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未免太過極端了。”
張百忍搖了搖頭，覺得林仙過於陰謀論了，這人世間有赤裸裸的邪惡，如禁區至尊，這些近在咫尺，值得打倒。
但，你要是說大宇宙是一場場輪迴，衆生都是活在創世神的一個夢中，實在太虛無縹緲了。
不要說芸芸衆生了，就算張百忍這種老東西都有些接受不了。
“若不是如此，荒天帝爲何一劍獨斷萬古，去而不復返。”
林仙眺望天際，望着黑暗深邃的虛空，緩緩道：“你我都是活在帷幕之下，所見所聞，皆是倒影，故而無法窺見真實。”
提及荒天帝，張百忍微微一頓，他可以不信林仙，但不能不信荒天帝，那是萬古唯一成仙者。
如果連荒天帝都錯了，那麼一切真的完了。
“可是這般祭下去，何時是一個盡頭。”張百忍沉吟：“祭掉了虛妄，得見了真實，可若得見真實之後，如何區別真實。”
“要是連真實也一同祭掉，那麼真實虛妄又有什麼區別，只怕是祭到發瘋。”
“不要命了，連這種話都敢說。”林仙神色頓時大變，連忙起身捂住張百忍的嘴，呵斥道：“假話可以亂說，真話說出來是要死人的。”
張百忍猛然驚悚，望着宇宙深處，林道祖如此緊張，難不成真有一個不可名狀的存在，凌駕於無窮高處，俯視衆生。
良久之後，世界依舊風平浪靜，沒有發生什麼紅毛不詳，林仙方纔鬆了一口氣，繼而唏噓道：“或許真實與虛假並沒有區別，一切都是虛幻的，一切也都是真實。”
“對於做夢的人而言，夢是虛幻的，對於夢中的人來說，夢卻是真實的世界，瘋狂與修行只在一念之間。”
“衆生需渡輪回劫，奉至修真行！”
他的指尖微動，一方輪海秘境在掌中沉浮，顯化苦海濤濤，無盡輪迴，一次次從破敗中崛起，從寂滅中復甦，祭掉己身，登臨彼岸，並不是爲了長生，而是爲了窺見真相，貼近真實。
因爲貼近真實，所以近道，所以資質與壽元有了微量提升。
其中因果，不可顛倒。
“修真？”張百忍被輪海秘境所吸引，看得入神，下意識詢道：“這與修仙有什麼區別。”
古往今來的天驕人傑，所有的古皇大帝都是奔着長生去的，爲了攻打仙域無所不用其極。
修仙，修成仙道，證道長生，這是這一片大宇宙的主題。
至於求真，不好意思，我們都在用力的活着，沒有那多餘的壽元，去思考這種假大空的話題。
有那時間，不如多練兩顆九轉仙丹，增添幾分血氣壽元。
“修仙是加法，修真是減法。”林仙沉吟說道：“到了荒天帝那層次，就開始做減求真。”
三千大道殊途同歸，無論是祭道之上，還在做減成空，都是在做減法，將天地宇宙賦予自己的東西還回去，方可超脫。
只不過彼岸者比較溫和，選一個幸運兒當自己的債務繼承人，承擔因果。
本方大宇宙的帝者就比較頭鐵，選擇在生死間一次次祭掉自己，人死債消，故而得大自在，大超脫。
“荒天帝的境界。”張百忍錯愕道：“那至少要成仙。”
紅塵飛仙，不再向天地宇宙，大千世界索求長生道果，天難葬地難滅，纔有資格開始做減法，是對祭道的預演，可林仙的修真之法，從輪海秘境就開始做減法，實在不可思議。
“自然不是荒天帝那種做減求真。”林仙灑笑一聲，悠悠道：“彼岸之法，是借假修真！”
“到了荒天帝那般境界，觸碰了夢境上限，抵達了輪迴天花板，已容不得半點虛假，勢必要轟轟烈烈葬天地。”
“我們沒有紅塵飛仙，依舊身處於輪迴當中，在苦海中掙扎，依舊要師法天地，取道自然，借假修真，煉假成真。”
一個是要砸碎鏡子，從鏡中世界走出來，另外一個則是拂去鏡上的塵埃，照見真我，看清鏡中世界，不可同日而語。
頓了頓，林仙補充一句道：“夢境雖是虛幻的，但源自於真實，虛中有實，實中有虛，恍恍惚惚，時有時無，方爲聖祭。”
