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頭土臉的刑天,帶着自己的殘兵敗將走了十日,終於來到了無頭鬼國西南面邊境上,那與麻壽國相接之地的一片臨海的樹林裡。
當這兩萬無頭鬼於晨曦中悄然來到這片茂密樹林中,就一直安安靜靜地立在這片陰暗而又寂靜的樹林裡,目光齊齊穿過過樹幹間的縫隙,一言不發地注視着近在眼前的那片風急浪高的茫茫弱水,心中突生一陣茫然。
這一路走來,他們都是靠打伏擊後,從追兵們身上扒下的食物和水,才撐到現在的。
滔天的白浪從天際邊咆哮着滾滾而來,排山倒海般地推涌追逐到了岸邊,猛然拍打在那些光滑的礁石之上,發出宛如千軍萬馬挾着雷鳴一般的轟然巨響。 轉瞬過後濺起三四丈高的水花,留下一片片潔白的泡沫。
“這也沒船啊?”沉默片刻後,夏耕環視着四周的參差不齊的大小樹木,對身邊的刑天悠悠問到。
這一帶雖然是無頭鬼國邊境,也長有着無頭鬼國內少有的參天樹木,但不是什麼軍事要地,方圓五十里內也無險可守,所以無頭鬼國一直沒在此地設防,更沒在此地建造城鎮。
久而久之,這一片林子成了麻壽國和無頭鬼國的緩衝地帶,由兩國共同管理之際,任何一方的軍隊都不能進入此地。
也正因如此,刑天才把大軍帶到此地,以便可以不被奇星封鎖海岸之際,率軍悄悄地乘船南渡前往九幽國。
可在這個荒無一鬼的地方,就算邢天軍想要搶劫幾艘戰船用來渡海的機會都沒有。
“我們難道要游過去嗎?”夏耕頓了頓聲後又轉過頭來,直視着身前那片一望無際的驚濤駭浪問了一句。
默然半晌的刑天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扭頭朝着西面眺望。
在他目光所及之處,麻壽國的海岸線上有幾艘由強木製成的頭尖體長而上寬下窄,線型瘦尖底且樑拱小,甲板脊弧不高的廣船,正迎風揚帆,朝着他們這邊游來。
“船來了。”看着那幾艘越來越近的戰船,刑天緩緩說到。
刑天可以不跟麻壽國借兵,那是爲朋友着想,但是跟麻壽國借上四五條武器配備齊全的戰船和幾個擅長航海的鬼,還有一些清水食物和藥物等物資還是可以的。
早在從萬溝地伏擊了奇星的追兵,作出了南逃的決定後,刑天就悄悄地給麻壽國國主修書一封,悄然派出的幾個忠誠的士兵前往麻壽國;請求麻壽王給他點援助。
他們本就是潰兵了,忙着逃跑就耗盡了他們的大半精力;偌大的隊伍裡忽然不見了兩三個鬼兵,也沒有引起他鬼的注意。
之所以這一切是悄悄地做的,是刑天料到奇星一定會窮追不捨。在與追兵的較量中,手下軍士不免會有鬼被追兵俘虜的,一旦把計劃都告知手下,鬧得衆鬼皆知那等於無形中通敵。
所以此時他一直是悄悄地做的,連夏耕也都瞞着。
不到一盞熱茶的功夫,那幾艘廣船已經駛到了岸邊,放下了連接海岸的跳板之後,一個脖子和雙腿都比尋常人魂還要長出一倍的青臉人魂,大步走下了戰船。
來鬼是一個長脖子鬼,是麻壽國的水師督軍,名叫長馥。像他這一類人魂天生就脖子和腿都細長,所以一開始酆都大帝把他們都聚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名叫長脛國的諸侯國,替酆都大帝主管赤水以西之地。但後來這長脛國就被來到冥界的姬軒轅給滅了,赤水也被有熊國給佔領了,這個諸侯國就從冥界消失了。
至於這些長脖子鬼們,多數成了有熊國的鬼奴,剩下的那些都流亡到了鳳麟洲各國之中。
而不願做鬼奴的長馥就流亡到了麻壽國,因爲擅長水戰和航海,而被麻壽王任命爲水師督軍。
長馥迎上了也朝着他走來的刑天,嚷嚷了一句:“無頭王,你要的船和物資都給你準備好了。”。
“您真的不考慮去我國了嗎?”末了,不等刑天道謝一聲,長馥又開口苦口婆心地道:“我們大王可是誠心邀請您去我國避難的,都城那邊行宮什麼的可都給你準備好了。”。
“謝謝。”刑天面露感激之色,咬了咬牙後還是毅然決然地說到:“你們正在被有熊國入侵,我再過去必然把奇星這小混蛋引過去,導致你們國家陷入兩線作戰的不利,還是算了吧。”。
語畢給夏耕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快些指揮大軍登船。
“而且我去九幽國也要說服九幽王進攻有熊國,這樣也可以幫你們復仇的。”頓了頓聲後,眼含堅定的刑天淡然一笑。只不過這笑容之中並沒有喜悅,反而多了幾分淡淡的苦澀。
長馥也不再多言其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那你先去看看,如果九幽國選擇沉默那你就回來,我們大王是隨時都歡迎你來麻壽國避難的。”。
“謝謝。”本還有千言萬語的刑天欲言又止片刻,最終只從嘴裡擠出了這兩個字。
“說什麼謝不謝的,這都是我們該做的,不然就是無情無義。”長馥不以爲意地說到。
“對了,你們北方邊境戰況如何了?”稍加思索後,刑天關切地問到。
“唉,別提了。”長馥微微一愣後,長嘆一聲。接着面露幾分遺憾地搖搖頭,輕聲道:“你們方纔離去,力牧就殺了個回馬槍,連克我國北境三關七城。現在女魃又與他會師,主公正在動員全國男丁北上抗擊有熊軍呢。”。
“什麼?”瞪大了雙眼的刑天心頭猛然掠過一絲不安,直勾勾地盯着長馥的眼中漸漸地流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張脣愣神半晌後,微微顫聲道:“姬軒轅居然派出了女魃。”......
