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別以前在學校住一個四人宿舍，和班裡其他男生一起。但現在人都死了，就成了單人間。
老師沒把他送回宿舍，而是接到了自己家裡。
屋子不大，裡面漆黑一片，老師摩挲着在門口的櫥櫃裡掏出個手電打開，這手電已經有些破，燈光晃了幾下才勉強穩定下來。
基地限電。整個基地只有一個發電廠，電不夠用。所以居民區只在上午六點到八點，晚上五點到九點有電量供給。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多，這邊的電早就斷了。
江別藉着手電光看着周圍，屋子不大，只有一個臥室。客廳小小的，中間擺放着張木製長桌，旁邊環繞着幾個樣式簡單的布藝沙發。
老師從窗邊的編織袋裡翻出一個雞蛋，擰開煤氣竈做了碗熱騰騰的荷包蛋面端到江別跟前：“吃吧，吃完就先睡覺，別再想今天的事了。”
他沒問副本的事，顯然是不想再讓江別回憶起那恐怖的十小時。
吃完麪，老師把他推進房間：“好好睡一覺吧。”
接着什麼都沒多說的關上了房門，江別在門口站了約摸半分鐘，聽見外面傳來一聲長久的嘆息。
臥室裡擺着單人牀、牀頭櫃和一個大衣櫃，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值錢東西了，屋裡唯一的裝飾是掛在牆上的一個相框，裡面是張大合照。
江別走過去借着月光去看照片裡的人，是他和他的同學們。
現在上面的人基本都沒了，最後連個墳都沒有，想給他們燒紙錢都沒地燒。
跟在以前世界裡那一板一眼的班級合照不同。
拍照那天所有人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顏色五花八門的並不統一，站位也不整齊，大家擠在一起想擺什麼動作就擺什麼動作，合照裡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大家臉上都帶着燦爛的笑容。
老師也在這裡面，他被學生們擠到最後面，正努力踮腳露出半顆禿頂的腦袋來。
江別還在合照裡找到了自己，這張臉跟他上輩子長得一樣，不過表情卻木訥多了，呆呆的，但臉上也堆着真實的笑容。
看見熟悉的臉做出這種陌生的表情，江別感覺有些奇異。
以至於上牀睡覺時他心裡想的還是照片裡自己那張堆滿笑容的臉。
睏意漸漸襲來，要是明天一睜眼發現自己還倒在廁所裡，今天的一切都是做夢的話那就好笑了。江別臨睡前這麼想着。
但第二天他一睜眼，就看見陳二三的臉懸在自己頭頂，他安詳的緊了緊被子，看來昨天的事情不是在做夢。
“你醒了。”陳二三坐在牀邊，她臉色還有些白但情緒好了不少。
“嗯……”江別慢慢坐起來，幸虧他不喜歡裸睡，不然現在的場面就尷尬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記得陳二三昨晚在醫院裡過的夜。
“今天早上，”陳二三轉頭看向窗外，“今早信息整合部打電話到醫院跟我瞭解了下副本里的情況，順便確定了下我的精神狀態，確定沒問題後幫我通知了老師。”
“他們還告訴我至今爲止只有三個學生活着離開副本副本，所以我們三個的評級今天應該就能出來。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很快就該搬進軍區宿舍了。”說到這陳二三沉默了許久，“考試的時候我還在擔心自己會被分配到什麼小隊，沒想到考場上會出這種意外，更沒想到咱們班最後只有我們兩個活着出來……”
所有學生高考過後都會被划進軍區，按照評級編入不同小組執行副本任務。
當然不是所有成年人都會進軍區，也有技術型人才進入別的部門。這種人一般小時候就顯現出天賦，被從學校裡帶走專門培養，不用上學不用考試，也不用進副本。
像江別他們這種沒啥天賦的就只能等着軍區收留了，真是同人不同命。
