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沙谷戰役的負面信息被白劍一手壓了下來。
後方的指揮官們，暫時只能通過有限的渠道得知一些表面上的戰況。
例如人類軍隊再度勢如破竹，往前推進了七公里，並且成功地將戰線穩穩地固定在了鳴沙谷十六公里處。
而先發兵團總指揮黨智賢的名字，也在這一片捷報聲中愈發響亮，人們只知道他連戰連勝，帶領着士兵們把異族打得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至於在這場殘酷的戰爭中究竟死了多少人，官方目前對外的宣稱是正在緊張地統計之中。
由於戰爭的整體進展看起來實在是太過順利，一路高歌猛進，勢不可擋，所以後方並沒有多少人將注意力放在人員傷亡這件事情上。
畢竟要是有重大傷亡，異族早就開始反撲，根本輪不到人類去統計這些戰果。
這對於黨智賢來說，無疑是一顆定心丸，讓他原本還稍稍提在半空的心放了下來。
不愧是龍旗系的首席指揮官，蘇德本的親信，要是沒有白劍在這方面遮掩，現在就算打了勝仗，就算不接受處罰，也要被調鳴沙谷，去其他戰線。
“用六十萬人幫我演戲？”
接受到咒虎傳來的信息，黨智賢內心愈發安定。
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有三到五次的大勝，戰線推進十公里，即便之前戰鬥中的傷亡數字確實驚人，白劍也絕不可能再把他從先發軍團總指揮的位置上拉下來。
只要重新牢牢掌握先發軍團五十萬大軍的指揮權，再等第一兵團籌備好更爲周密的埋伏計劃。
“下一次，總不會再有這種瘋子。”
“我倒要好好看看，你們能逃得過幾次圍獵！”
鳴沙谷戰役在穩步推進。
關於百斷山脈的救援，前線也沒有完全放棄。
剛剛訓練結束後的新兵，大多被投放在了這片戰場上。
遊散的異族部落和人類軍團，幾乎每天都能爆發數百場大大小小的戰鬥。
當然，人類和異族之間的勝率約莫是八二開。
人類八，異族二。
大多數戰鬥中，靠着武器和地形優勢，人類都能以絕對的優勢碾壓異族，取得大勝。
少部份的戰鬥則因爲沒有拿捏清楚對方的實力，這才造成了一定傷亡，輸掉了戰鬥。
而能有如此懸殊的差距，其根本原因還得追溯到五大皇族草率的安排上。
由於各自所在的位置與百斷山脈的距離並不統一，再加上每個部落的人員數量也參差不齊，這就直接導致了他們趕到百斷山脈的時間各不相同。
有一些行動迅速、距離較近的部落，早早地進入了百斷山脈，倒是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但一些出發晚的異族現在還在路上，人生地不熟的來到百斷山脈，就如同待宰的羔羊，直接便淪爲了新兵練手的對象。
正面交手？
異族的第一兵團都得避讓三分，從側面迂迴偷襲纔有贏得可能，更別說這些在大後方從事生產的異族部落。
尋求支援？
還真別說，要是這些異族知道山裡的具體情況，估計得氣個半死。
由於五大皇族並沒有在計劃執行前，界定清楚異族各部落之間的行爲界限，這便導致了部落與部落之間一旦產生矛盾，註定得不到妥善解決。
第一天，兩個部落之間或許只是口角吵架，忍一忍也就算了。
但第二天要是再遇到，口角很有可能會升級成爲推搡打架。
沒有人居中調停這些矛盾，前期爲了同一個目標或許還能忍下去，可隨着越來越多部落忍不住這口氣，各部族之間的紛爭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爲了爭奪有限的資源，如打造武器的礦石、水源充足的河流，還有那些在戰鬥中佔據優勢的地盤，大小部落不惜大打出手，內部矛盾不斷激化。
一些實力較強的部族，更是憑藉着自身強大的武力，試圖吞併那些弱小的部族，以壯大自己的力量，在這場混亂的局勢中佔據主導地位。
而那些弱小的部族，則爲了生存下去，不得不聯合起來進行抵抗。
同時，在異族內部爭鬥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人類的騷擾如同雪上加霜，讓一些異族部落的處境更爲艱難。
前些天，在百斷山脈中活動的還只是一些零散的僱傭兵隊伍。
很符合異族內部對僱傭兵的刻板認知。
大多數僱傭兵只能憑藉自身的靈活在外圍騷擾，時不時的進行小規模的襲擊，總體而言無傷大雅。
然而最近這些天，情況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那些原本零散的僱傭兵竟然集結在了一起，人數越來越多，從最開始的幾十人快速發展到了上百人，兩百人，甚至直奔三百人的目標而去。
