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記憶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放在那裡置之不顧也無事,但哪一天要是將它翻出來,記憶就成了毛線球,越扯越多,越扯越久遠,連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都爲躍然而出,不由驚呼,哦,原來還有這麼一件事。

至少對樊雅而言,確實是這樣的。

初見時是哥哥的博士畢業舞會。

十九歲的少女,衆星捧月似嬌養起來的公主,聽着好友含蓄的表示想參加舞會的訴求,不屑一顧,“不就是個舞會麼,一堆老男人,有什麼好看的?”

明眸皓齒的商家千金捧腮微笑,大眼裡閃耀着明媚的光芒,“可是我喜歡的人會去啊,這麼好的機會,我怎麼可以不去?”

“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唸的那個講師?他也是我哥的同學?”

“不是啊,不過他跟你哥的博導林教授關係很好,林教授出國學習,是林夫人代爲參加的,他被邀請做林夫人的護花使者。”見樊雅一臉詭笑,翻了個白眼,“少給我胡思亂想,他是最文質彬彬的正人君子,溫和謙順,簡直就是失傳已久的謙謙君子……”說到最後,大眼已經放射出兩顆紅心,一臉癡迷。

旁邊突然有人走過。

樊雅看不下去,“好了啦,我就跟大哥去說,你上回說他叫什麼名字來着?”

“沈晏沈晏啊,這麼好聽的名字你怎麼可以記不住。”

“不就是個小講師麼,有什麼?”樊雅咕噥。

突然有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莫名其妙的擡頭,對上桀驁男孩不滿瞪視,“你瞪我幹嘛!”

桀驁男孩臉上神色有一瞬間的複雜,哼了聲,抱着籃球頭也不回離開。

“莫名其妙。”

“沈晏是沈拓的大哥,你這麼貶低沈晏,他肯定生氣的啦。不過說起來樊樊,沈拓是不是喜歡你啊,他居然沒對你發火耶。啊,以後我們倆說不定能成妯娌呢,想着就很好……”陷入美夢中暈陶陶,就差沒流口水。

“花癡。”

插曲一晃而過,沒在樊雅心裡留下什麼重要的痕跡,回去隨口說了句,寵妹如命的樊以航立刻應允,只是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被那幫子老光棍給哄住了,那都不是一幫好人。

樊雅嫌他無聊,她最近迷上了馴獸,男人在她眼裡還沒有一隻不聽話的小海豚來的可愛。

她壓根沒想到,自己會因爲一個男人,心甘情願十分犯賤的把自己馴服了送上門,人家還不稀得要。

“樊樊,我肚子疼。”商秋捂着肚子苦着臉,華麗柔美的舞裙在秋風寒烈的季節裡顯得輕飄飄的,她是古典舞的高手,爲了讓自己在心上人面前表現出多才多藝的一面,特地讓樊雅擠走了樊以航請過來開舞的舞蹈女郎們,沒想到居然臨開場了會肚子疼。

“肚子疼就去醫院。”樊雅不容置喙的撈住臉上蒼白的人。

“可是舞會會開天窗。”

“那就開好了。”她不是很在乎,又不是她的畢業舞會。

“萬一沈晏知道這是因爲我,他會覺得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那你想怎麼辦?”

“你幫我頂上吧,求你了。”大眼閃呀閃,像極了超級萌物折耳貓。

“……也好,我最近正好剛學了一支舞蹈。”

全場驟暗。

令人心悸的動感音樂突然響起,高亢激烈的女音同時響徹所有人的耳膜,數十道光柱晃的人眼睛發暈。

一邊跟朋友聊天一邊頻頻看向門外疑惑好友怎麼還沒來的樊以航霍然轉頭。

他安排的是柔美氣質的古典舞蹈,音樂也應該是配套的古風,怎麼變成了這個聲音,還有這燈光怎麼回事?

心裡突然生出一股不詳預感!

