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知救一隻狐妖着功德能得多少?或者說在佛家裡衆生平等, 可是對於一個已經死掉整整五十年,現在被強迫着喚醒了,連原本的靈魂都不存在了的死人, 又能承接這所謂的浮屠嗎?
面對着對方。桔梗和瀟瀾都有些兩兩相無語的感慨。不論是瀟瀾對桔梗又或者是桔梗對瀟瀾。這兩個都是第一次正式見面的不相熟識的。而且這樣的見面方式, 還真的有些讓人覺得不曉得說得什麼來避免冷場。
“哎……”桔梗輕呼一口氣。首先從瀟瀾那無辜無辜再無辜的表情中敗下陣來。拍了拍衣襬站起身, 因高度突然拉開而產生了一種她正是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着瀟瀾的情況。桔梗微垂首, “你現在應該沒什麼大礙了。”
聽了這樣的話, 瀟瀾擡手摸了摸應該有一道深且長的傷痕的胸口,點了點頭。身體自身的強悍癒合能力是可以很快讓那樣的傷口在一天內癒合,但是這其中不可能出現止血的情況。若只是等着傷口自己癒合而不止血的話, 她也會因大量失血而變得虛弱或者死去了也說不定。
——不過她現在狀況很好。
“謝謝你幫我處理了傷口,麻煩了。”擡頭看向桔梗, 瀟瀾對於眼前的這位很是感激。管她是人是妖還是鬼魂, 救了她她就自然會感激的。
後者卻是搖了搖頭, 坦然的對瀟瀾說道:“你用不着謝我,我是有事情想要問你纔會幫這個忙的。”話說得挺冷淡的, 好像她確實是那麼無情似的。
暗自笑了笑,瀟瀾手上撐了撐地面,挪動身子靠坐在樹下。坐穩之後,她吸了吸鼻子,無辜的摸着自己的臉, 開口道, “啊, 那麼你都要問些什麼?”
說起來她倒是聽沒頭緒的, 自己和眼前的這個“人類”絕對是清水相逢的第一次見面, 怎麼她還有話要問自己了?
桔梗白瓷樣的面容上出現了除淡然以外的其他表情。略微一怔,她倒是沒有想到過身爲狐妖的瀟瀾竟然是這麼個好說話的脾氣, 看她那副好脾氣的樣子,真的與生前所接觸過的那些妖怪都不一樣。——又或者,是狐性天生狡猾,善於僞裝?
稍默了默,這一段時間裡瀟瀾權當她是在醞釀着隨後的問題,所以也就安靜的待着,等桔梗開口。
“你……是否,見過一個叫奈落的傢伙?”
還是問出來了。對於害死自己的那個人,還是在意的。還是沒有辦法那麼透徹。
摸了摸下巴,瀟瀾回憶了一陣兒,然後掛着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對桔梗點頭,“恩,我貌似記得自己最近聽過這個名字啊。不過也不是很熟悉,不過說道見面的話……前不久還真的是有見過一面的。”
對於瀟瀾這種隨意到近乎是在和她閒談的口吻來說這些話,讓桔梗莫名其妙的覺得說不定她就是和奈落一夥兒的。“而且啊,他還一見面了就很不客氣的追着我狂砍呢。”說着,她的表情不再那麼悠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還留下的傷疤,略略笑了起來。看着桔梗的目光也由之前的單純忽然轉變成讓其心驚的透徹。
“如果,你要問他與我有什麼關係的話,我只能說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他卻和另外一個我有關係的。雖然不知道當初那個傢伙乘我睡覺的時候頂着這副皮囊去做了些什麼,不過那個你說的叫奈落的傢伙應該是想要殺死我的沒錯。”
說完瀟瀾眯眼笑起來。這番話說得有些顛三倒四的,但桔梗卻還是能夠抓住言語間的重點內容。“那個傢伙?”
瀟瀾微揚了揚下巴,作出頗爲讚許的樣子。對於她這類表情,桔梗打心裡覺得不舒服。作爲一個巫女,不論那是生前的事還是死後的記憶,都不會讓她覺得一隻狐妖對自己的讚許會有多麼的讓自己舒坦。
那樣的讚許的眼神和表情,總是有那麼些嘲弄的主觀理解在其中。
不過,現在那種無關緊要的情緒並不是她要追究的重點,也只不過是在念想中一閃而過,她的注意力很快轉到了正題上面。她看着又變回單純模樣的瀟瀾,心裡暗自思量那番話有幾分可信度。
——以那樣的說法看來,若是真的的話,那麼……是雙重性格嗎?
桔梗只是在心裡暗自思量卻沒有說出口來。打量着之前那種瞭然一切般的眼神現在全然找不見,只剩了單純的瀟瀾,忍不住開口問,“你有什麼打算?”
被問到的那個歪了歪頭,“不知道。事實上還真的沒有什麼具體的打算……唔,怎麼了嗎?”
沒有去回答,桔梗聽着她的話,聽到一半時忽然感知到了什麼轉過身去。聽了瀟瀾後半句的話,只是簡潔的應了一句,“有人來了。”
聳了聳鼻子,瀟瀾不甚在意的揭曉了答案,“啊,是小狗身邊的那個小丫頭啊。”繼而扭頭看着面容平靜的桔梗,“你把她給找來做什麼?”