陰日方纔從地平線上完全升了起來,在玉闕城中灑下了帶着一絲暖意的紅光後,在朝的文武百官們都穿戴整齊,相繼來到了玉闕宮正南面處的擁有五道拱形大門的幽緲門之前。
大約在半個時辰之前,蕭石竹方纔從這道宮門裡出了玉闕宮,朝着南面而去。
當今日朝堂上當值的將軍,校尉和禁軍以及手持招魂幡的依仗鬼們在中間的那道大門前的御道兩邊的兩座闕門前站定之後,其他的文武百官也在闕門兩邊的左右掖門前依序站定,排成兩列長隊的候着,正在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着什麼。
又過了一會後,樓上掌管鐘鼓的宮人們敲起了今日的第三通鼓時,清脆悅耳的鐘聲也隨之鳴響起來。除了正門外的其他四門都在晨鐘聲中緩緩開啓,官軍旗校和當值的將軍,還有列好隊伍的文武官員依序順着四門進入宮中。
他們列隊來到玉樹北面那座廣場前站定,又按照品級站好隊伍。而手持招魂幡的儀仗隊們則先他們一步進入大殿,在殿中兩側分列成兩隊,緊握着手中招魂幡靜靜地立在牆壁前。
緊接着,廣場正中天權殿前的兩個侍衛高高舉起了手中金鞭,猛然往身前地上一抽。
“啪”的一聲脆響,在天權殿前的天地間響徹而起。文武百官按次序走上廣場,直到天權殿前那刻有不同的祥雲花紋和神話故事等圖案的丹陛之前站定後,靜靜地立在了丹陛前的御道兩旁。
大殿上,身着上白下紅襖裙,腰間繫束着一條釘有白玉蝴蝶佩飾的勒帛,裙邊繫着豆綠碧玉宮絛,頭上盤着用金絲穿繞珍珠和鑲嵌八寶碧玉而支撐出的珠花髮髻的蕭茯苓,正危襟正坐在了往日她父母所坐的寶座左前方,那張爲她特設的小號寶椅上。
在她白色的上衣外還套着一件水藍色的直領對襟的薄紗褙子,袖口處繡有幾朵花蕊皆是鑲嵌着珠圓玉潤的珍珠的典雅蘭花。
掛在她脖上,直垂到胸前的是一塊包銀邊玉形如鎖片飾物。使得她雍容華貴間,也不失天真可愛。
今天是她第一次臨朝理政,雖強撐着保持着面色如常的模樣,可搭在膝蓋處的粉嫩小手掌心裡卻因緊張而盡是汗珠。
宮人們在寶座後置起了一道珠簾,請賴月綺在垂下的珠簾後坐下後揚長而去。這是蕭石竹和鬼母一致同意的,但凡蕭茯苓臨朝監國期間,賴月綺便可垂簾聽政。
以防有些大臣對蕭茯苓倚老賣老。
實則是蕭石竹的計策,以賴月綺牽制朝中多數大臣爲蕭茯苓立威立信,再用陸吾春雲胡回他們這般忠實的老臣們牽制賴月綺,防範賴月綺撇開蕭茯苓而獨掌朝政。
雖說蕭石竹也知道賴月綺不會這麼做,但本能還是驅使着他最終下定決心,做了這樣的安排;這或許就是權利綜合症吧!
用人間的話來說就是總有刁民要害朕!
方纔坐定的賴月綺,就見不禁回頭看向自己的蕭茯苓,眼底還泛起點點緊張後,賴月綺盈盈一笑,柔聲寬慰道:“大膽的去監國,月娘會一直陪在你身後的。”。
這麼一句簡單的話給了蕭茯苓無限的信心,也讓她體內的緊張感消散了不少。她微微頜首間重重地嗯了一聲,對賴月綺面露一抹淺笑後回過頭來,凝神注視着站在大殿外的那個鴻臚寺官員。
待到金鞭聲再次響起後,那鴻臚寺官員立馬扯着嗓子,拖着長音地高唱:“入班。”後,左右兩班大臣列隊走進大殿,對蕭茯苓和賴月綺行三拜之節後依序站定在蕭茯苓下方。
蕭茯苓放眼望去,臺下人頭攢動,無數雙眼睛裡迸射出的好奇目光,齊齊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少大臣她還是認識的,但也有很多面孔對於她來說是陌生的。這些陌生的面孔讓蕭茯苓有些不知所措,坐立不安。
但她性格像極了蕭石竹,萬事皆是要麼不做要麼做好,雖心有忐忑,卻還是依舊面色如常地環視着臺上諸鬼。
只是在這隨着大臣們站定,瞬間安靜下來的大殿上,蕭茯苓甚至可以清楚的聽到自己胸腔裡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立在她身前的女官辰若,當即面朝大臣們朗聲喝唱道。
此言一出,蕭茯苓的心裡騰起幾分大臣們無事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