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把不捨藏在心裡
照片拍出來的效果非常好，仨人站在一起，很有一家人的感覺。
可越是這樣，做父母的看了就越痛心。現在還是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在一起，再過差不多四個小時，就只剩下他們家閨女和一個本來跟她毫無關係的可憐孩子。雖然母女倆的處境不至於到相依爲命這麼淒涼，但才新婚就分開，總是會讓人看了心裡不舒服。
而且，他們家女婿現在的狀況比顧首長當年更爲特殊，被派去執行特別任務是家常便飯，呆在所屬營地的時間非常有限。這也讓在家裡等待的妻兒更爲被動，基本上只有耐心等待他主動打電話回來聯繫的份，更別指望他會因爲執行任務有功，可以得到額外申請假期的機會。
當然，這也是通向成功之路必須付出的代價，這一點在下定決心非他不嫁之前，顧思恬就有想過。所以，她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即便一個月只有一次通電話的機會，她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正因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午餐桌上也沒有多少離別前的傷感氣氛，顧思恬會很自覺地把話題往媽媽做的美食上靠。還問小豆豆說，以後每個週末都帶她回來外公外婆家吃飯好不好。
小吃貨當然不會有意見，外公外婆家裡不只飯菜可口，還有能給她吃好多點心的吃貨小姨和能帶她玩好多新奇遊戲天才小舅舅。不誇張地說，比起有爺爺奶奶的那個家，她更喜歡這裡。
也不怪她，小孩子嘛，除了有人疼、有好吃的之外，還要有人陪着她一起玩，這也是非常重要的。
吃過午飯之後，小豆豆被她的吃貨小姨帶去看卡通片去了。顧思恬正好跟媽媽一起回房收拾一些東西，這裡還是要經常回來住的，所以不會吧所有的‘家當’都帶走，但也不能因爲嫁了人、有了新的家，就所有的東西都買新的。這也是顧家幾個孩子非常難能可貴的一點，雖然從小就家境很好，從來沒有爲錢的事操心過，但三個孩子並不像很多x二代一樣，養成奢侈浪費的習慣。
離別在即，沈延修當然還是想抽更多的時間和剛新婚的老婆在一起，即便有岳母大人在，他也非要跟去幫忙。哪能指望他幫上什麼忙，說白了，就是希望老婆一直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只是在旁邊看着總會顯得很奇怪，關於小豆豆上幼兒園的事，剛纔岳父提了建議，還沒機會跟她好好商量。這會兒有岳母在，倒是個不錯的機會，“爸爸剛纔跟我說你和歡歡樂樂還有小悅悅小時候都是在軍區幼兒園上的學，想安排小豆豆也去那裡，你覺得怎麼樣？”雖然特地把岳父大人搬出來，但沈延修還是非常誠懇且謹慎地用了近乎請示的語氣。
“不好，軍區幼兒園離我們家太遠，接送不方便。”果然不出顧思恬所料，顧思恬幾乎沒多想便否定了這個提議。不僅如此，她不想這麼做的理由也和顧首長預想的一模一樣：“孩子畢竟是我們領養的，總不能一直麻煩爸爸媽媽幫忙接送。”
“幼兒園在我爸上班的必經之路上，讓他送只是順便。我媽反正也沒什麼事做，下午放學讓她去接一下也費不了什麼事。你就負責小豆豆在家的時候好好照顧她、疼她不行嗎？”在沈延修看來，小豆豆晚上放學回家之後以及週末休息的時候纔是最需要她費神的，她擔心太麻煩爸媽什麼的，根本不是理由。
說完之後，沈延修還不忘向岳母投去求助的眼神，希望她能站出來幫忙說句話。
葉杉杉的想法本來就和女婿一樣，即便他不求助，她也會沉不住氣地跳出來，“延修說得對，你上班本來就工作壓力大，不能爲了孩子打亂一天的工作節奏。我知道你不喜歡麻煩別人，可那不是別人，是你的公公婆婆、是小豆豆的爺爺奶奶，只要不影響他們的正常生活，讓他們幫你分擔一些也沒什麼。不光他們可以幫你分擔，我和你爸也可以。你要知道，在正常生活和孩子之間找到一個好的平衡點是非常重要的事。如果因爲照顧孩子犧牲太多，兩家的長輩不會安心，延修走得也不安心，捫心自問，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雖說在顧家真正做主的人是顧首長，但在孩子們的教育問題上，顧太太一直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特別是開導勸解，基本上都是她出面比較多。而且，這項工作她一直做得很好。
