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間，陸葉已逐漸靠近浮光所在之地。
擡眼望去，浮光的身影印入眼簾，他所在的位置應是一座破敗的合道城，那合道城規模不大，約莫只有地級的程度。
無窮無盡的星淵氣息肆掠而至，匯聚成龐大沛然的道力在那邊翻涌。
浮光整個人呈大字型，彷彿被無形的繩索吊在半空中，他的身子就像是一個無底洞，正在瘋狂吞噬四周遊離的道力。
“他不太對勁！”錦瑤凝眉。
觀瞧中，浮光眼珠子猶如死魚一樣翻白，還在劇烈地顫抖，神情木訥僵硬，偶爾臉上閃過一絲痛楚神色，卻是一聲不吭。
那狂暴涌入的力量，便是連他都無法承受的，身上不時炸出一團血霧，又消弭無形。
陸葉不知霸虯當日晉升突破時是個什麼光景，因爲那一日當他從源界歸來的時候，霸虯已經自斷了根基，晉升失敗了。
但正如錦瑤所說，浮光眼下情況明顯不太對勁，這絕不是正常晉升突破該有的情景。
“他被徹底侵蝕了！”陸葉沉聲道。
換言之，浮光眼下已沒了自身靈智，或是他的自身靈智被掩藏鎮壓了。
星淵氣息對修士身心的侵蝕是無影無形的，修士們只要還在星淵中修行，就逃避不了這個命運，如浮光錦瑤這般人物，尤爲淵的意志所喜愛，因爲他們都是成聖的備選。
如那星淵賜福，雖可讓被賜福之人得到不少好處，卻也讓侵蝕變得更加深刻。
而這種侵蝕，時間越久越是深入身心。
浮光不知活了多少歲月，他之所以選擇躲在合合界，就是因爲自身的情況已經到了一個極限，所以他需要躲在合合界這個沒有星淵氣息的淨土。
他自身應該也察覺到了一些不對。
但此前受驚之下，他逃離合合界，迴歸星淵，一直壓抑的極限便被打破了。
所以眼下的情況是，並不是浮光要晉升突破，而是他被選擇了！
淵的意志固然沒有甦醒，可依有本能，陸葉被星淵氣息排斥難以藉助外力，便是它的本能。
它一直在苦苦等待第九位真聖，原本霸虯是個合適的人選，可惜霸虯自斷根基，讓它的等待成空。
陸葉尤記得，當日自己離開源界的時候，那從淵島深處涌出的無邊惡意和憤怒。
在這樣的情況下，星淵中忽然出現了一位有資格成就真聖的人物，淵的本能如何能夠放過？
偏偏浮光身心被侵蝕的極限，只需臨門一腳就可以突破。
各種念頭翻涌，陸葉隱約洞察了事情的真相。
心情沉重，若是如此的話，那這事跟他還有一定的關係。
若非他將錦瑤從無名之地中帶出來，就沒有眼下之事，可他又如何能想到，浮光在見到錦瑤之後，會被驚的離開合合界。
“不能讓他突破！”陸葉瞬間有了決斷，“道友，護我神魂！”
說話間，閃身便朝掠去。
錦瑤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兩息後，陸葉便殺至浮光身形不遠處，身在此間，星淵氣息狂暴無比，四周遊離道力也猶如沸騰，他渾然不顧，磐山刀滄然出鞘，一身道力涌動，匯聚刀身，狠狠朝浮光斬落。
小世界秘法第九重已經開始修行，磐山刀也已被蘊養至八百多道，這一刀，足足九千多道力量的爆發。
哪怕浮光有成就真聖的資格，眼下沒有合道珠的加持，只憑自身底蘊，大概率也擋不下這一刀的襲殺。
然事實上，隨着陸葉刀勢的斬落，浮光身側四周遊離的道力彷彿活了一般，層層疊疊縈繞，短短時間內，便讓陸葉刀勢不斷削減，待至這一刀斬在浮光身上時，只餘六成之威。
還沒能破開他的護身道力，只是讓他身軀一震。
陸葉眉頭皺起，意識到不對。
方纔那情況無疑不是浮光本身的能力，而是他在晉升突破時，那四周蜂涌的道力在他身側形成了一種天然防護。
他不知霸虯晉升時是不是這種情況，但如今來看，應該也是一樣。
事情果然沒這麼簡單。
一念間，陸葉沒有退卻，握刀之手反而更加堅穩，道力涌動間，身後一杆血色大旗忽然飄蕩。
正是他從宗神量手中奪取的無相定軍旗。
天賦樹上至寶果實不少，但眼下能夠提升他實力的，也只有這一件了。
隨着定軍旗的出現，陸葉只覺自身實力又有提升，不算太多，約莫五百多道的樣子，但這樣的提升對任何一個修士來說都是不可忽視的。
下一瞬，天賦樹上道力儲備瘋狂流逝，陸葉將手中長刀舞成了一團殘影。
每一刀都是全力以赴，每一刀都有近萬道力的爆發。
如此密集刀光之中，浮光就像是一隻被剝開的洋蔥，遊離在身側的防護寸寸破碎。
