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隨雲本人的意願,他定是不願意來沈府多惹事端,但唐諳讓他來沈府下聘禮,他不得不來。
隨雲來到大廳,看來正是飯點兒,桌上菜餚還是熱氣騰騰,但整個大廳裡的氛圍卻低至冰點,隨雲還是拿捏好姿態,行禮道:“見過沈大人,府上諸位,隨雲這裡有禮了。”
“有何貴幹?”沈震天看到隨雲,想到外面傳言星凝失身給了這種連個姓都沒有的下等人,不管是不是真的,他聽到就是氣,若不是看在他隨雲如今是大帥的機要秘書官,大帥又把這件事處理的周到,他早把人叉出府去。
隨雲回道:“奉大帥之命,來貴府給沈家大小姐下聘禮。”
不等沈震天再問,隨雲已經從空間戒指裡拿出了聘禮,即便是大秦第一門閥的沈家,看到如此繁多又貴重的金玉禮器,也是大開眼界,這半個屋子的聘禮,別說一個沈星凝,就是求娶他沈府所有小姐,那也是隻多不少。
沈震天心裡只是疑惑,唐諳對他女兒到底上不上心,他真的搞不明白了。
“大帥這是何意?他不打算辦婚事,卻又下如此重禮,他這是要讓我沈某賣女兒?”
對於沈震天的疑問,隨雲也是不解,唐諳交代給他的時候,只叮囑不要吝惜銀子,娶妻是大事,萬不能小氣被女方那邊小瞧了,問起給沈星凝的衣服首飾有何要求時,唐諳更是敷衍,只讓隨雲來拿主意,倒是讓隨雲腹誹這到底是誰娶夫人來着。
隨雲是好幾次都想問他的頭兒,是真心要娶沈星凝?但話到嘴邊卻又被他生生壓了回去,他不能破壞沈星凝的婚事,這是那個女人想要的婚姻,他隨雲,只能是她的過客,畢竟,自己什麼都許不了那個女人,而對方也沒當他是一回事不是。
何況這段婚姻是唐帥要的婚姻,於公於私,他都要替自己的頭兒把這件婚事辦妥了,於是隨雲道:“大帥重視聯姻毋庸置疑,眼前這些東西,都是給沈大小姐的私物,大帥真正的誠意還要請沈大人過目纔是。”
說着隨雲再拿出一枚空間戒指,是當初唐諳給他們的那種大衛軍事製造的上等品,沈震天光是看到戒指就已經能夠感受到唐諳的誠意,待沈震天拿心眼掃進空間戒指裡,堂堂沈家家主,歷來也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人物,當即也有些坐不住了,直接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沈震天自己也意識到了唐突,但他還是極力保持住了鎮靜,繞過圓桌來到隨雲身前,親自將人扶到飯桌的客位將人按在座位上,自己陪坐在側,才道:“隨雲大人難得來一次沈府,坐下來,先用膳,吃完再談。”
“在下不敢,隨雲只是替大帥傳話跑腿,實在不配和沈大人同桌。”隨雲有些受寵若驚,要起身,卻被沈震天穩穩拉住。
沈震天那是何等老狐狸,隨雲的身份是不夠,但隨雲拿來的東西夠分量,大帥能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隨雲轉交,足見這個隨雲在唐諳眼裡的重要性,看到空間戒指裡的東西,沈震天有那麼一瞬間竟然相信,即便是隨雲睡了他的女兒,而唐諳要娶也不是什麼說不過去的事了。
沈震天給自己的長子使眼色,沈星辰會意,忙讓下人上酒,自己親自把酒斟上,沈震天舉了杯子,隨雲哪兒敢不接,也只能接過沈星辰遞來的酒杯,陪了沈震天一杯酒。