用着眼角略略斜掃了她一眼,桔梗平淡的回答道,“來把你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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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日裡突然現身的死魂蟲,於不遠處的半空裡停滯着等待着。正面對她不見遠去。戈薇這時見到了死魂蟲的第一反應就是想到了桔梗。可是經歷不久前的事情,獨自一人的戈薇有些怯意,可是同時又想跟去。看着那些不見離開的死魂蟲,吶吶自語着,“這是——在邀請嗎?”
那一件事情還壓在心裡,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沒有辦法挪動分毫。那種窒息的感覺根本沒有消散。可是現在……
心裡還在猶豫着,見那隻死魂蟲已經確定了她要跟上一樣,轉身飛向某個方向時,戈薇發現自己身體的動作先於意識,已經不自禁的追了上去。
這樣下意識到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由本能驅使的行爲,她自己都沒有辦法理解是怎麼回事。她明明怕,真的有些怕……
那些紛亂的想法還在腦中交錯着。自己這方在心裡猶豫着,可是還是不見停滯的追逐在前方那隻帶路的死魂蟲後面。
是爲什麼做出這樣的選擇呢?是在潛意識裡還在在意嗎?是在意那個和只有有所關聯的“前世”,並且在意她與犬夜叉的關係,在意她的存在……
她,是在意的。只是單純的在意而已。別無其他。
身邊的死魂蟲逐漸多了起來。交替着在前方引路。戈薇跟在後面步伐不算太急,而前面飛着的死魂蟲也不算太快,想來不是什麼着急的事情。
戈薇擡頭看了看四周,這林子裡的樹枝葉太過茂密,層層疊疊的遮擋之下不見有光從縫隙間漏下來。而越往裡走,光線就越發暗了。
在這林子裡,簡直和外面的白天扯不上邊。好像被隔絕的包圍在夜晚中一樣。
戈薇在這樣的光線情況下,夜視能力不大好。腳下一不注意便是磕磕絆絆的走不穩當。“……這,——到底是要去什麼地方?桔梗爲什麼會在這種地方?”真的,這裡總是有那麼幾分陰惻的味道。面對面前半人高的一截土坡,戈薇心裡越發不解的想着,卻也手腳並用的爬了上去。
翻上了土坡之後,原本在前面帶路的死魂蟲竟然各自散了。戈薇帶着惴惴的不安繼續壯着膽子往前走了一段。對於她而言,現在有點進退兩難決定,往回走實在是不大實際,往前走的話,說不定能夠見到桔梗,順便問問到底有什麼事情總比一個人走回去好。
上前去一探究竟。這顯然是個正確的選擇。
戈薇獨自往前走了大概二三十米的樣子,又重新見到了慢悠悠飛動的死魂蟲,略微垂首面色有些蒼白的桔梗,還有……靠坐在樹下半屈了腿,笑容燦爛的同自己揮手打招呼的熟人,——瀟瀾。
看到她的瞬間,心裡原本小小的陰影驟然一縮然後擴大開來。某名的一抖,不知是該怕還是該驚。一時間情緒翻滾着像是攪拌了的各種調料。那時候犬夜叉在瀟瀾重創之後留下的傷口,她還記得有多麼恐怖。
從肩胛上一直延伸到腹部,切口極不平整。皮肉像是被隨手扯開的紙張,裂開的地方更是故意順着肌理要努力將傷口延展到最大限度一樣。
一片血色間的森森白骨,大刺刺的映入眼底,極其刺眼。
那個時候,她好像看到昏迷中的犬夜叉哭了。陷入昏睡中,滿臉痛苦之色,然後有一點水掉在地上氳開一圈深色,那點水的來源,是犬夜叉閉緊的眼睛。
桔梗未曾想過等着正溜神不知道溜到什麼地方卻還是一臉危難模樣的戈薇能率先開口。漫不經心的走前幾步,漠然着臉,看不出悲喜,“正好她來了,我要問的也問完了。那麼再見了。”
不多說什麼,瀟瀾只是點頭示意。
不自覺的揮着手,頭上沒有收起來的耳朵小幅度的聳動。目送着桔梗和她的死魂蟲們一直到她們完全從視野中消失。然後,這裡就留下了瀟瀾和戈薇一人一妖兩個在原處對看。林間的風吹過,冷颼颼的直讓後脊發涼,而樹上被風扯動的葉子沙沙作響。
戈薇似克服了某種情緒,上前一步去,盡力平靜的向瀟瀾問道,“……瀟瀾,上一次……你爲什麼砍傷犬夜叉?是不是奈落那個傢伙?你不要相信奈落奈落那個傢伙,他從來都是……”
瀟瀾擺手,讓戈薇後面的話全部收回去,她也好整以暇的插了一句,“雖然說是不記得了,但是那是應該是“我”自己選擇要幫奈落的。不過怎麼決定的不是我就對了。”她頓了頓好似在思考用個什麼詞來形容,“唔,應該說是另外一個我吧?”
戈薇怔住。
如果按瀟瀾的那種形容來說的話,她第一個想到的就自有一個詞來解釋爲什麼前後差別那麼大,並且也不是不可能,——
“難道——是精神分裂?”
戈薇這個詞下得真的是太過委婉,太給瀟瀾這隻狐狸面子了。在此時這個時代的醫學程度而言,這種症狀應該很簡單的歸類爲,——瘋子,纔對嘛。
雖然不僅僅是精神上而是囊括了靈魂顯現出的症狀。
瀟瀾扶着樹幹站起來,毛蓬蓬的尾巴往身後一甩,很是贊同的說道,“恩恩,你這個詞下得很是貼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