林仙一言恰如混沌神雷炸開，震撼張百忍的心靈，令這位古代人傑徹底愣住原地，口中喃喃道：“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這纔是聖祭的根本真相，因爲時有時無，時真時假，所以境界也是虛無縹緲的，一會兒可以逆伐天神，一會兒連初步點燃神火的神靈都不如。
聖祭不是一個境界，而是一個狀態！
同理，林仙所開闢的彼岸法，並非真正的彼岸者，而是一種彼岸狀態。
“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
林仙沾花一笑，如佛陀示法，低聲一語道：“是名彼岸，非彼岸。”
若以求彼岸之心，難見如來真實面目。
唯有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方是真正的涅槃，真正的登岸。
“難，難，難……”
張百忍初步嘗試此法，便覺得玄之又玄，作爲亂古的人傑，他都練得如此艱難，何況遮天大宇宙那羣用驚世力量取代驚世智慧，能把大腦練成肌肉的秘境法修士。
能一拳轟碎，管你什麼道心，什麼求真，統統不如我這滿含力量的黃金血氣！
微操？別開玩笑了，從以身爲種的始祖荒天帝開始，大家玩得就是一個大力出奇跡。
“魔鬼存在細節深處。”張百忍唏噓一聲，繼而不解道：“萬古歲月不乏有單一秘境的聖人，爲何無人勘破其中奧義。”
自渡劫天尊整理秘境法來，天驕輩出，人傑無數，甚至不乏有天帝，他們難道沒有發現苦海彼岸的玄妙，研究出一個類似聖祭的狀態嘛。
就一定要等到林道祖出現，纔會拓路，難不成這就是林仙的使命。
張百忍細思極恐，越強越覺得不對勁。
“不是無人勘破，而是勘破的人都死了。”林仙嘆息一聲，提及了一個名諱：“靈寶天尊！”
靈寶天尊開創度人經，真的是一個偶然嗎？
一位紅塵中爭渡的天帝隕落，倒在歲月中，究竟是誰暗害了他。
是冥皇，還是靈寶天尊通過冥皇順藤摸瓜，逆流而上，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誦之十過，諸天遙唱，萬帝設禮，河海靜默，山嶽藏雲……”
林仙口誦度人經，整片天地間似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被勾動而來，玄之又玄，令人心曠神怡。
“輪迴！”
張百忍猛然一驚，這不是冥皇開創的輪迴，不是曹雨生留下的地府，而是源自更古老的時代。
這種古地府，古輪迴之力，在亂古，乃至仙古都存在。
昔日九天十地的六道輪迴仙王，仙僧王，正是研究這種力量起家。
“這位天尊的死，絕對有大問題，無論是彼岸神域，還是天兵古星，這種靈寶天尊所化的秘境，必須前去看一看。”
“輪海秘境，仙台秘境都有跡可循，其他秘境又去了哪裡。”
林仙暗暗思索，然後邁步星空，一巴掌撒歡的狗子抓了過來，摘下它辛辛苦苦的收集來的聖血，輕咳一聲道：“這些聖血，你把握不住，讓本聖主來。”
“臥槽……”黑皇怒目而視，知道林聖主狗，沒有想到你這麼狗，簡直是比狗還狗。
“本聖主不白佔你便宜，諾，這裡有個聖體葉凡賞你了。”
林仙將陷入嬰兒般香甜睡眠的葉聖體丟給了黑皇，然後叮囑道：“我用力不太深，他三天就能醒來。”
“聖主英明！”黑皇頓時露出一臉諂媚的笑容，高呼聖主萬歲，堅決擁護林仙的統治，勢必要打倒以葉凡爲首的一系列野心家。
張百忍嘴角一抽，很想知道，一條狗是怎麼能露出這種表情的。
“汪，汪，汪，這不得來三大碗天帝血啊。”
黑皇叉腰大笑，然後毫不忌諱地一口咬了上去，只聽見一道清脆悅耳的咔嚓聲響起，那堪比聖器的狗牙頓時崩了。
“黑皇叔叔……”等葉天璇幾人趕來的時候，皆是一臉無語。
大黑狗正在捂着嘴巴上躥下跳，狼狽不堪。
“嘖嘖，這可是跟帝兵硬抗過的腦袋啊。”