就像剛纔的這一大段話一樣，既有身爲長輩應有的威嚴，又帶了幾分同齡人之間交心談心的意味。總之，字裡行間都帶着理，讓人很難找到合適的話辯駁。
饒是口齒伶俐、反應敏捷如顧思恬，一時間也無力應對，只能甘拜下風，“現在表明是一對三，不應該是一對五的形勢，只有我一個人說不也於事無補吧。”爸媽都選擇站在他這邊，不用說，公公婆婆肯定不會有意見。面對這樣的形勢，即便顧思恬同學有一百張嘴也奈何不了他們。再說了，在這件事情上，明顯是她比較沒理。
小豆豆上幼兒的事基本定了下來，人脈衆多的顧首長已經在找人打聽。但，在最後決定之前，還是得問問第一當事人的意見。無論軍區幼兒園多好、接送怎麼不用擔心，如果她想去，說再多都是白搭。
吃過午飯之後，小豆豆還穿着既神氣，又不失可愛的小軍裝。瞧她對這件衣服愛不釋手的樣，這件事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在告訴她要去上哪間幼兒園之前，顧思恬先讓小歡歡聲情並茂地跟她講了好多好多去幼兒園的好處，而且一再強調小朋友到了三歲左右的時候是一定要上幼兒園的。不然，再長大一些去上小學的時候就會發現其他小朋友知道的知識她都不知道。
這一點對小孩子來說還是很重要的，小豆豆雖然只有三歲，但也能想通這一點，對上幼兒園的事，她基本沒什麼抗拒。之後又跟她說軍區的幼兒園一年四季都有改良版的軍裝樣式制服可以穿，小丫頭的興趣就越發濃了，還心急地嚷嚷着明天就帶她去報名。
“報名的事先不急，明天是週六，幼兒園放假的，等到下週一再帶你去報名好不好？”見了豆豆的熱情反應，顧思恬也鬆了一口氣。爲了讓長輩放心、讓他走得安心，儘早送豆豆去上幼兒園是必須的。但小豆豆才這麼小就經歷了這麼多打擊和挫折，能徹徹底底擺脫過去，重新開始，確實很難得。
“好。”小豆豆是個非常容易滿足的孩子，也很好說話。但，畢竟只有三歲，總會有孩子氣的時候，“要是爸爸能跟媽媽一起帶豆豆去報名就好了。”
小孩子的世界很簡單，有爸爸、有媽媽、有好吃的，有人陪着玩，她就會覺得很滿足。但現在，她還是缺了一樣很重要的……
說東西也不太適合，應該說四方桌的缺了一個角的腿更爲合適，三條腿的桌子也能依靠着牆勉強站立，但總歸不是太牢固。而且，這個缺憾是再堅實的強也彌補不了的。
大人們都不說話了，因爲這是一個不可改變的事實。說再多也只是虛幻的承諾，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別看小豆豆小小年紀，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機靈鬼，察言觀色的本事一點也不比大人差，感覺到爸爸媽媽和外公外婆的臉色不太對勁，她還會給自己找臺階下，“豆豆只是隨便說說的，爸爸要去保衛國家，不可能一直在家。 我不該有這種想法的，有媽媽陪我一起去報名就好了。”
經歷豐富的孩子大多都早熟，十幾年前的顧笑笑是這樣，今天的小豆豆也是如此。這樣的孩子，會讓父母覺得欣慰，但更多的還是心疼。
遺憾的是，就現在的狀況來看，沈延修還給不了孩子和孩子她媽更多實質性的承諾。年底軍區將會啓動新型戰鬥機的試飛工作，他帶的突擊隊將會參與第一批的測試，整個測試工作至少要經歷三個月。如果不順利，拖半年也不少沒有可能。在這次任務完成之前，別說申請休假回家，恐怕在平時的訓練中也別想有休息的機會。
面對妻兒的坦然和理解，除了心懷愧疚地保持沉默，他什麼也做不了。
在顧家吃過午飯後，又聊了近半個小時，也算是給沈延修送行。顧家夫婦和雙胞胎兄妹只是送女兒女婿到了小區大門口。送別時，也沒有太多叮囑的話。因爲他們相信女婿的職業素養，更相信女兒的隱忍和大度。只要他們夫妻同心，沒有跨不過的坎。
一家三口收拾好簡單的行李回到沈家，特地請假回來的沈爸爸和一直在家幫兒子收拾行裝的沈媽媽已經做好了送兒子離開前的最後準備。等一下要一起去機場的，應該就是客廳裡的這幾個人。
和之前的很多次送兒子離開時的情景不同，這一次，沈媽媽沒有掉眼淚，也沒用哭喪着臉，只是不停地找和兒子無關的話題轉移其他人的注意力。
