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黑得特別慢，雖是下午六點，但仍能看到天邊火紅的晚霞，晚風襲來，空氣裡漂浮着無盡花香。
蘇晚指了指不遠處的門，對福伯問道：“爺爺奶奶在家嗎？”
“在，老爺和老夫人都在呢。”
福伯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憂色：“小姐，近些日子老爺心情不大好，你有什麼事嗎——”
“福伯你放心，我只是來送婚禮請柬，不是來惹爺爺生氣的。”
蘇晚說着，眸中浮現出某種堅毅的神色，而後拉着江雪城的手直接往裡走。
蘇晚和江雪城剛走過玄關，她朝沙發上一瞥，看到奶奶趙若蘭手裡拿着一疊厚厚的相冊，她扶了扶鼻樑上的老花眼鏡，正仔細地翻看着。
蘇晚看到奶奶瘦弱又蒼老的身影，鼻頭不禁一酸，立刻朝她走了過去。
“奶奶。”
因爲趙若蘭有輕微的耳背，所以蘇晚喊的時候稍微加大了一下音量，但也不敢太高聲，怕驚擾了她老人家的思緒。
趙若蘭並沒有聽清蘇晚的話，只依稀感覺到身邊有人說話，她顫顫巍巍地擡起頭來，眼簾中立刻映入蘇晚的身影。
“小晚，你怎麼回來了——”
那蒼老的聲音中，帶着毫不掩飾的驚喜。
趙若蘭看到蘇晚，激動得差點老淚縱橫，她立刻想要站起身來，伸出手想去碰蘇晚的臉。
自從蘇建凱父女入獄後，這偌大的靜園裡，雖然陳設豪華依舊，卻怎麼看都少了人氣。
蘇晚沒想到奶奶對自己的態度這麼好，她喉頭哽咽一下，連忙伸手握向趙若蘭的手。
“是啊，奶奶我回來了。”
趙若蘭的身體不大好，蘇晚連忙扶她在沙發上坐下。
趙若蘭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欣慰似的笑意，她禁不住地點頭，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眯縫。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奶奶我給你引薦一下，這是我的丈夫，江雪城。”
一直站在玄關處的江雪城也快步走上前來，朝趙若蘭禮貌地頷首致意：“奶奶你好。”
“好好好。”
趙若蘭扶着老花眼鏡，從上到下把江雪城仔細打量了一遍，而後開始絮絮叨叨。
“小夥子長得不錯啊，你是江家的長子對吧？果然是少年英才啊。”
蘇晚聞言忍不住莞爾一笑，就江雪城的年紀，還能說少年，用青年最多了。
趙若蘭掃過茶几上的半冷的花茶，忽地想起了什麼，她將杯子舉起：“你們要喝茶嗎？”
蘇晚看到趙若蘭枯枝般的手，杏眸裡浮現出些許黯然，她連忙拿過趙若蘭手裡的杯子，將它放在茶几上。
“奶奶，我來泡茶吧，你可以跟雪城聊聊天。”
蘇晚甩開腦海中那些不好的聯想，她朝趙若蘭微微一笑，而後跑到飲水機旁接了三杯熱水，依次放入茉莉花茶。
趙若蘭雖然人老了，但是頭腦卻很靈活，很快開始盤問江雪城大大小小的問題。
江雪城都簡單地回答着，沒有讓老人掃興。
蘇晚遙遙地望着正在跟江雪城談天的趙若蘭，心底蔓延過種種複雜的情緒。
好像無論是誰，都逃不過歲月的摧殘，這麼久沒來靜園，蘇晚只覺得奶奶又憔悴了不少，如同一支風中搖顫的殘燭，不知道什麼時候油盡了，燭火就會熄滅。
茶煙嫋嫋而上，熱氣撲在蘇晚的眼睛裡，蘇晚陡然產生了一種想要流淚的錯覺。
蘇晚抿了抿脣角，澄澈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幽光。
她將茶盤放下，開始給趙若蘭和江雪城上茉莉花茶：“奶奶，您和爺爺的身體還好嗎？”
“老樣子，如今人老咯，吃再好的藥啊，也不如你們年輕人有活力啊。”
這句話趙若蘭雖然是笑着說的，蘇晚聽在耳中卻有些難過，她搖搖頭道：“奶奶您還年輕呢，活到百十來歲都不成問題的。”
正當幾人聊天時，背後卻忽然傳來一聲蒼勁的厲喝。
“誰允許你們來的？！”
伴隨着那句問話，蘇晚便聽到樓梯上傳來幾道鏗鏘有力的腳步聲。
蘇晚的心難以控制地咯噔一下，她怔了怔，下意識地就朝樓梯上望去。
發話的人自然是蘇恆無疑。
只見一個蘇恆正噔噔噔地走下樓梯，飛速朝蘇晚這邊趕來，雖然已經將近八十高齡，但蘇恆整個人看上去仍有一種難言的威嚴氣勢。
那雙矍鑠的眼睛，尤其銳氣迫人，好像能穿透人的心臟一般。
趙若蘭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對蘇恆剛纔犯衝的話有些不滿。
“老頭子，你怎麼說話的呢？這是小晚的家，她想來就來，難道還需要誰允許嗎？”
見趙若蘭這樣維護自己，還替她出言辯解，蘇晚又是感動又是酸澀。
“婦道人家，你懂什麼！”
蘇恆怒不可遏地走了過來，那雙精銳的眼睛裡，沉浸着濃郁的戾氣。
“她小小年紀，卻逼着自己大伯和自己姐姐走上絕路，現今她是傍上了江家，路子野了，過着逍遙自在的日子，可是建凱和語柔呢！他們還在監獄裡呢！”
“爺爺，我——”
雖然知道蘇恆對自己意見很大，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如此斥罵，蘇晚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痛。
蘇晚開口想要解釋，可是蘇恆卻完全不屑地掃過她，神情中滿是慍怒。
“連自己的親人都敢下手，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啊？你心眼怎麼這麼歹毒，你是不是希望我們蘇家斷子絕孫啊！”
聲音未落，蘇恆已經渾身控制不住地戰慄起來，他恨恨地盯着蘇晚，他不假思索就揪起茶几上的一個茶杯，直接朝蘇晚扔了過去！
蘇晚根本沒想到蘇恆一見到自己，就會氣急敗壞到這種地步，感受到那嗖嗖襲來的空氣，蘇晚晚了一步纔想到要後退。
眼看那個杯子就要砸到自己，蘇晚受驚過度地眨了眨眼睛。
然而電光火石間，蘇晚身後的江雪城迅速推開了他，而後一手攥向了那個杯子。
沒有想象中的砰然地瓷杯碎裂聲。
蘇晚秀麗的眼眸倏地圓睜，她看到江雪城竟然徒手接住了那個杯子，心一下吊到了喉嚨上。
剛剛她接了三杯剛泡開的熱水！
江雪城這個傻瓜！怎麼能用手去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