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這話似乎是從名將羊祜的感嘆“天下不如意，恆十居七八，故有當斷不斷”中演化出來，承蒙金庸先生名著《神鵰俠侶》裡面楊過的轉述，幾乎成了家喻戶曉的名句。
我一直覺得，我的人生還是很順利的，除了女朋友有些害羞之外，沒有遇到過什麼不如意的事情。
明信片什麼的，無視就好。
是啊，只要把那些無聊的麻煩無視掉，我的人生其實還是很如意的。
問題在於，有些麻煩，是不能無視的。
“儀式是這樣的嗎？”天蒼澪疑惑地問，“是不是太殘酷了一點？”
“根本不是這樣！”我壓低聲音衝着她吼，“怎麼也不可能是血祭的儀式吧！”
是啊，當初商量的時候，明明說的只是普通的祭祀，然後進行封印，爲什麼會鬧到血流成河的地步？
如果我的眼睛沒有出問題，如果我看到的是事實而非幻覺，那麼“皆神村探險隊”基本上已經可以算是全滅了。
那些堪稱超專業級別的保鏢們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每個人身上都受了看起來很嚴重的傷，鮮血順着地上挖出的似乎是魔法陣的東西流淌，實實在在是一派血祭的景象。
按說看到這種情況，我應該會很擔心春日的安危。但不知爲什麼，我卻覺得她現在肯定很安全——毫無理由，只是心中一點點危險的感覺都沒有。
“咦？這些人……全部都沒有死啊！”天蒼澪突然驚訝地說，“很巧妙的手法呢，雖然放了很多血，可傷口卻都已經癒合了……放血的份量，恰恰是讓身體完全喪失行動能力，卻又不會致命的程度……什麼時候皆神村的怨靈們有這麼高明的手藝了？”
皆神村的怨靈當然不會有這樣的本領！
敵人……應該並非來自皆神村，而是出在探險隊內部！
若非如此，擁有伊集院領隊和鷺之宮小姐這兩位不同領域專業人士的探險隊，怎麼也不可能一敗塗地。
可是……敵人是誰呢？
探險隊的成員分爲四個部分：我和春日、碧陽學院學生會的衆人、三千院凪及其隨從、三千院家族僱傭的相關人士，前三組怎麼看也只是人畜無害的普通學生，問題顯然出在那些“專業人士”身上。
問題在於，那些專業人士的數量，稍稍有那麼一點多。
我仔細觀察着躺在地上作挺屍狀的保鏢們，和腦海中的印象一一對照。
雖然平時很少顯露，但實際上我有近乎傳說中“過目不忘”的優秀記憶力，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探險隊所有人的相貌和身份，我都已經牢牢記住，現在只要覈對一下人頭就行。
首先，看看那些僱傭兵們有沒有問題。
僱傭兵這個行帶，信譽相對來說是比較差的——並非我對這些賣命的人有什麼歧視，只是當一個人習慣於殺人和被殺之後，他們心中的道德準則自然會出現一些偏斜，偶爾做出一些違背合同出賣僱主的事情，也不算什麼奇聞。
……看來問題不出在僱傭兵們身上，他們全都躺在血泊裡面呢。
那麼，內賊出在保鏢們之中嗎？
……從這邊無法看到所有人，尤其是營房內側，視線被一輛卡車擋住了。
潛入嗎？可能會被發現吧？
我注意到有不少怨靈正在村子裡面徘徊，雖然它們不敢接近身爲鬼祇的天蒼澪，但有這些看門狗攔路，我想要不驚動敵人，無聲無息地潛入，顯然是不可能的。
或者……霸王開弓——硬上？
我很認真地考慮着這種可能。
探險隊可能並沒有真的全滅，伊集院領隊等人沒理由無聲無息地就被幹掉，或許雙方還在裡面對峙着。
如果是那種情況，我的加入，將成爲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是……假設現在的情況是整支探險隊真的已經全滅了，我這衝出去，就成了自投羅網，連救人的機會都沒了。
雖然我對自己的武力多少有幾分信心，但勇敢從來就不代表魯莽。
“天蒼澪，你有辦法隱身嗎？”我低聲問，“就像那些怨靈那樣，暫時隱身，讓別人都看不到你。”
“……我可以化作紅蝶飛進去看個究竟。”雖然被我戲稱爲“笨死的”，但十四歲就能衝出鬼村的天蒼澪其實很聰明，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皆神村裡面有很多紅蝶，就算最強的怨靈紗重也無法分辨出我來。”
說完，她身上發出淡淡紅光，身影猛地迸散，化成一隻巴掌大小的美麗紅蝶，朝着營地裡面飛去。
我趴在草叢裡面，耐心等待天蒼澪探查歸來。
順便，也要理清自己的思路。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有膽量的人，但今天的冒險中，我卻發現原來一直低估了自己的膽量。
深入地底、和幽靈爲伴、邪惡的祭壇、被怨靈包圍、血祭……這些事情隨便哪一個都足以讓普通的“大膽”嚇得魂不附體，但我卻完全沒有感到害怕，似乎這些事情很平常，司空見慣似的。
這是不對的！“害怕”是人體自我保護的本能，不知道害怕的人，往往會放鬆警惕，導致意外的發生。
但我就是不害怕，甚至都沒有感到很刺激。
爲什麼呢？難道我天生腦垂體發育異常，不善於分泌腎上腺素嗎？
應該不是這樣的原因。
我也常常感覺到緊張和興奮的，所以絕對不是我的大腦有問題。
那麼爲什麼呢？爲什麼明明是很危險很恐怖的事情，我卻能淡然視之呢？
仔細想想，春日的情況也和我類似——陷入鬼村，明明是極爲兇險的事情，連職業保鏢和僱傭兵們都很緊張，但她卻挺平靜的，甚至還沒有看鬼片的時候激動。
我們這對戀人，神經結構似乎和正常人頗有一些分別呢……
“情況不算很糟。”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我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相貌和天蒼澪有幾分相似的少女正站在我身後。
“我是天蒼繭，澪的姐姐。”她說，“我們之間有心靈感應，她目前正在營地裡面繼續觀察，我來負責把情況轉告給你。”
“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嗎？”我沒有客套，直截了當地問。
“似乎有個人被‘虛’附體了，它偷襲擊倒了大多數的探險隊員，並且讓怨靈把他們擺成血祭的形狀，但是那個退魔師和幾個最厲害的探險隊員守住了最重要的祭臺，它無法攻進去，血祭就無法完成，現在雙方正在交手。”
“退魔師？鷺之宮伊澄嗎？她還撐得住嗎？”
“‘虛’並沒有和退魔師戰鬥的經驗，所以那個退魔師應該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如果我現在參戰的話，從哪邊進去比較好？”
天蒼繭閉上眼睛，似乎在和澪交流，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睛，指着營地的一個角落說：“那邊正好是鬥法雙方注意不到的位置，如果你要潛入的話，建議選擇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