儘管和異族動輒數萬，數十萬的規模相比較，這兩百多號人似乎不值一提。
但在人類的火力武器下，人員優勢很難得到體現。
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萬人部落遭到襲擊團滅，哪怕是人口在十萬人以上的部落遇到突襲，往往也會損失慘重。
這夥人分工非常明確，一部分人負責吸引異族戰士的注意力，另一部分人則趁機潛入部落內部，對重要的設施和物資進行破壞。
等到大多數人在睡夢中被驚醒，慌亂地拿起武器進行抵抗時，已經爲時已晚。
物資被燒燬，要麼就得向周邊其他異族部落投降，要麼就得去掠奪那些小型部落。
惡性循環之下，異族內部的矛盾激化速度越來越快。
除此之外，百斷山脈中還出現了許多訓練有素的士兵。
根據五大皇族傳來的消息，這些士兵是之前逃竄到百斷山脈方向的遊擊兵團，而且大多都是新兵，根本不足爲懼。
但是衆多異族首領卻對皇族的這一說法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他們親眼目睹了這些所謂“新兵”的戰鬥實力，僅僅五十個人就能組成一個堅不可摧的進攻陣地，在戰場上如入無人之境。
一個萬人規模的異族部落，在這夥人的襲擊下竟然毫無還手之力，短時間內就被徹底覆滅。
那種默契的配合，戰術的嫺熟運用，使得每一次進攻都像是經過了精心的策劃和演練，根本不像是普通新兵能夠做到的。
但不相信又有什麼用呢？
僅僅一週過去，各異族部落首領便能明顯感覺到情況在飛速惡化，巡邏兵陣亡率在飛速提升。
並且每天都有異族部落被剿滅，剛開始只是萬人部落，到後面五萬人、十萬人、二十萬人.
被團滅的小型部落越來越多，偶爾還有中型部落被數個小隊盯上，外圍生存空間越來越小。
雪花般的求援信息發揮中央大營。
其中詳細描述了百斷山脈的嚴峻局勢，以及各部落所面臨的困境，懇請五大皇族能夠派出援軍，或者改變計劃。
然而等來的卻只是冷漠的迴應，五大皇族完全沒有給予任何實質性的幫助，仍舊一味地要求他們繼續圍殺蘇摩，固執的堅持着之前那套說辭。
異族各首領們心中充滿了憤怒和無奈，但又不敢違抗皇族的命令，只能硬着頭皮繼續戰鬥。
時間也在如此緊迫的氛圍下，眨眼便是一月過去。
末日廢土歷四年十月二十四日。
鳴沙谷。
狂風呼嘯着席捲而過，揚起漫天的沙塵。
戰場上硝煙未散，刺鼻的焦糊味與血腥味交織在一起，瀰漫在每一寸空氣中。
被裹挾在撤退的大軍中，黨智賢身形疲憊，眼神空洞，如同行屍走肉般回到了位於谷內五十七公里處的臨時大營內。
一進入大營，便看到白劍雙眼發紅的衝上來。
被對方一把揪住衣領，手上的力道大得幾乎要將衣領扯碎，黨智賢的目光卻仍然呆呆的，彷彿靈魂還留在了剛剛爆發的慘烈大戰中，全然沒有從血腥的廝殺中回過神來。
“瘋子！你他孃的真是個瘋子！”白劍聲嘶力竭地怒吼着，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絕望。
“你告訴我，這到底已經是第幾次了？”
“你一次次地貪功冒進，一次次地把兄弟們往火坑裡推！”
“這一次，又是整整三萬人啊！整整三萬人爲了掩護你撤退，就這麼白白地犧牲了！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我們並肩作戰的好兄弟啊！你怎麼能這麼自私，這麼不負責任！”
白劍的聲音越來越高，到最後幾乎是在咆哮。
從第一次五萬人戰損到今天，已經過去了三十三天。
這之間，人類和異族爆發了整整九十七場大小戰鬥。
其中，人類贏下了八十六場，僅輸掉十一場。
但就是這十一場，加起來的戰損已經達到了恐怖的四十二萬人，平均每場戰爭死傷三萬八千人。
黨智賢的嘴脣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卻只是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嘆息。
他緩緩地擡起頭，目光與白劍那充滿怒火的眼神對視在了一起。
這一幕好像也很熟悉，已經不止第一次發生了吧？
黨智賢不禁有些恍惚。
十一場戰敗，幾乎每隔三天他就要帶着人進入一次埋伏圈。
但每一次劇情都像是照着一個模子發展。
第一兵團的伏擊纔剛剛出現，便被悍勇的人類拼死打回去，硬生生的在包圍圈內撕開一個口子。
最嚴重的一場，死傷人數達到了將近九萬人，嚇得黨智賢幾乎要當場跑路。
好在有白劍頂住壓力，兩人結成了一個臨時同盟。