動感音樂戛然而止,一聲清亮的響指,數十道在滿場旋轉的光柱匯聚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柱,光柱落到舞臺正中。

光柱中出現一個女人,還有一根鋼管。

女人穿着尋常的黑色緊身裙,不算暴露,跟光柱後面那一排鋼管女郎比起來甚至算的上保守,但火辣而窈窕的好身材愣是將普通的黑色緊身裙穿出讓人目眩的性感。紅色的波浪大卷隨意披散在肩頭,漂亮白皙的臉上戴着金色的狐狸面具,露出挺直的鼻樑還有櫻紅色的脣瓣,沒有多餘的表情,黑白分明被面具映襯的彷彿貓一樣的大眼裡也沒有什麼情緒,閃耀着琉璃一般清澈的光芒。

身材火辣的女人,氣質怪異的女人,讓人一眼看去轉不開眼的女人!

女人左手漫不經心的搭着鋼管,明明是慵懶隨意的姿態,卻像是帶着致命的吸引力,讓人想起慵懶的貓,隨意卻又危險,又想起盛放的罌粟,嬌豔而熾熱,帶着迷一樣的妖魅!

剛纔還算安靜的氣氛騷動了起來,有人孟浪的吹起口哨,“嘿!”

樊以航臉色一變,強行剋制住自己現在上去拉人衝動!

亂七八糟的起鬨中,女人貓一樣的大眼微微一挑,燦光微現,左手一揚,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紅磨坊的《ladymarmalade》又立刻響了起來,伴着令人血脈賁張的音樂,剛纔還靜止不動的女人就如同波浪一般貼上鋼管!

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腰部,緊翹而起的臀部,修長白皙的大腿挑逗一般勾上鋼管,彷彿這不是鋼管而是一個男人……飛旋,貼身,上旋,擺腰……動感熱烈的音樂中,女人令人血脈賁張的動作越來越激烈,才還沒有什麼情緒的貓眼裡的媚光肆意流連,又像是鋒光難掩,眼底彷彿帶着鉤子,所到之處都勾下了一塊皮肉一點心跳!

可是當仔細去看,那樣鉤子似的眼裡又一點感情都沒有,彷彿她根本不是在看這四周,看似熱烈的眼底寂寥的像是荒野,寸草不生!

“heysister,gosister!”

“soulsister,flowsiste!”

……

女聲陡然高亢拔高,剛纔還做着各種動作的女人踩着高跟鞋猛地一躍,左腿環上鋼管,右腿筆直,一直搭在鋼管上的手一鬆,整個人隨着慣性飛旋轉動,高難度的動作讓她整個人崩的更緊,火辣的身段完美的幾乎令人窒息,紅色的大波浪瀑布一樣展開,泛着綢緞一樣的光澤!

貓一樣的大眼掃過全場,首先看到自家臉色黑沉的幾乎媲美包公的大哥,趕緊挪開視線,努力從面前那一張張陌生又充滿震驚的面孔裡看出到底哪一個纔是商秋看中的沈晏,如果他也表示出癡迷,那她一定果斷勸說商秋放棄。

但是,看不出啊,到底哪一個?

激烈舞蹈中,最不允許的就是分神,小腿一痛,肌肉拉緊的僵硬感讓她暗叫聲糟糕!

着急上臺,忘記做熱身運動拉筋了!

這個速度轉出去,絕對能貼在牆上當肉餅!

她當機立斷就要直身,但高速運轉中本來就不容易起身,而且小腿拉扯的肌肉彷彿快要蔓延到了大腿,連帶的手腳都有些不知使喚。

她那個傻大哥還忙着扮包公,完全不知道他最親愛的妹妹馬上就要變成肉餅了。

樊雅認命嘆氣,自暴自棄的做好去醫院的打算。

幾乎是她認命的同時,旁邊突然閃出一個人,修長長腿一邁,輕輕鬆鬆的跨上半米高的舞臺,眼疾手快的扣住女人的手臂,另一隻手及時托住女人的腰。

鋼管舞飛旋時的慣性非常大,但男人只是輕輕鬆鬆一搭,女人旋轉的衝勢剎那穩住,卻沒有順勢下來,依舊保持着單腿勾住鋼管的姿勢,貓一樣黑白分明的大眼緩緩睜開,眼底驚喜、煩悶、激動、懊惱諸般情緒一一閃過,最後變成好奇。