林仙調侃一聲，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伏羲龍碑，這可是無始大帝之後，又一神蹟，用頭接帝兵，萬古僅此一例。
葉凡肉身程度已經強大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別說黑皇了，就算來一件大聖器，都未必能劃破聖體。
“奶奶的熊。”黑皇罵罵咧咧道：“這小子莫不是把自己煉製成兵器，誰家肉身這麼硬，當真是了苦了先天道胎。”
衆人頓時一愣，緊接着紫霞仙子滿星空追殺黑皇，得了瑤池聖地傳承之後，先天道胎髮揮出了它應有的地位，證道或許艱難，但，準帝絕對有她一席之地。
特殊體質不是說說而已，保證下限的能力無比強大。
再加上西皇母這個前賢在，哪怕是紫霞仙子啃老本，走老路，也可以準帝九重天。
“先天道胎都這麼恐怖，何況先天聖體道胎，比肩混沌體的逆天體質啊。”
林仙嘖嘖稱奇，很快將目光鎖定在了葉天璇身上。
葉天璇被林仙看得發毛，下意識退後一步，弱弱道：“祖師，您要幹什麼？”
林仙頓時露出一臉壞笑，壓低聲音道：“小傢伙，你想不想當天璇聖主啊。”
“天璇聖主？”
葉天璇頓時一愣，然後望向了自己昏迷的老父親，猶豫道：“這不好吧。”
“沒有什麼不好的，葉聖主遭遇大難，導致昏迷不醒，無法支持天璇大業，爲了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只能將聖主之位託付給你了。”林仙唏噓一聲，差點沒有揮灑淚水，彷彿真爲葉凡的遇難感到悲傷，聲音都有幾分哽咽起來。
這一份演技，當真是令人聞之傷心，見之流淚。
至於葉聖體的大災大難是哪裡來的，就別問那麼細了。
“祖師，我覺得……”葉天璇欲言又止，還沒有多說兩句話，就突然發現自己的頭上多了一口天璇小冠。
這是歷代天璇聖主的傳承信物，昔日天璇聖子老瘋子傳給了林仙。
如今林仙再請老瘋子大聖作爲見證。
老瘋子如此高大偉岸，髮絲黑亮濃密，眸子很深邃，如一尊古神矗立，不怒而威，只差半步就可以邁入準帝境界，但面對這種事情，也是極度無語，只能點了點頭道：“你看着辦吧。”
緊接着，林仙又詢問小松道：“孩子，你想當天璇聖主，當了聖主可是有大權的，呼風喚雨，爲所欲爲。”
“聖主，你做個人吧。”
這下子連龍馬都看不下去，連連搖頭，你竟然問一個赤子之心的修士，要不要權勢，這種事情段德都幹不出來。
小松眨了眨呆萌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顫抖，髮絲垂落，很是柔弱純真，望了葉凡一眼，很可愛問道：“像葉師兄一樣爲所欲爲嗎？”
剎那間，現場寂靜，衆人忍不住爆笑了起來。
林仙臉色一黑，輕咳一聲，強行轉移話題問道：“那你想當聖主嗎？我很支持你的。”
“不想。”小松搖了搖頭，他最快樂的日子，就是在崑崙山上，採大藥，觀不死樹，觀摩綠鼎，錘鍊仙金，過着平平無奇的日子，沒有半點權勢的慾望。
緊接着，林仙又問了一次，同葉天璇一起，進行了三辭三讓，最終成功上位。
“妙哉。”
林仙撫掌一笑，有老瘋子這個老聖子見證，又有小松這個候補聖子真心誠意的推辭，可見他們天璇聖地的傳承，極其正統，講究一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無比的和諧。
如此衆正盈朝，根本不需要什麼繁文縟節，也不需要各大聖地作爲見證，趁着葉凡昏迷的三天，諸人就在人族第十關的原始星球上，把禪讓儀式給辦了。
等到第三天，葉凡渾渾噩噩從昏迷狀態中醒來，突然發現一隻大黑狗蹲在自己面前，一臉奸笑，桀桀道：
“葉凡，你醒來了，恭喜你成太上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