兒子終於告別單身，給她找了個萬里挑一的完美兒媳婦，她心裡的牽掛又少了一分；因爲兒子兒媳婦的善心，他們家還多了一個聰明可愛的小寶寶，算是給她已經沒有多少追求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這兩件事已經足以沖淡兒子又要離家帶來的傷感和無奈。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看似無憂的笑容下藏了多少辛酸和心疼。如果不是爲了給他父親爭一口氣、爲了給她正名，她的兒子也不會丟下這麼幸福美滿的家庭去面對日復一日枯燥的訓練和艱辛的挑戰。雖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但身爲母親，更在乎的並不是兒子的功成名就，而是希望在遲暮之年多一些時間和兒子、家人在一起。
當然，她家兒子從小就有滿腔熱血，還有從他父親身上遺傳來的聰明睿智，理應在更廣闊的舞臺得到展示。看到兒子不斷刷新各種在旁人看來不可能打破的記錄，她心裡是欣慰，也是自豪的。
既然上天賦予了他雄鷹的翅膀，就應該讓他在廣闊的天空展翅翱翔。她堅信，即便是雄鷹，也總會有倦鳥歸巢的時候。現在，家裡除了她和孩子他爸，又多了兩個人讓他惦記，相信這一天不會讓她等太久。
沈媽媽今兒之所以表現得如此淡定，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傷感影響到笑笑和豆豆。雖說笑笑很小的時候就有送爸爸離開的經歷，但畢竟是很久之前的事，而且送別的對象不一樣，心情也不一樣。
相信，此時此刻，最不捨的就是她。只是這孩子忍耐力打小就培養出來極好的忍耐力，把不捨都藏在心裡，不想讓身邊的人替她擔心。但，這樣的她更讓人心疼和感動。
還有那個暫時看不出什麼異常的小丫頭，表面上看，不哭不鬧的她是個十足的乖寶寶。但細心一點觀察還是可以發現，自打回家之後，小丫頭就沒有離開過她爸爸半米之外的地方。只要他一坐下，她就會撲過去要抱抱。如果看到奶奶掉眼淚，小丫頭還不得開了閘盡情宣泄。
所以，就算是演戲，也要把演全套，等帷幕落下，再去展示真實的自己也不遲。
十月的j市已經漸漸轉涼，雖然機場的大廳人來人往，但還是能感覺到幾分瑟瑟的秋意。
這樣的送別場面沈家二老已經經歷過很多次，對兒子，他們一直是放心的，也沒什麼特別要叮囑的。距離飛機起飛還剩四十五分鐘，這個時段過安檢的人也不是很多，辦完登機手續後，還有差不多二十分鐘的時間可以給沈延修和妻兒道別。
俺來來說，這短暫的二十分鐘應該好好利用纔是。可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顧思恬卻給了她家老公一個大大的意外，“人家都是提前一個小時進去候機的，你也別再外面磨蹭太久，差不多該進去了吧。”
“你這是在趕我走？”雖然有小豆豆在場，沈延修還是沉不住氣地表現出幾分隱忍的微怒。
“也可以這麼說，反正遲早都是要走的，送別的時間越長越是捨不得。”沈太太依然的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似乎覺得自己說的就是理所當然。
但，他家老公顯然不會認同這樣的理論，“純粹是歪理！我只聽說過送別之前多相處一刻，離開後就會多一句可以回憶的話，哪有你這樣，急着趕人的。”
“有的呀，不信聽我給你講個故事。”不用說，這個故事一定是關於她親愛的爸爸媽媽。
顧思恬講故事的時候，她家小豆豆在旁邊張大耳朵聽着。故事講完之後，沈延修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小丫頭先開了口，“媽媽，那家賣脆皮蛋撻的店還在開嗎？”
吃貨對事物最敏感是再合理不過的事，但此時此刻，小豆豆突然拿蛋撻說事，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怎麼，豆豆想吃蛋撻？”沈延修下意識地順着她的話問了一句。
小吃貨很認真地點點頭，跟着又問，“嗯，爸爸也想吃？”
“之前只是聽說機場1號航站樓有一間甜品店的脆皮蛋撻味很好吃，但還沒機會品嚐。”明明知道是陷阱，沈延修卻毫不猶豫、奮不顧身地往裡跳。
“那……不如我跟媽媽現在去買了給爸爸帶在路上吃？”聽小豆豆這麼一說，她剛纔應該不只是聽到了蛋撻這麼簡單，整個故事的精髓她應該都有領悟到。