眼角餘光似乎掃見旁邊有人退回人羣,不過她現在也根本不在意了,一心一意只好奇的盯着突然出手相救的英雄。

無關男人俊美出衆的容顏,只是英雄冰冷淡漠的眼神讓人似曾相識,腦海轉了轉,恍然大悟,原來這雙眼早就根植在塵封中的記憶深處。

九年前生死關頭的驚鴻一瞥,她本來以爲自己已經忘了,原來根本沒有忘。

她脫口而出,“啊,是你!”媽咪準備的千萬支票總算能送出去了!

男人古怪而淡漠的掃了她一眼,甚至連話都沒說一句,確認她已經穩住了之後直接鬆手,邁着大步直接走入人羣,連頎長背影都彷彿染上了幾分淡漠。

聽見旁邊有人竊竊私語,“啊,這就是容家剛認祖歸宗的私生子吧?”

“聽說叫容潯,是最近風頭很盛的寰宇的創始人。”

“肯定是在容家拿的錢,就那麼大歲數能有什麼成就。”

“聽說九年前也認過一次,被容家趕出來了,現在容家繼承人出事了,又奔過來了,容老爺子還真的認下他了。”

“嘖,想太多,就他一個私生子還妄想分家。”

容家人麼?

那就應該不算缺錢了啊,媽媽準備的支票,他應該不會要了吧。

一邊暗自苦惱,一邊好奇看着漸行漸遠的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全是好奇,連衝過來救駕的大哥都沒在意。

所謂愛情,往往就是從好奇開始,好奇,心動,喜歡,最後一發不可收拾,直接把她送入地獄。

早知道,她就不該好奇的。

“好浪漫……”涉世未深的小丫頭捧着臉低叫,壓根忘了自己還是大餅臉,哎呦痛呼了聲。

樊雅趕緊撥開她臉上的溼巾,確認沒有弄破才鬆了口氣,低聲責備,“不是說好聽故事就安穩休息麼,手別亂碰。”

小喬淚眼汪汪,“人家忍不住嘛。樊姐,真的很浪漫啊,英雄救美啊,然後你們就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不對,你不是嫁給別人了麼……唔,難道是因爲家庭原因?”

樊雅怔了怔,怪異看過去。

小喬意識到樊雅的怪異目光,“怎麼,我說錯了?”

“雖然再過不了多久就不是了,但他現在名義上確實是我的丈夫。”

“哦……啊!”小喬猛地跳起,“他就是你那個拋家棄子在外面風流快活勾三搭四的老公,他長的一點也不猥瑣啊!反面人物怎麼可以長得這麼帥?天理不容啊!”

“你大呼小叫鬧什麼?”高雲開推開門走進來,一手端着外敷的膏藥一手內服的湯藥,有些不悅瞪着鬧騰喧譁的小喬,藥碗往桌上一叩,“別吵了,過來喝藥!”

“我是病患!”小喬嘟嘴,“你不應該送到我牀邊嗎?怎麼一點憐香惜玉都不懂!”

“你傷的是最不重要的臉,又不是打斷了你的手腳,過來!”

“哎哎哎,什麼叫做最不重要的臉?”

樊雅含笑看着他們耍賴打鬧,自覺得多餘,很識相的走出房間,快要走出房門時,高雲開突然在身後揚聲,“外面又在下雪了。”

樊雅一愣,透着樓梯拐角的窗戶,清楚看見外面飄飛的大雪,今年的初雪十分大,大片的雪花輕飄飄的飄落,漫天而下彷彿飄舞着的精靈,因爲下午剛下過雨,地上雪色還不十分顯眼,但屋頂跟街邊停着的車頂已經是薄薄的一層,而且有越來越厚的趨勢。

沒來由的,突然想起那一天。

畢業舞會之後,她千方百計的從哥哥那裡要到了容潯的地址跟聯繫方式,死皮賴臉的纏過幾次,都被他十分客氣有禮的打發了,次數一多,她不由也覺得灰心喪氣,再加上她對他其實也只是有些好奇而已,那些好奇根本撐不了她繼續下去的毅力,所以她也放棄了,乾脆將容潯的下落告訴了媽咪。

至於支票收不收,跟她有什麼關係?

