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樑薇二十三歲的生日,樑家人都在,還有幾個親戚朋友,都在爲她慶祝。
也爲子靖慶祝。
子靖本來的生日是在樑薇生日的四天之後,身世明瞭之後,又變成了她四天之前。不過,無所謂,他一直和樑薇一起過生日。
樑薇覺得他的無怨無恨,是因爲他願意跟自己同生,將來還要共死……
子靖的親生母親,給了他一隻翡翠手鐲和一隻翡翠戒指,讓他送給他最愛的女子。他沒有多想,拿着手鐲與戒指走到樑薇面前。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頭頂有一束追光打在樑薇頭頂,整個世界彷彿就只有一個焦點,那就是她。
世界是空曠的,她“咚咚”的心跳聲不斷迴響……
她幾乎按捺不住要哭出來,爲這個她等了多年的時刻!
子靖將手鐲戴到她手上,她低頭看去,那是一隻極傳統的圓鐲,綠得輕盈,看得她醉心不已。她只覺全世界都如這隻玉鐲子一般晶瑩剔透、圓潤光滑,美到極致……
直到看到子靖手上還有一枚戒指,她也還都沉浸在幸福地寂靜裡。
可是子靖手持戒指,竟又走到端綺面前。
世界這才又吵鬧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子靖怎麼去找姐姐?
幹什麼?不可能的……不是的……不會的……
可是,子靖深情地凝望了端綺一陣,雙眼便被淚水浸潤。他擡起雙手,放在端綺肩上,對她說:“綺姐,你聽好我說的話……”這股鄭重,幾乎到了悲壯的地位,對於將要做的事,有着“不成功便成仁”的雄心。
“我聽着……”端綺溫順地道,比水、綢緞、空氣更溫順,還透着點小心翼翼。
子靖得到了說話的權利,激動得一時找不到話端,便又將雙手放下,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凝望着她道:“綺姐……我永遠記得,我來到家裡第一天……你牽着薇薇的手來接我,你穿着一條白裙子,臉上帶着微笑……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比你更好看的女孩子……我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我想我太幸運了,有全世界最美的姐姐和最可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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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她,可愛的我?這意味着什麼……樑薇第一次發現,她與姐姐在子靖心目中的等級是這樣的。
子靖繼續說:“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媽媽還有爺爺……我太幸運了……我想,我就是從第一眼就深深愛上你了……”
第一眼?樑薇身形一晃,混身發着顫,覺得受了騙,蒙受奇恥大辱,又覺得那樣心傷淒涼……
可是子靖竟然還繼續說:“綺姐,我愛你,現在跟你說這句話的,不是樑子靖,而是竹子靖,你願意戴上這枚戒指嗎?”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爲這一襲話流下淚水,樑薇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別人流的是熱淚,而她流的是冷淚,就那麼一滴一直一直掛在眼邊。
她怔怔地望着子靖與端綺這兩個她最親愛的人,心裡狠狠期待着這一切只是夢……
可是,端綺點了點頭,子靖那麼一番感人的話,她卻只是用一個點頭表示!
然後,她戴上了那枚戒指……
那一瞬間,樑薇竟然一點也不傷心了,心裡發着狠地
恨端綺的冷淡表現,覺得她應該感動得痛哭,應該哭着向子靖訴說愛意……
可是她都沒有!
憑什麼!
她總在幻想,如果那時站在子靖面前,被子靖表白的人是她,她會說怎樣一番感人至深的話,會如何痛哭着訴說自己多年隱忍只盼着有這麼一天……
她一個心思單純的女孩,懷着如此深切的愛情卻不能表白,那是怎樣的折磨!
而且,她最親愛的兩個人還一起來折磨、傷害她!
現在,她終於實現了夢想。
子靖說了一番相似的話——
“英姿妹,你本來是公主,是仙子。可是,你竟然來到我們家……我能夠成爲你哥哥,我太幸運了……你雖然不記得,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時而像蝴蝶一樣,滿山遍野地亂飛;時而又像一朵花,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的樣子……你時常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可是從很早時,我就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是……我愛你……我一直愛着你,從前你是英姿妹,我不敢說;現在你是素節公主,是樑薇,我一定要說……你,現在知道了,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聽着,只覺得喉頭堵着什麼,令她什麼也說不出。可是她一定要他知道自己同樣深切的愛,便想到點頭,可是驀然間一轉頭,彷彿看到現實中的自己在一旁看着。
那個“她”,臉上掛着殘忍地冷笑。她知道“她”只是一個幻影,可還是用淚眼注視着這個幻影,期望能得到幻影的理解與同情。
她想讓幻影知道,她深愛着子靖,可是子靖深愛着端綺,她實在沒有辦法,只有在夢中……
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不能在現實中實現,就在夢境裡……如此卑微,還不行嗎?
