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醫生！”
大概四十多分鐘，陳遠紅着眼睛走進了值班室。
“方醫生，謝謝您。”
“孩子沒事了？”方寒一邊整理着東西一邊問。
“吃了藥沒一會拉了一次小便，肚子就不疼了，這會兒已經睡着了。”
“這是個調理的方子，吃上兩天。”方寒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方子遞給陳遠。
“孩子之所以肚子疼，患了溼熱病，主要還是因爲這幾天飲食不規律，這幾天氣候也異常，前兩天下了場雨，昨天溫度有突然升高......”
“都怪我，家裡也沒有準備什麼東西，我不是個合格的爸爸。”陳遠嘆着氣。
“不早了，休息去吧。”
陳遠看了一眼方寒，這才轉身出了值班室，眼眶不自覺的又紅了，要是當年他能遇到方寒這麼一位領導，或許他現在的生活又是另一種境遇.......
只可惜，這世上不可能有什麼或許。
......
中午吃過午飯，方寒剛剛回到骨傷分區，葉開就打電話來了。
“方醫生，高素雲突然開始發熱了，CT片的結果也出來了，胰腺還在持續壞死。”
掛了電話，方寒就急匆匆的到了ICU，還沒進門，方浩洋也到了，隨行的還有匡明卓。
三個人一起進了ICU，給高素雲做了全面的檢查，並且查看了高素雲的CT片結果。
“高熱40°C!，胰腺還在持續壞死，情況很惡劣啊。”方浩洋臉色凝重。
“看來我們之前排除的毒素清除的也只是腸道里面已經產生的毒素，可根源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患者的胰腺還在持續壞死，胰腺炎依然存在，那麼就會有新的毒素持續產生。”匡明卓分析道。
“匡主任說的不錯。”方浩洋點了點頭，欣慰的看了一眼方寒：“小方的這個CT做的很及時啊。”
高素雲的情況方浩洋和匡明卓都是有些跟蹤的，ICU的患者，每天都會有副高級別以上的醫生了解情況，今天早上高素雲清醒，方浩洋也覺得是好現象，當時還鬆了一口氣，卻沒想到又有了新的情況。
方寒早上看到患者清醒，卻沒有盲目的樂觀，而是叮囑陳遠做一個CT隨訪，果然出了問題，患者CT的時候體溫還是正常的，也就是吃個飯的功夫，體溫就開始升高。
“之前的大陷胸湯主要是以通裡攻下爲主，主要針對的是患者的肚子發硬，腹腔積液，卻疏忽了活血化瘀，清熱解毒，這一次我們可以換成攻裡通下，活血化瘀，清熱解毒試一試？”
“你打算用什麼方子？”方浩洋問。
“用清胰承氣湯試一試？”方寒提議。
清胰承氣湯是以大柴胡湯爲基礎變動而來的。
瞭解中醫的人都知道，柴胡湯分大小，大小柴胡湯都以柴胡爲君藥，並且都有黃芩、半仙、生薑和大棗，唯一不同的是，小柴胡湯家人蔘和甘草，大柴胡湯家大黃和枳實。
大小柴胡湯都是出自張仲景《傷寒論》裡面的名方，歌訣有云，小柴胡湯和解功，半夏人蔘甘草從，更加黃芩生薑棗，少陽萬病此方宗；大柴胡湯芩大黃，枳芍半夏棗生薑，少陽陽明合爲病，和解攻裡效無雙。
由此可見，小柴胡湯和大柴胡湯的區別，一個是和解劑，一個是表裡雙解劑。
表裡是中醫辨別病位外內淺深的一對綱領，表與裡是相對的概念，如軀殼與臟腑相對而言，軀殼爲表，臟腑爲裡；髒與腑相對而言，腑屬表，髒屬裡；經絡與臟腑相對而言，經絡屬表，臟腑屬裡；經絡中三陽經與三陰經相對而言，三陽經屬表，三陰經屬裡；皮膚與筋骨相對而言，皮膚爲表，筋骨爲裡。
小柴胡湯只能解決表和半表半里之間的病邪，當病邪已經透過表，深入到了裡，那麼這個時候就需要大柴胡湯，小柴胡湯的效用就不足了。
“清胰承氣湯？”
匡明卓道：“我看過關於清胰承氣湯治療胰腺炎方面的一些論文，清胰承氣湯通過抑制炎症反應，可以降低腹腔內壓，降低感染率發生率，降低病死率，提高了SAP的治癒率，改善預後，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方浩洋有些意外：“沒想到我們的匡主任也開始瞭解中醫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匡明卓笑着道：“整天和你們這麼一羣中醫待在一起，想不受影響都難啊。”
“那就按照小方的意思，用清胰承氣湯試一試。”方浩洋下了決定。
.......