爲了那些鳴沙谷的戰功，這才一拖再拖，直到今天仍舊強壓着誇張戰損。
甚至乎就連蘇德本派來審查的親兵，也被他糊弄過去，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三萬人”
黨智賢心中默唸着，加上之前的四十二萬，看似距離五十萬的任務目標線已經只差五萬人。
然而他卻清楚，咒虎大人絕對不會如此輕易的放棄。
爲了這四十五萬人，異族已經前前後後付出了九百萬的代價！
直至今天，第一兵團已經被打的滅團，臨時抽調了第二、第三、第四三個兵團的人員才頂上缺口。
現在放棄，那等同八百萬人全都打了水漂。
一定.一定要把先發軍團的五十萬人，以及挺近兵團的二百四十萬人全都搭進去，咒虎恐怕纔會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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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再給我一次機會。”
過了許久，黨智賢這才艱難地開口道，“距離打通鳴沙谷僅剩不到四十公里，再給我一個月，我一定拿下鳴沙谷！”
“而且而且異族的傷亡更多不是麼，只要我們能拿下鳴沙谷，到時候不管蘇軍長怎麼處理我，我都願意！”
“再給你一次機會？還要一次機會？”白劍憤怒地打斷了黨智賢的話，“四十五萬，已經四十五萬了，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
“你知不知道，他們的家人都還在等着他們回去？你知不知道，他們爲了這場戰爭付出了多少？而你，卻因爲自己的一時衝動，讓他們白白地丟了性命！你對得起他們嗎？你對得起那些信任你的兄弟們嗎？”
說完，白劍雙手鬆開了拽着的衣領，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痛苦抽泣起來。
營帳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直到過去數分鐘，白劍才擦乾眼淚擡起頭。
“好，好，好，三萬人，我給你補上。”
“拿下鳴沙谷，你我一起回大營負荊請罪！”
聞言，黨智賢沒有說話，默默地轉身走出了營帳。
熟悉的一幕，已經讓他心底生不出太多漣漪。
白劍的眼淚也讓他感受不到一絲痛苦，有的只是對戰功的貪婪，以及對失去地位的不甘心。
甚至黨智賢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麼多不怕死的悍勇士兵，如果不是他帶着這些人主動去送死，會不會鳴沙谷早已經被打通了？
“咒虎大人，這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我們的人太菜了，明明佔據了各種優勢，但每一次伏擊都會失敗.”
心裡默默想着，黨智賢麻木的往自己的營帳走去。
然而此時他要是轉頭，像最開始幾次一樣用天賦觀察白劍的反應，定然會立刻發現。
這位“貪婪”地位的指揮官，此刻早已經換上了微笑。
那是一種從心底油然而生的笑容，擋都擋不住。
“白劍，注意形象，別暴露了哈。”
耳麥中傳來蘇德本的聲音，白劍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只好惡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無奈道：
“蘇軍長，您看能不能換個人來演這齣戲啊？同樣的戲碼都已經演了幾十次了，我實在是頂不住了。就剛剛那眼淚，還是我拼命代入封龍已經被炸死十二次的場景，纔好不容易硬擠出來的。”
“哈哈哈。”
話音剛落，耳麥中立刻傳來封天民那爽朗至極的笑聲，緊接着便是蘇德本略帶調侃的笑罵聲.
計劃進行到這裡，順利的超出想象。
後方知曉內情的指揮官們都在期待着，當異族發現事情的真相時，到底會是什麼感受。
半晌之後，笑聲逐漸停歇.
蘇德本輕輕清了清嗓子，豪爽的聲音再度在耳麥中清晰地響起：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
“再撐兩天吧，現在不僅僅是鳴沙谷，百斷山脈內壓力也到了極限。”
“炸彈引爆，最多就是這幾天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