十九歲的生命永遠豐富多彩,時間一長,她甚至有些淡忘了那個人。

直到那年初雪。

她那段時間迷上了馴獸,正好海洋動物園搬新家,她閒來無事也跟着過去幫幫忙,說是幫忙,別人自然是不敢讓她這個動物園的大股東千金動手的,她看了一會覺得無聊,打了聲就招呼四處閒逛。

連逛進別人的家裡都不知道。

直到一手站着泡沫一身休閒裝扮的男人走出來,兩人一照面,都一愣。

她才知道居然不知不覺的走進了他的家。

那是一棟十分普通的二層小樓,雖然看得出來年代久遠,白底紅瓦造型精緻,而且庭院打理的十分乾淨精緻,即使冬天裡只有寒梅綻放,依舊漂亮溫馨,可以想見等春風拂面時這裡會有多麼的漂亮。

在這樣的環境裡,連他皺眉的樣子都變得好看了起來,她藉口太冷要取暖厚顏無恥的跟着他進屋,才進屋就聽到有人在喚他。

溫和略顯沙啞的女音,聽得出來上了年紀,卻十分好聽,就像這溫馨的小房子給人的印象一個樣。

他來不及招呼她,直接快速走向後院。

她忍不住好奇,偷偷跟過去。

過去一看,愣住。

後院里居然有個小小的玻璃花房,玻璃花房並不十分很大,約莫也只有二十個平方大小,花房裡應該是通了地暖,這個時節裡裡面都花團錦簇,各式各樣的花卉植物爭奇鬥豔,完全沒將外面飄着的雪花放在眼底。

最重要的是,花房裡坐了一個女人。

一個已經明顯染上了風霜之色的中年女人。

一襲亞麻色的長裙讓她整個人顯得十分柔婉,雖然看得出年紀,看眉眼間依舊看的出當年的柔美纖弱的影子,眉宇溫柔而祥和,脣角微微勾起,一點笑窩淺淺,讓人看的不由自主放鬆。

女人彎着腰,黑亮長髮瀑布似的落在身前的銅盆裡,沾滿了白色泡沫,顯然洗頭髮剛洗到一半。

容潯匆匆走進花房,完全不顧地上髒,單膝直接跪在地上,大手輕柔的幫她揉搓着頭上的泡沫,動作輕柔而細緻,偶爾不小心泡沫飛到了女人臉上,不待女人開口,早就準備好的乾毛巾就已經替她擦去。

中年女人口張了張,似乎說了些什麼。

容潯居然被逗笑了,一直冷凝在脣角的弧度柔軟下來,從來都是漠然的眼底漾着細碎的笑意,眸光燦爛,竟然十分溫柔。

花團錦簇,這景象,美的竟然有些像一幅畫。

她一時看的有些癡,沒想到從來冷漠如冰山的男人也會有這麼溫柔體貼的時候,一不小心碰到牆邊放着的花鋤,砰咚一聲輕響,驚飛了她所有迤邐夢幻的想法,也驚動了裡面靜默到無聲的母子。

樊雅纔要叫糟糕,就目瞪口呆的看見中年女人受驚似的猛地跳起,哐啷一聲,連帶着她身前的盆也被大力掀開,嘩啦一聲全部掃在了容潯身上,他登時成了落湯雞。

容潯也迅速掃了眼過來,眼神淬厲,彷彿含着冰渣與火星!

樊雅嚇了一跳,直覺要跑路,一回頭才發現容潯根本沒有追上來,反而是彷彿老鷹護小雞似的環住似乎飽受驚嚇的女人,輕輕拍着她的背,看嘴型似乎是絮絮叨叨的安慰着她。

她目瞪口呆,至於麼?