白天陳遠壓根就沒睡，向方寒道謝之後，陳遠就送着孩子和前岳母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然後又去超市買了不少生活用品，柴米油麪之類的，老太太快七十歲了，不過做飯還是可以的，就是家裡沒東西，太遠的地方老太太也不敢去，走的太遠，人都能丟了。
剛把東西買好，飯還沒吃，陳遠就接到了電話，又急匆匆的回到了醫院。
“方醫生。”
陳遠趕到的時候方寒和方浩洋幾個人剛剛商議好後續的治療方案。
“你一個？”
方浩洋看着氣喘吁吁的陳遠，問：“患者的母親沒來？”
“沒來，在家裡看孩子呢。”陳遠還喘着氣。
“可是後續的治療必須家屬簽字的。”方浩洋看着陳遠。
“我來籤......”
話說了一半，陳遠就說不下去了，他也是醫生，又不是愣頭青，自然知道這種事不是說你想你就有資格的。
國內的醫療制度實行的就是家屬責任制，可以說在很多程度上，家屬的決策權要比患者本人的決策權還要重，要是沒有患者家屬簽字，出了事怎麼辦？
別說到時候醫院這邊不好交代，人家患者的現任丈夫找回來，陳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別看人家的丈夫關鍵時候不見人了，可患者真要出了事，人家患者的丈夫卻能理直氣壯的站出來，然後以患者家屬的身份自居，找醫院，找陳遠。
前幾天網上還傳了這麼一個段子。
說是一位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突發腦梗，然後被小三送到了醫院急診科，小三不是患者家屬，也沒有擔當，不敢簽字，於是就給患者的原配打電話。
原配過來之後瞭解了情況，直接拒絕簽字，拒絕溶栓，拒絕自費藥，拒絕插管上呼吸機，拒絕搶救，簽字那叫一個行雲流水，五分鐘不到就揚長而去，留下一羣懵逼的醫生。
這雖然只是一個段子，由此可見患者家屬的決策權有多重？
有句話怎麼說來的，我可以不養你，但是我卻能決定拔不拔你的氧氣管。
“我打電話給老太太，取得老太太的授權。”陳遠道。
“老太太也不會寫字，之前的簽字就是我代簽的。”
“記得錄音。”方浩洋提醒。
陳遠走到邊上去給前岳母打電話，取得了前岳母的授權，並且錄了音，這纔回來代表患者家屬簽字。
“真是個又傻又可愛的男人啊。”方浩洋搖着頭。
“是啊，又傻又可愛。”匡明卓點了點頭。
......
經過三天的治療，高素雲的情況終於穩定了下來，壞死的胰腺組織也開始恢復，方寒給患者做了檢查之後，高素雲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算是徹底轉危爲安，據此，距離高素雲轉來江中院已經足足過了一個禮拜。
一個禮拜，陳遠幾乎大多數時間都守在高素雲的牀邊，看的急診科不少護士都落淚了。
高素雲轉入普通病房的第三天，方寒剛剛查過房出來，就有護士過來通知方寒：“方醫生，高素雲的丈夫來了，和陳醫生吵起來了。”
“什麼？”
江楓眼睛圓睜：“這個時候來了，真是不要臉啊。”
“我去，患者轉爲爲安了，這個時候來找媳婦了，真是人才啊。”李小飛也是目瞪口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少說兩句。”
方寒說了醫生，然後向留觀室走去，還沒進門，方寒就看到幾個人在留觀室門口和陳遠推推搡搡的。
“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啊，那是我老婆，不是你老婆。”
一位三十七八歲的青年用手指頭點着陳遠，罵罵咧咧的道：“你們醫院的醫生就是這種態度，就是這麼對患者和患者家屬的，信不信我去醫政科投訴你，讓你拔了這身皮。”
陳遠眼睛發紅，雙拳緊握，卻咬着牙一聲不吭。
倘若不是還穿着白大褂，倘若不是記着自己還是個醫生，說不得陳遠已經一拳砸過去了。
“幹什麼，這兒是醫院，不是菜市場。”
李小飛呵斥了醫生，一羣人這才安靜了下來，之前指着陳遠罵的青年也回頭向方寒幾個人看來。
“方醫生。”陳遠低着頭向方寒打了聲招呼。
“沒事。”方寒走過去拍了拍陳遠的肩膀，回頭問：“怎麼回事？”
“你是幹什麼的？”青年斜眼看着方寒，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
“這是我們方醫生。”江楓上前一步道：“你們在醫院吵什麼，打算鬧事，派出所就在不遠處，要不要叫警察過來？”
“叫啊。”
青年絲毫不懼，伸手一指陳遠，道：“這位是你們醫院的醫生吧，作爲醫生，有什麼資格指責我啊!我來醫院探望我老婆，剛進門就被你們的醫生一頓訓斥，我就想問問，你們的醫生有什麼資格訓斥我，去叫警察過來評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