她在祈求,可是“哄”地一聲,她彷彿聽到全世界的嘲笑與唾棄……
嘲笑她一直以來的自作多情;唾棄她對姐姐的未婚夫的念念不忘……
“英姿……”子靖在喚她,用悲哀又恐懼的聲音。
樑薇捨不得他這樣悲哀、恐懼,轉過頭望着他。看他滿身的不安,頓時雙淚齊落……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子靖見她突然哭了,連忙問。
樑薇掙脫他的手,後退幾步,隔着眼淚望着他,只覺得即便這已是在夢境裡,子靖也只是一具美好而虛幻的影響……
她轉身跑了,二十三歲那天心碎、絕望的感覺又都回來……
子靖詫異間連忙追她,可是隻追了幾步,她便如狂風中的紙鳶,越飛越遠。子靖追也追不上,站住腳怔了半天,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惹得她流淚而去。
想來想去,肯定是自己不該說那些話,或者請她嫁給自己的太過魯莽。但是他在門口等樑薇之前,也是跟端綺他們商量過的,大家都覺得不會出錯的。可是,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來想去奔回竹府,前門進後門出,來到李府門前,說是想見周雪桐。
門房連忙進去請,過了許久周雪桐手裡提着一個包袱走了出來,口中還說着:“剛纔要說的話不都說完了,怎麼還過來找我?”待走出來,看到是子靖,也並不見樑薇,便問:“怎麼只有你,你的‘英姿妹妹’呢?”
子靖連
忙問:“你見到英姿妹了?她在哪兒?”
周雪桐心感奇怪,便道:“我們說了一會兒話,她就找你去了呀。”
子靖剛涌起希望,又失望下來,心內越發惴惴不安,低聲道:“這可糟了,她一定是生了氣!”
“怎麼了?”周雪桐問。
子靖怔怔地轉頭,走回到街上,滿身都是失落與不安。
周雪桐便追上去問:“你們吵架了?”
子靖想了想,望着周雪桐肯求道:“周姑娘,你可不可以幫我找一找她,她生了氣跑走了,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周雪桐越聽越糊塗,不解地道:“她生氣?我看她高興得很,怎麼就生氣了?”
“我跟她……我跟她說了一些話……”
“什麼話?”周雪桐道,“你這個傻小子不會也壞了心眼兒,告訴她你要跟別的女子成親了吧!”事情還沒確實,她火氣倒先上來了。
子靖急得道:“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和別的女子成親!”
周雪桐看他着急的樣子,轉怒爲喜,笑得道:“聽你這語氣,你是非樑薇不娶了?”
子靖並不言語,眼神裡卻含着明澈的笑容。
周雪桐更加奇怪,尋思道:“既然如此,那她爲什麼生氣跑走了?”
子靖懊惱地道:“因爲……我跟她說,我想要……我想要娶她……”
周雪桐笑得道:“她是因爲這話跑走了?哈哈,這就一定不是生氣跑走,高興得跑走還差不多!”
“周姑娘是說……”
周雪桐懶得跟她廢話,便道:“你不用擔心了,我去找到她,勸她回家就行了。你老老實實等着吧!”
子靖聽了這話,也就放心許多,連忙道:“多謝周姑娘了!”
周雪桐笑一下,便轉身走了。
離開朝陽街,只見天然很早,便想找到樑薇跟她吃一頓飯再回家去了不遲。開始尋找,才發現自己說了大話,從前她可以聽到三裡之外的聲音,現在不能了,再想要找人便要花大力氣。
她站了一會兒想了想,想到樑薇也能聽懂鳥語了,便以鳥雀傳話,問她在哪裡。她站在原地等着,過了一會兒有了迴應,她便找了過去。
樑薇在一家酒樓的包間裡,周雪桐找了過去,走進包間竟然看到她在喝酒。而且,她喝酒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在慶祝,而更像在“借酒消愁”!
這可奇怪了!別人不明白,周雪桐心裡卻是最清楚不過,樑薇明明愛着子靖,現在兩人相愛,不正是皆大歡喜?
周雪桐關上包房門走到她對面坐下,微醉的樑薇望了她一眼,只見她皺着眉頭,便道:“過來陪我這麼不高興啊,我本來也不想叫你的,只是我點了菜要了酒,才發現自己在沒有帶錢。可是,我身上的首飾這些簪子、手鐲、耳墜還有戒指都不可以抵押的……總不能把父皇賜我的金牌拿出來吧……”
周雪桐揮揮手道:“行了、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沒事啊……”
周雪桐拿起桌子上一個已被喝光了酒的酒壺,問:“一個人喝悶酒,還說沒事?”
樑薇用祈求的眼神望了她一眼,求她不要再問,繼續喝着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