不就一個花鋤麼,還是她長得十分像是龐然大物哥斯拉,怎麼這麼個反應?太過震驚了,以至於她連跑路都忘記了。

好一會,渾身顫抖的女人才從容潯懷裡探出頭,怯生生的看過來。

她精神一振,下意識綻開她最得意的笑容,堅持給她露出八顆牙齒。

女人臉上露出一抹惶惑,擡頭看了眼兒子,似乎說了句什麼。

容潯也看過來,不知爲什麼,樊雅總覺得他淡冷眸光裡有掩不住的厭惡。

厭惡?

除了死皮賴臉纏了他幾次,她又沒做什麼天怒人怨的壞事,厭惡她幹什麼?

她有些惱了,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腳像在地上紮了根。

然後,那個女人又看過來,怯怯的伸出手,似乎是在招呼她過去,柔美溫柔的臉上綻開怯怯卻十分慈祥的微笑,笑容美的讓人想起寒風中迎風而開的小花,讓人平白生出保護欲,不忍讓那笑容消失不見。

鬼使神差的,她真的走了過去。

離開之後她才清楚,原來自己或許會愛容潯一輩子。

回家之後她才清楚,原來容潯母親一年前出了事故,傷了後腦。

很久之後她才清楚,原來容潯母親一直溫柔的喚着她樊樊,那個樊樊根本指的不是她,而是與她有三分像的樊心。

“樊雅?”

樓下突然有人喚她。

樊雅一個激靈回過神,恍然驚覺自己居然又不可自拔的陷入的回憶中,低頭一看,一身風霜的高醫生一手撐傘一手提着保溫罐走進來,正仰起頭看着她。

她趕緊下樓迎上去,喚了來人一聲,“高叔。”一邊接過他手裡的保溫罐好方便他放傘,“你託人替小喬熬的湯?”

高醫生看了她一眼,眼神複雜,“這湯本來也不是給小喬喝的,如果你不想喝,給她喝也一樣。”

樊雅握着保溫罐的手微微一緊。

高醫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高叔,怎麼了?”樊雅還是十分尊重這位長者的,雖然稍嫌爛好人了些,但他的溫厚善良,已經是這個社會難得的品質。

“小雅,那個……”高醫生猶豫了下,“我知道你可能會爲難,但是你能不能勸勸外面那位先生接受我的醫治,他再不治,我擔心會留下病根。”

樊雅霍然擡頭!

撐着雨傘走出門,腳下路面踩出沙沙輕響,天氣很冷,路面已經開始結冰了,顯然明天能看見白茫茫的一層雪。

已經過了八點,街道上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四周窗戶都透着溫暖的光芒,更加襯托着路面上那孤零零停着的車更加孤單,車內小燈的光線隱約透出來,薄弱的幾乎可以忽視不見。

樊雅咬了咬脣,再一次告訴自己過去只是不想讓高叔爲難,高叔妙手仁心,如果讓他眼睜睜的看着人大半夜的躲在車裡不肯治傷,比殺了他還讓他覺得難受。

所以,她不是在乎他,她只是在乎高叔。

加快速度走到車邊,隔着關上的玻璃看不清裡面,隱約只看見有個人影趴在那邊。

她伸手敲窗戶。

沒動靜。

睡着了?

既然能睡着,就代表傷勢不重了,不需要治療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乾脆脫下厚重的五指手套,曲起食指用力敲!

好一會,車裡面的人突然動了動,似乎有些茫然的看過來一眼,隨即就跳了起來,把什麼東西往旁邊一扔,急匆匆就開車門。

樊雅趕緊避到一邊,免得被車門撞倒,但稀奇的是,車門開了好一會都沒開下來,就在她不耐煩的想要轉身時,嗒的一聲輕響,蒼白着臉的男人急急忙忙的下車,“這麼冷的天你出來幹什麼?”

說話間,他的腳下卻像是被無形的什麼絆倒,一個踉蹌就往前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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