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盤王谷中心,有一個用漆黑魔石壘砌而成的巨大祭壇,祭壇上刻滿了扭曲蠕動的古老魔紋。
而祭壇中央,羅睺正盤膝而坐,以帝江爲首的南中十二部族首領將其圍成一團。
“十二都天神煞大陣,起。”
隨着一聲嘶吼,帝江將手中的骨槍插入大地,而句芒、祝融、共工、玄冥、后土等十一祖巫則分站一角,體內的血脈之力和內力都轟然爆發。
十二人中最強的帝江,在將羅睺所傳授的功法,與自身血脈相結合,創出獨屬於自己一脈的功法後,如今修爲已達到了大宗師巔峰。
除此了帝江之外,南中的大宗師還有有燭九陰、句芒、祝融、共工四人,佈陣的另外的七人則是半步大宗師。
七位半步大宗師,四位大宗師,再加上一位大宗師巔峰,僅憑這十二人,再加上數千南中勇士,所佈下的陣法理論上來說,都不可能對半玄構成威脅,就更別說是合道狀態下的鴻鈞了。
但作爲蚩尤後裔傳承了千年的最強手段,都天神煞大陣自有其威能和神妙之處,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催動陣法的並非功力,而是衆人體內的血脈之力。
轟——
隨着大陣立起,山巒震顫間,濁黃色的地脈煞氣,如巨蟒鑽出地表,纏繞成十二根頂天立地的血柱。
血柱中,十二尊魔神虛影仰天咆哮,好似隨時能衝出,但卻被鏘鏘相連的鎖鏈捆住。
“這,這,好強的血氣。”
羅睺看着陣眼中央,吸收了十二道魔影后,所形成的數丈高的蚩尤法相,眼中除了震驚之外,唯有赤裸的貪婪。
“真祖法身,現。”
言罷,已經大汗淋漓的帝江,氣喘吁吁的對羅睺道:“恩公,大陣已成,速入陣內療傷吧。”
八十年前羅睺傳授功法、指引部族壯大的恩義,讓帝江對羅睺根本沒有任何防備之心,不但主動讓其進入陣法核心,爲了能讓羅睺能儘快恢復傷勢,甚至還主動讓出了大陣的控制權。
羅睺在進入十二都天神煞大陣的一剎那,就感到無窮無盡的高純度血氣,迎面向自己撲了過來。
他能感覺到,陣內的血氣,無論是高度,還是純度,都不是武道修煉所能達到的,乃是這些擁有血脈之人所獨有。
都天神煞大陣內的環境,對主修血氣的羅睺來說,簡直就是如魚得水,讓他周身的每一寸皮膚都在歡呼雀躍。
“多謝了,待貧僧傷勢恢復,定隨你們一同對敵。”
說這話的羅睺,已如同風中殘燭一般,臉上覆蓋着一層濃濃的死氣,肩膀處的傷口依舊觸目驚心,隱約還能看到青金色的青蓮道火,雖被其強行壓制在體內,但也讓他周身繚繞的魔氣更加黯淡稀薄。
很顯然,羅睺已經快死了,在逃亡往南中的途中,哪怕他殺了並吸收了上萬人的精血,但還是在鴻鈞的追殺下被消耗一空。
鴻鈞就要追來,現在哪怕湊出萬人來,主動獻身讓羅睺吸收精血,他也根本來不及恢復。
羅睺自己都快絕望,但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十二都天神煞大陣內的高純度血氣,卻給了他徹底恢復傷勢的機會,甚至還有更進一步的希望。
羅睺曾經睥睨天下的眼眸,如今卻已渾濁不堪,只剩下野獸般的瘋狂,以及對生命的極度貪婪,大口呼吸的同時也在運轉丹田進行吸收。
隨着大陣內的血氣迅速涌向陣心,羅睺不但身上的傷口快速癒合,體內殘留的青蓮道火,以及鴻鈞的劍意,也大有被血氣逐步消弭的趨勢。
半炷香後,羅睺不但傷勢徹底恢復,徹底祛除了道火和劍意,斷臂處的傷口也重新癒合,而且實力都提升了一些。
這也讓羅睺有了打破瓶頸,徹底突破到玄境的希望。
可讓羅睺沒想到的是,瓶頸才一鬆動,就又立刻封閉,無論他吸收再多的血氣,卻依舊堅不可摧。
“怎麼會這樣,一定是血氣不夠多,快,再快些,把你們的功力、精血,統統都給老夫!”
羅睺的聲音嘶啞乾澀,雙手結了一個巫術法印,從而徹底奪走了大陣以及蚩尤法相的控制權,隨後祭壇上的魔紋如同活了過來,散發出暗紅色的吸攝光芒,牢牢籠罩在帝江等十二人身上,並迅速向大陣提供血脈之力數千人蔓延而去。
面對羅睺的大肆吸收,帝江、祝融、共工、玄冥等十二人的臉上肌肉扭曲,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着。
他們體內的內氣、精血,甚至神魂本源,都在被那祭壇魔印被強行抽取,化作四道粘稠的血色光柱,源源不斷地注入羅睺那的魔軀。
可每注入一分,羅睺的氣息便強盛一絲,但那死氣也愈發深重,如同迴光返照。
“恩,恩公,再這樣下去,我等,我等根基盡毀形啊!”