喝完隨雲又要起身告辭,這下沈震天叫了沈星移道:“星移,你和隨雲大人在大帥府共事,本就是兄弟,你來勸勸你這兄弟,不過是家宴,讓隨雲兄弟不要客氣。”
沈星移上前來,拉住隨雲,將人按在座位上,笑道:“真就是家宴,你就別客氣了,我爹不輕易請人吃飯,那是見到你高興,你以後要常來,今日就放寬心坐下來,我陪你喝。”
“誒!”隨雲看到沈星移這個熟臉方纔覺得自在一些,隨雲道:“既然是家宴,那大家都坐,別讓菜涼了。”
沈震天這才道:“都坐下來,即是家宴,那隨雲公子隨意便是。”
這一下時間,隨雲的稱呼都改了好幾下,隨雲自知跑不掉,只能盼沈星移多幫他一把,他還極不習慣應付這種場面,要硬起心腸撇清關係不是不行,但想到那是沈星凝的家人,自然就冷酷不起來。
“我就不客氣了。”隨雲這纔敢動筷子。
隨雲的自制力極強,酒不敢喝多,又有沈星移替他說話,一晚上還是應付了過去,但他這個樣子也不能放其開車回去,沈星移遂叫了下人來開車,他親自將人送回大帥府。
隨雲在車上還好,直到回了帥府下車,他才直奔一棵大樹下,晚間喝的酒一股腦兒吐了出來。
恰巧唐諳送完趙天化回府,正看到隨雲狼狽的樣子,瞅到沈星移,問了緣由,才道:“這傢伙,喝酒的話還得練。對了,隨雲喝多了後有沒有說什麼,比如我要娶沈星凝的事?”
唐諳也鬱悶啊,他這假戲都要做到真活上了,隨雲還沒反應啊,他讓隨雲去備聘禮去下聘這傢伙還沒反應過來嗎?這個悶到死的蠢小子!
沈星移回道:“隨雲什麼話都沒說,我說頭兒,你真要娶星凝吶?你就不能把星凝讓給隨雲嗎?”
“讓?”唐諳不爽道:“男子漢大丈夫讓別人讓女人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求來的女人男人才懂珍惜,隨雲自己不踏出這一步,以後有他難受的時候,這一關你們誰都不要幫他,只能靠他自己。一會兒隨雲酒醒了,讓他去接沈星凝回沈府,雖然不辦婚事,但還是給沈閥面子,從沈府過門,接沈星凝過門的事也交給隨雲去做。”
沈星移道:“頭兒,你這是在考驗我沈閥還是在考驗隨雲,我怎麼覺得頭兒這事辦的讓我不踏實。”
唐諳按住沈星移的肩膀,瞅着他額頭上的傷處道:“去把你頭上的傷處理一下,自己分清大義,不要人云亦云,要有自己的判斷。星移,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張煥是你大哥和二哥的親孃舅,怎麼卻同你走得極近?他揹着你爹販售沈閥軍火的事,你知道嗎?”
突然聽到唐諳提起張煥,沈星移渾身僵硬,唐諳大掌正壓在沈星移肩上,怎能感覺不到他的異樣。
“我和那種混蛋沒有任何關係!”沈星移擰身甩開唐諳的鉗制,返身,連帶來的下人也沒叫上,自己開車逃一般的離開。
唐諳的手還懸在半空中,眉頭也久久未能展開,他問話之前已經知道沈星移有問題,來自翼王暗部的消息,準確度很高,他問出口,是希望他不要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但沈星移的反應,卻着實讓唐諳吃驚,或許內情並不是唐諳看到的這樣簡單。
沈星移回到沈府,立即被沈震天叫去書房說話,雖然沈星移也想知道唐諳究竟讓隨雲給他的父親送來了什麼才使得父親如此重視,本來還以爲父親不會聲張此事,哪兒知父親卻叫了他和他大哥,讓他們也都看到了空間戒指裡的物品。
竟然是高純淨度的能源冰晶!