那鋒銳刀光逐漸逼近浮光的肉身。
似是察覺到了危險，浮光本就在劇烈顫抖的眼白顫抖的愈發厲害了。
忽地一下，他的眼珠子又重新翻了過來，僵硬地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陸葉。
這一眼，讓陸葉瞬間失神。
對視的剎那，他彷彿看到了一個盤踞在未知之地的怪物身影，那身影龐大恢宏，無法理解，無法描述，讓人本能地生出畏懼驚恐，彷彿是一切災厄的起源，又是毀滅的終點。
淵！
陸葉手上的動作都微微一頓。
哪怕是在源界，他也沒有見過淵的真身，因爲這傢伙是被封印在淵島之內的，可這一瞬，他依稀有所見。
“呷……”古怪的聲音忽然在腦海之中響起。
魂海中，錦瑤臉色一變，因爲不單單是陸葉聽到了那聲音，錦瑤也聽到了。
在那聲音響起的同時，陸葉的魂海便如遭重創，掀起驚濤駭浪。
她連忙晃動手中的鎮魂鈴，鈴聲響起，跌宕而出，卻沒能立刻撫平魂海中的異常。
陸葉頭疼欲裂，隱隱有種神魂破碎的錯覺，然只是短暫的遲疑，攻勢便愈發兇猛。
浮光周身的天然防護破碎的更加厲害，陸葉凌厲的刀勢已讓他的肌膚滲出鮮血。
直到數息後，陸葉終於蕩清一切阻礙，擋在他長刀面前的，就只有浮光的護身道力了！
就在他準備一鼓作氣，將浮光斬殺於此的時候，卻忽生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沒來由地，他只覺背後好像有一雙眼睛正在冷冰冰地盯着自己，那彷彿是一隻兇猛惡獸，衝他齜牙咧嘴，張開了血盆大口。
會死！
自己這一刀若是斬下，真的會死！
心中轉過這個念頭的時候，陸葉沒有絲毫遲疑，刀勢落下。
與此同時，背後一股狂暴力量宣泄而出，一面鏡光破碎的同時，陸葉只覺混身疼痛，後背血肉炸裂，翻滾而出。
顛倒的視野中，他隱約看到了一個佩戴面具的身影站在自己原本所處位置的後方，那面具白底紅字，上面一個清楚的“貳”字！
意識都變得渾渾噩噩，隱約聽到魂海中錦瑤的驚呼叫喊，磐山刀更是已經脫手飛出。
嘩啦啦……
異響聲傳出，彷彿鎖鏈被拖動，陸葉想要睜開眼睛看清楚，卻只覺眼皮子無比沉重，終是意識一沉，昏死過去。
茫茫星空，無邊無際，破碎的隕石之上，陸葉殘破的身軀靜靜躺在那裡。
此前脫手飛出的磐山刀已經自主歸來，懸在陸葉身側，宛若忠心耿耿的護衛。
獠如今被陸葉蘊養至八百多道力量，堪比合道之身了，只不過沒有陸葉的道力儲備，獠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發揮不出太多，但眼下它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
跟隨陸葉這麼多年，它還真從未見過陸葉受這麼重的傷，那後背處一片血肉模糊，五臟六腑幾乎全都破碎，就連一身道骨，都多出了許多細密裂紋。
錦瑤也站在旁邊，望着磐山刀，目光中滿是驚奇。
一魂一刀看似安靜，實際上正在神念交流。
“應該快醒了。”錦瑤開口，陸葉昏迷之前，她就在藉助鎮魂鈴之威梳理陸葉混亂的魂海，眼下魂海已經沒有大礙了，陸葉之所以昏迷，完全是因爲受傷太重的緣故。
而且那等傷勢，根本沒有癒合的跡象，縈繞在陸葉傷口處的恐怖道意，在阻擾着傷勢的恢復。
幾乎是在錦瑤話音落下的下一刻，陸葉就悠悠睜開了眼睛。
他先是怔了一下，這纔想起之前發生的事，緊接着便是刺骨之痛，從身體各處傳來。
他慢慢坐起身子，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錦瑤，又看了看磐山刀，擡手將獠抓了回來。
目光轉移，看向遠處那座破碎的地級城，眼簾微微一沉。
“我先療傷！”他開口說道，旋即便催動天賦樹的威能，焚滅侵入自身體內的道意。
足足大半日後，隨着侵入體內道意的焚滅，陸葉的傷勢才慢慢開始恢復。
待至他睜眼後，立刻看向錦瑤：“浮光呢？”
錦瑤道：“你受傷之後，有一條漆黑的鎖鏈忽然出現，鎖住了浮光，然後他就不見了。”
儘管已經猜到是這個結果，可真的得到證實時，陸葉還是心情沉重。
浮光……終究還是晉升真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