“好，你們快去快回，我在這裡等着。”這番話雖然是順着小豆豆的話回的，但沈延修的眼睛卻一直盯着還想還沒從那個浪漫故事中回過神來的孩子她媽。那眼神彷彿在說‘你父親能做到的事，我也能’。
雖然，和當年的顧首長相比，他完全處於被動。但，那份成全的心情是一樣的。
帶豆豆離開之前，顧思恬還不忘一本正經地叮囑一句，“別亂跑，我們回來要是找不到你，蛋撻就別想了。”
回來找不到他？呵呵，這不是正是你想要的嗎。
沈延修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神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大家都知道，分別時最痛苦的事就是站在原地看着對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所以，當顧思恬帶着豆豆轉身離開時，沈延修乾脆找了個背對她們的地方坐下。這樣，她們回頭的時候看不到他漸漸消失的背影，他也可以‘眼不見爲淨’。
雖然有自欺欺人之嫌，但卻是無奈之下對大家都好的結果。
穿過通往1號航站樓的常常通道之後，顧思恬估摸着這會兒某人應該已經聽話地先走了，正準備俯下身跟小豆豆說聲對不起，沒想到，小丫頭的反應竟然比她還快，“媽媽，爸爸已經走了，我們還要去買蛋撻嗎？”
別看她只是個不到三歲半的小不點，其實，她什麼都知道。
顧思恬先是愣了愣，而後又輕快地笑出聲來，“當然要去啊，那家的蛋撻真的很美味，熱飲和果汁很棒，媽媽也想吃呢，豆豆不想嗎？”
“想。”雖然不能跟爸爸一起分享，但美食的誘惑對小丫頭還是很大的。
“好，媽媽先給爺爺打個電話，讓他和奶奶也一起過去，我們一起喝個下午茶再回家。”公公婆婆一定沒想到她和豆豆這麼快就出來，搞不好會被嚇一跳呢。他們都是明事理的聰明人，應該能體諒她和豆豆的一番苦心。
接到兒媳婦的電話，沈爸爸確實嚇了一跳，但考慮到笑笑從小就有這樣的經驗，也曾經跟她媽媽一起送別過，肯定經歷了一些很特別的事。有了這些經歷在先，會有這樣的意外安排也就不足爲奇了。這個時候喝下午茶確實挺適合，罷了，就成全兒媳婦一番好意吧，“你們先準備着，我跟你媽馬上就去。”
倒是沈媽媽還是有點沒轉過彎來，“笑笑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小兩口還是新婚，應該有很多話要說纔對。”
“就是因爲有很多話要說，這麼點時間也說不完，到時候只怕會越說越不想走，倒不如什麼都不說，以一種最意想不到的狀況各自離開，不是更好？”沈爸爸對此表示十分理解，當年他要是也能這麼狠心，說不定就不會在機場看到哭成淚人的她了。
“別說，笑笑這孩子心眼真是多。之前，我還擔心延修嘴笨不會說話，人又老實，會給咱們找個像他一樣老實巴交的兒媳婦，還好沒有。兩人性格互補，在一起正合適。”沈媽媽的疑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說完，還忍不住加了一句，“就像我跟你一樣。”
“是，我嘴笨，你會說。”沈爸爸很好心情地跟已經是老夫老妻的老伴開起了玩笑。而且，這個玩笑還開得不小，曾經做過律師的人居然也說自己嘴笨，那其他人還要不要活了？
即便知道老公說的是玩笑話，沈媽媽也不會隨便附和，“錯，是一個聰明，一個笨！要不是認識你，我恐怕早就被人拐去賣了。”
老夫老妻的兩個人邊說邊笑，很快就到了他們家兒媳婦說的那家甜品店。
來的時候是五個人，現在少了一個，但大家的心情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至少，從表面上看是這樣。
只因，那個人的離開是他們預料之中的必然，即便少了他，日子也還要照樣過。
而此時，他們惦記的那個人已經到了安檢區以內的候機廳。他很幸運，正好有同機的旅客買了笑笑說的脆皮蛋撻，他只是隨便問了一句，那人見他是軍官，居然很大方地送了他一盒。
當然，他肯定不會白要就是了。後來付出的代價是幫那個高中生解了一道很難的數學題。
雖然不在同一個地方，但一家人能在同一個時間吃到同樣的美食，也算是一種很特別的體驗。
只要心意相通，離別又有什麼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