北冰原特有的礦產,也是域外戰場的核心戰利品,是目前爲止,人類社會最乾淨的能源,一立方能源冰晶能夠維持一個城市一日的能源消耗,唐諳送來的兩百立方的能源冰晶,真就是一筆無法計算的財富。
“你們說,唐帥這是什麼意思?”沈震天問道。
書房內只是自家人,沈星辰是商海老手,直言道:“唐諳身爲大帥,乃域外戰場的最高指揮官,所有戰利品都要過他的手,早就聽聞唐帥有中飽私囊之嫌,如今看來,一點兒沒冤枉他,他同我沈閥結親,我估計多半是看中我沈閥深入帝國的各個產業,讓我們出售他手裡的東西,利益大家分,這點兒能源冰晶怕只是個開頭,他又想利用我們沈閥,又在明面上和我們劃清界限,依我看,唐帥這就是要當婊*子卻又要立貞潔牌坊……”
看到沈震天瞪來的目光,沈星辰才收住口,看向沈星移,這才道:“老三在唐帥跟前,還是老三也說說,我是在商言商,唐帥沒有明說,這只是我個人瞎猜的。”
沈星移道:“父親大人,我沈閥一向都是正正經經做生意,大哥所說的私售能源之事,本就不被帝國所容納,這也必定不是大帥之意,父親若信得過孩兒,這事交給孩兒,定向大帥問個清清楚楚。”
說完,沈星辰直搖頭道:“三弟,你還是太嫩了,你那位大帥若是想明着來,也不至於讓隨雲趁着下聘禮的時候給父親送這樣的大禮來,我們要是不懂事,唐諳大不了就損失這兩百立方的能源冰晶,他自然會去找別家,門閥裡不只是我沈家有女兒願意嫁她,他的手底下也不止你這一個門閥子弟,趙閥四位公子,就有三個在唐諳麾下,除此之外,姬、陳、樑三閥也都有人爲其效力,其他勢力的人也有不少跟了唐諳,唐諳這傢伙,野心絕對不小,你不能如此天真,你直直去問大帥,他能怎麼回你?可想而知。父親大人,這件事孩兒願意出馬,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沈震天搖頭,斬釘截鐵道:“不,你不行!”
“爲什麼?”沈星辰反問道,他自覺在族中,他是可以替父親分憂之人。
沈震天道:“你是家中嫡長子,未來整個沈閥是要交到你手上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你還是不要沾的好,你打點好家中正常生意就行,這些事,還是交給你孃舅來處理,張煥畢竟出生暗部,他更瞭解暗線上的生意規則。”
沈星移不滿地低吼道:“爲何是張煥?他畢竟是外姓人,父親大人爲什麼要如此信任他?”沈星移捏緊拳頭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倒是有些嚇人。
沈震天倒是對三子的失態不怒反笑道:“正是因爲張煥是外人,他經手的生意出了問題,纔不會連累到我沈閥。”
沈星移從來不過問家中生意,他立志在軍中發展,這是第一次知道家裡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浮在面上,於是他質問道:“可是父親大人,我沈閥家大業大,爲什麼還要碰那些不乾淨的生意?這是爲什麼啊?”
沈震天嘆氣道:“門閥勢力盤根錯節,沒有哪家是絕對乾淨的,這些生意我們不做,自然會有其他人做,到時候天下第一門閥,就不是我們沈閥了,家大業大,不僅僅是榮耀,還多了千般貪嗔癡,萬般兇險惡,小戶人家無非破產罷了,我沈閥若是大廈傾倒,那就是合族滅亡!”
“三兒,我之前以爲你跟了個好隊伍,給自己謀了條好路,但現在看來,你那個唐帥也不是什麼善茬,你自己得留個心眼兒,家裡不需要你操心,顧好你自己。”
第一次聽到父親說體己話,沈星移沒有感到那份親情,他只覺得如墜冰窟,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從父親的書房出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想報仇又沒有能力反抗,家裡又是這樣一個讓人失望的存在,而他的頭兒,他現在也不知道該不該去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