弊給拓木雷雷分析了一遍。

拓木雷雷聽了之後,立刻就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還覺得,原來不是聖君不想讓他領兵,而是聖君在等着考驗他。

“行!”

拓木雷雷道:“我馬上就去!”

七合滿若壓低聲音說道:“其實,王爺的屍首大概是不好尋回來了,但聖君要的,只是世子你的一個行動,一個態度,我話說到這,你明白我意思吧。”

拓木雷雷大大咧咧道:“明白,你就是想說,我去南疆轉一圈,然後隨便搞一具屍體回來假裝是我爹麼,我懂。”

七合滿若立刻用欽佩的眼神看過去,抱拳道:“那我就祝世子一路順風,早去早回。”

“放心就是。”

拓木雷雷一轉身就走了。

七合滿若看着他走遠,招手把自己親信叫過來:“傳令下去,別讓拓木雷雷活着回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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