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嗎？高橋浪人在心裡唸了一句，靠在花臺上的身體稍微直起來了些，有些失神。
“因爲遇見了一個聊得來的夥伴，打算在娛樂圈混一混，看能夠走到什麼地步。”高橋浪人摸摸鼻子，“說起來，到現在爲止還沒怎麼想過未來這個東西。近期的目標就是賺錢吧。”
在這個年紀能夠坦率地將賺錢當作目標講出來而不是有關夢想的事情讓橋本奈奈未心下一沉，正因爲她也是這樣的想法，所以對高橋浪人說的話有點感同身受起來。
她沉默了幾秒才接話：“賺了錢之後呢，想幹什麼？”
“打算先去旅遊吧。等晃盪得差不多了在外地買個房子然後開個民宿之類的，收收房租養條狗。有喜歡的人就去表白，到時間結婚，隔個一兩年就要個孩子——兩個也行，然後呢，我的人生就圓滿了。”高橋浪人越說越具體，剛開始還說一句需要想很一會兒，但到後面就越說越順，“感覺很沒有志氣的樣子。”
“但卻是很明確的目標。”橋本奈奈未說着，“高橋君現在已經在往那方面努力了不是嗎。感覺以高橋君的性格，無論幹什麼事情都會成功。”
高橋浪人撓撓腦袋，有點搞不清楚爲什麼她會對他有這麼大的信心，雖然他自己也確信這一點。
無論怎麼樣都會邁開腳步往目標前進，有了信念之後就不會被打倒。從這方面來看兩人出乎意料的相似。
“你呢？”高橋浪人反問。
在他面前橋本奈奈未沒了防備，心裡積壓的事情太多，總得找個出口宣泄吧。看向神情真摯的高橋浪人，她開了口：“先賺錢。媽媽很辛苦在養着我們，我希望早點賺錢然後負擔弟弟的學費，讓他能夠無所顧忌地施展自己的才華。說起來，那小子雖然木訥了點但是腦袋還算聰明，學習方面的事情不用我操心。”
“家裡的住宿條件也不怎麼好，還想努力賺錢買房子，然後帶媽媽出去旅遊。”橋本奈奈未嘴裡說着很現實的事情，但是眼中帶笑，沒有絲毫抱怨，“那之後呢，我就功成身退，或許可以回老家開個美術補習班教教小學生。不過說實話，我對小學生苦手，他們腦子裡面奇奇怪怪的想法太多我怕回答不好誤人子弟。”
高橋浪人看着她一條一條將自己要做的事情說出來，聲音輕輕的，在不大的後院裡傳出去之後消散開來混入蟲鳴。她考慮的大部分是家人，到目前爲止還沒有出現自己。
見她停下，高橋浪人低頭看她再問：“娜娜敏你呢，在完成了這一系列事情之後，要去做什麼？”
聽到他的詢問橋本奈奈未反倒是一怔，因爲她沒怎麼想過這個事情。保持着這種沉默，高橋浪人也沒追問，站在原地等她考慮好。如果沒考慮好也沒關係，他的未來裡，有她一席之地。
“想要去國外，想要看看別人的人生是怎樣的。”最終，橋本奈奈未找到了心裡那被壓抑已久的想法，“想要去美國看NBA，想要去威尼斯划船，想要去阿爾卑斯山滑雪，想要去夏威夷看看他們說的熱情似火是什麼樣子。”
她一口氣說出很多，都是有名有姓的，看來應該是瞭解過。
“好。”高橋浪人說道，“一起努力，要不來個十年之約什麼的？”
橋本奈奈未看着他，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急急忙忙又移開視線。
十年，誰都不知道人生會變成個什麼樣子。或許到時候她已經回到老家找到個合適的人就嫁了，也或許還在東京某個寫字樓裡當個社畜拼命還貸款，生了孩子也說不定。今天說的話當作是年少的笑話開過去。
但高橋浪人認真的樣子讓她知道，這不是開玩笑。高橋浪人似乎是在邀請她，邀請她去參與一個盛大的計劃，只有兩個人知道，互相勉勵着，成爲那個夢想中的自己。
爲什麼，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遇見你。
橋本奈奈未看着高橋浪人還略顯稚嫩的臉，說起來兩人都還只是十九歲的人，卻在考慮着十年後的事情。在年長者聽起來應該像是兩個死小孩不知天高地厚的妄語吧。
人生如果那麼容易改變就不叫人生了。
高橋浪人等着她回答。
橋本奈奈未突然一笑，點頭：“好啊，十年之約，也就是2021年的這個時候，高橋君，不對，應該是高橋老闆了。到時候，做個PPT來展示自己過去的成就怎麼樣？”
“還得找間會議室，然後穿正裝。”高橋浪人添加細節，“得像電視劇裡面演的那樣，找幾個臨時演員在臺下聽着，投票表決。”
橋本奈奈未捂嘴彎起眉眼：“這樣的話，就不像是十年之約了，而是十年報復。”
“十年報復也行，就怕你到時候不來。”高橋浪人咧嘴。
橋本奈奈未皺起眉頭鼓臉：“什麼不來？到時候別是高橋君不好意思赴約。”
“我當然不會。”
“那我也不會。”
“說好了？”
“當然！”
高橋浪人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伸出小拇指，橋本奈奈未不屑地看他一眼嘴裡嘮叨着：“還是小孩子嘛，還要拉鉤。”
高橋浪人再晃了晃小拇指：“這是具有法律效應的，在我這兒。”
她又鼓了鼓臉，最終還是擡手敷衍地拉了拉：“我是不會爽約的，高橋君你要明白這一點。”
“嗯。”
兩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高橋浪人癱在牀上呈現出一個大字，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十年之後，他能做到哪一步呢？現在這種熾熱且強烈的情緒，還會維持嗎？
橋本奈奈未拿起放在牀頭櫃的書，是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短篇集合。她很喜歡看這種彰顯人性的書籍，會不自覺跟著作者的角度去思考然後行程自己的想法。
但現在，雖然翻開了書但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人總是喜歡仰望未來懷念過去然後忽略現在。她想着，將書合上，看不下去就沒必要強行灌進去，拉過被子蓋上。
十年嗎，我會試試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