軍區的人如果能順利活到二十八歲就可以退休不再進副本，由基地安排其他沒啥技術的文職工作，比如說當老師、掃大街之類的。
二十八歲就退休是有些離譜，但在這種高危險環境下能活到二十八的少之又少，有些文職工作都是由軍區中不到退休年齡的人兼職。
沒啥特長的畢業生要實在不想進軍區也可以，但不進軍區基地不會給安排其他工作，這些人沒法賺錢，大多變成了“地下工作者”
就是老師曾跟他建議過的“賣身”
當然幹這行也有個前提，那得先賣相好看，不然白扯。
也可以找個能幹的對象包養自己，自己不幹活全吃對象的。但這也有壞處，就是很容易成寡夫，得另找人包養。要知道基地裡的死亡率不低，一個月換三四個對象也是常有的情況，長此以往和賣身也差不了多少了。
“搬進軍區以後，可能過不了多久又要進副本了。”陳二三不知道江別在想寡夫的事，她看向牆上的合照，“不知道下次我們會怎麼樣。”
江別倒不怕進副本，軍區雖然危險，但通關副本他給錢啊。是全基地賺錢最多的地方。在以前的世界裡他吃夠了專業不對口的苦，好不容易穿越到一個專業對口的世界，當然不能浪費自己優越的條件。
到時候他整個手榴彈進副本說不定能把鬼炸的到處亂飛呢。
不過基地好像不造手榴彈……
“對了，地面勘測組正在遊樂園裡統計資源，你要去看看嗎？”見江別一直不說話，陳二三以爲他還在消沉，便提出去遊樂園看看，“我們在副本里留下的痕跡都不會消失，那裡可能有其他同學留下的東西。”
去看看也好，反正現在也沒事。
老師不在家，但自行車留下了。江別便騎上自行車，載着陳二三往遊樂園的方向行駛過去，沒過多久就到了。
這裡還是烏泱泱的一大片人，昨晚的那個聯絡員竟然還在，這會兒他嗓子已經啞了，眼下也烏黑一片，顯然一晚沒睡。
“截止至今日上午八點五十二分，北區考場九處突發副本仍有八處未能通關，其中16考場中度污染副本已擴大三次，前三批人疑似全部死亡，第四批人員已進入三小時零五十八分……”
“這邊情況還算好，聽說東邊鐵線那片區域副本擴張的更厲害，馬上就要蔓延到鐵路了。”陳二三在後面說着。
“哎？你們……我記得你們，你們是不是昨天從這副本里出來的學生？”她話音剛落下，旁邊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江別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穿着軍區制服的青年正看着他們。
“對，我們想看看有沒有同學留下的東西。”陳二三點頭。
“有，有，在這邊。”聞言青年立刻引着兩個人來到不遠處的一個大紙箱前，“都在裡面了，每件東西我們都用透明袋單獨裝起來，裡面有張紙記着發現東西的地點。但這樂園地貌只留下一半，我們就只找到了這一半區域的東西。”
副本里面的面積和外面的佔地面積是不一樣的，有的副本從外面看只有一個屋子大小，但進去卻有整整一座山。通關的時候這整座山不能全都出來，只能留下一個屋子大小的地貌。
遊樂園就只留下了一半，留下了有鬼屋的那半邊，鐘塔也留下了。
江別伸手拿起箱子裡的一個小透明袋，裡面是張照片，拍攝的是一面牆，牆上面寫着好幾行小字。
“如果我死在這裡希望有人能看見我最後的留言……”
是遺言。
江別沒再繼續向下看，而是去觀察箱子裡其他東西。
這裡面什麼都有，有逃跑時因慌亂丟掉的鞋、有被血打溼一半的外套。
很快，江別就在裡面找到一個眼熟的東西，一個漂亮的鐵質胸針，是趙憶瑤的。雞蛋大小，他拿起來掂了掂，重量不輕。又輕輕往地上一扔，跟他撬娃娃機時聽到的清脆響聲一樣。
再去看袋子裡記錄物品發現地點的紙張——於鐘樓至鬼屋的中間路段發現。
是她。
在鐘樓上提醒自己的是她。
陳二三也認出了江別手裡的胸針：“這是……趙憶瑤媽媽留給她的。對了，你記得昨天和我們一起出來的那個女生嗎？”
“記得。”江別點頭。
“是趙天然。”
江別一愣，趙憶瑤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