帝江苦苦哀求起來,此時他的面色慘白如紙,氣息不穩,臉上交織着疲憊、驚惶,以及對眼前景象的極度恐懼。
不只是帝江,其他人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但大陣和法相都在羅睺的控制下,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反制手段。
羅睺目光緩緩掃過這羣對他毫無防備的“祭品”,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深淵般的獰笑。
那笑容,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瞬間剿滅了帝江、后土等人心中的熱忱。
“好,很好。”
羅睺徹底不裝了,再無之前的慈悲、和藹,聲音陡然變得陰冷,彷彿九幽之風颳過骨髓,他猛地睜開佈滿血絲的雙眼,兇光畢露道“爾等蚩尤遺血,乃是本座最好的補藥,都將成爲吾突破玄境的薪柴。”話音剛落,除十二人外的那數千勇士中,開始陸續有人當場爆炸。
這些人體內的血脈之力已被抽空,但羅睺卻還在強行抽取,以他們的實力自然扛不住,所以纔會爆體而亡。
可就算人死了,其血液也被抽出,飛向了羅睺,並被其吸收,連最後的利用價值都不放過。
事到如今,帝江等人就是再遲鈍,也明白羅睺是要他們命來了。
帝江嘶吼着反抗,祝融、共工、玄冥分別馭使的火劍、水刀、冰槍,可在蚩尤法相加持下的羅睺的吞噬前,他們的力量脆弱如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
帝江目眥欲裂地看着族人化作乾屍,好兄弟句芒的草木精魄被抽盡,祝融的火種熄滅,共工的水澤枯竭……
盤王谷徹底化爲一座血肉熔爐,所有南中子民都在煞氣中蜷縮成團,心中的信仰也徹底崩塌。
就在帝江即將魂飛魄散之際,一道清輝如開天闢地的第一縷光,斬斷了他身上的魔鏈!
“能爲本座續命,乃是爾等的造化,待本座徹底恢復,突破玄境,斬了鴻鈞,集齊五冊造化青蓮經,打破此界牢籠,就帶爾等一同飛昇,共享長生。”
羅睺的話語充滿了蠱惑,卻也暴露了其窮途末路後的,最後的歇斯底里。
飛昇?此刻更像是一個吞噬了他一切的瘋狂執念。
可就在這時——
“羅睺。”
一個冰冷、平靜,卻彷彿蘊含着整個天地怒意的聲音,如同九霄驚雷,穿透了重重毒瘴與蠻荒兇戾之氣,清晰地在這絕望的山谷中炸響。
盤王谷山谷上空,那五彩斑斕、厚重如棉被的劇毒瘴氣,被一股無形的、浩瀚神聖的力量硬生生排開、淨化。
一株龐大無邊、通體流轉着青金色道韻的巨型青蓮虛影,緩緩從天而降。
蓮臺之上,鴻鈞的身影顯現出來,他依舊穿着那身染血的道袍,臉色蒼白,氣息比起崑崙之戰時明顯衰弱了許多,眉宇間帶着難以掩飾的疲憊,甚至一絲暮氣。
很顯然,強行壓制傷勢、燃燒本源,持續追擊的這半個月,跨越萬里山河,對剛剛突破的鴻鈞造成了難以逆轉的負擔。
鴻鈞的嘴角甚至殘留着一絲未曾拭去的血跡,但脊樑依舊挺得筆直,而眼神更是比南中亙古不化的寒冰更加冰冷,比野人山最毒的瘴癘更加肅殺。
鴻鈞目光穿透空間,牢牢鎖定祭壇上,那個正在吞噬南中子民續命的魔影,如同天道鎖定了必須抹除的孽障。
“鴻鈞,你還是來了。”
羅睺猛地擡頭,渾濁的眼中爆發出最後的、混合着恐懼與瘋狂的光芒,如同地獄惡鬼般,厲聲尖嘯道:“不過很可惜,你來晚了。”
“吼——!”
羅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魔嘯,竟直接將殘存的千餘人震碎,他瘋狂吸收精血的同時,一把撕掉帝江的手臂,而後按在自己的斷臂處。
僅眨眼的功夫,這條手臂就徹底和他融爲一體。
“鴻鈞,你能合道借天道之力,我也能借蚩尤血裔所召喚的魔神之力,現在纔是真正的決戰。”
說話間,羅睺整個人已化作一道燃燒着黑紅魔焰、內部卻又透出詭異青光的恐怖流星,帶着瘋狂與決絕沖天而起。
至於帝江等十二人,也有多人被吸乾而亡,就在帝江也即將魂歸九天時,一道清輝如開天闢地的第一縷光,斬斷了他身上的枷鎖。
很顯然,鴻鈞運用天道之力,強行打破都天神煞大陣,而他素樸道袍拂過之處,翻騰的魔煞如冰雪般消融。
但讓鴻鈞沒想到的是,都天神煞大陣雖破,可蚩尤法相卻並未消散,反而被蚩尤以一己之力維持着。
鴻鈞沒理蚩尤,反而看了眼帝江,以及被他所救的另外五人,其中有兩人已經救不活了,還能活下去的祝融和共工也將淪爲廢人。
鴻鈞指尖輕點,即拿過溫和的罡氣,注入帝江體內後,淡淡道:“癡兒,恩義豈能飼魔。”
此時的帝江簡直後悔的想自殺,他蚩尤一脈,沒被黃帝子孫所滅,反而毀在了羅睺手裡,最離譜的還是自己遞的刀,並且主動引頸待戮,而救自己一命的反而是一直所仇視的黃帝子孫。
上天啊,你對我們蚩尤一脈,未免也太殘忍了。
以帝江爲首的十二部落,其人口雖多,但蚩尤血裔卻不多,總共也就三四千而已。
他們體內流淌的是源自上古魔神蚩尤的古老血脈,這份血脈賦予了他們遠超常人的力量與速度,他們以此爲榮,更是整個部族的根基。
然而這份血脈卻被羅睺給強行剝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