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念就那樣瞪大了那雙幾乎快要瞎了的空洞雙眼，看着站在牀邊的他，這個她的丈夫，這個爲了初戀，爲了她的腎，來接近她，一直以來都口口聲聲說，只愛她的男人……
他的身影，還是那麼修長挺拔，渾身上下皺巴巴的衣服包裹着，依舊蓋不住他身材的偉岸，甚至，這樣頹廢的他，另有一股魅力。
還是那張英俊逼人的臉啊，還是那熟悉深入骨髓的五官，還是那麼帥氣，那麼好看，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啊，他還是那個當初從走廊上經過的他，那麼耀眼，那麼英俊不凡，那麼迷惑她……
往事歷歷在目，回想起一件，她的心裡就會多痛一分，厲庭琛啊，以前的甜蜜那麼多，你是怎麼樣僞裝出來的呢，你的演技，好到比那些好萊塢的影帝都要強悍呢……
“你的臉……”
她張開乾燥起皮的脣瓣，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厲庭琛明顯一愣，手不自覺地伸去撫上了自己的俊臉，臉上連忙露出了溫情，“沒事的，只是一點小傷，你不用擔心我，你痛不痛，對不起呢，又害的你受傷了……孩子……念念……孩子還會有的……”
他的話，讓她不禁覺得格外好笑，他以爲她是在關心他嗎？還有什麼叫做孩子還會有的……這個孩子，註定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的！別說沒有流產，就算是保住了，她也不會要！他的孩子，和他有關的任何東西，她現在全都不要！
閉了閉雙眼，強硬地將眼裡的淚水和疼到快要窒息的心給壓抑了下去，她的臉上繼續帶着笑容，然後無力地伸出一隻手去，朝着他而去……
“厲庭琛……你把你的臉伸過來，讓我摸摸好嗎……”
那三個字，厲庭琛，此刻讓她用沙啞的聲音發出，卻是再沒有了往昔的依賴和親密溫情，有的，只有殺意，絕望，還有那嘲笑，是在笑她自己，也是在笑他。
男人以爲她是在關心他，都來不及掩飾臉上的喜極而泣，連忙抓住了她的手，俯下那高大的身影來，將他的那張因爲捱了喬煜一拳而淤青的俊臉湊了過去。
顧一念伸手，無力地顫抖着摸着他那棱角分明的側臉，那觸感，還是和以前一樣呢，顧一念還記得，那一天在B市，那美麗的夜晚，那對着大海的窗邊，她依偎在他的懷裡，他抱着她，也是這樣，用這隻手一邊摸着他這側臉，一邊笑着對他說，要他永遠愛她。
當時的他是怎麼說的啊……
哦，對，他當時的回答是，不是永遠，是生生世世……嘖嘖，當時的她笑的可是開心甜蜜呢，結果這才幾天啊，一回了A市，男人這精心編制的謊言被她戳破了，然後她現在就變成這樣了，沒了孩子，心碎一地，殘破不堪……
顧一念的眼角一點點地斷線，淚水一點點順着臉頰落在了牀單上，一點點暈開，厲庭琛看着，心疼不已地皺着劍眉想要去抹她臉上的淚，但是下一秒，她放在他臉上的手猛地收緊，然後，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不顧
全細胞都在緊縮的疼，狠狠地，朝着他臉上扇了過去……
啪！
清脆的巴掌聲，無比突兀地響徹在了這清晨的病房裡。
窗外，陽光一片明媚，那麼美好的春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但是裡邊，卻是如此地沉悶壓抑，窗內窗外，已然是兩個世界，就像他和她，儼然是滄海桑田。
男人就那樣俯身站在牀邊，一動不動，側臉火辣辣的發疼，但是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充滿死寂，倒是顧一念，因爲下了十足的力道，全身的傷口牽扯着，痛的她直吸氣，但是那手，終是無力地落在了牀上……
“念念……”
他又喚她的名字，但是打完他的她，已經氣喘吁吁，什麼時候，打人都這麼累了呢，她是個警察不是嗎，曾經那麼彪悍的女漢子，因爲愛他，將自己磨成這樣溫婉的小女人，顧一念，你是有多麼傻啊！
慘敗的臉上帶着自嘲的笑，她已經轉過臉去，連看，都不願意再多看他一眼。
他不配！
然而下一秒，她無力垂下的手卻是被男人給抓了起來，顧一念一怔，不由地又睜開雙眼來，卻見他抓着她那隻還因爲狠狠給了他一巴掌而發疼的手放到了他剛纔的臉上，輕輕摩挲，一雙血紅的眸子帶着溫情地笑意，直直地盯着她：“多打幾下吧，一下不夠，念念，多打幾下，讓我心裡好受點……”
一巴掌算的了什麼，只要她願意，他都可以親自將刀拿來，送到她面前，讓她殺了他，只要她原諒他的欺騙，原諒他之前的愚蠢的行爲，原諒他對她造成的傷害……
顧一念眼裡驚詫的目光飛快地閃過，但是就只有那麼一瞬間，因爲被淚水遮擋着，男人看不見，但是接着，她卻是緩緩地勾起了慘白的脣角，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在他通紅眸子底下放大……
“厲庭琛，我就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拋開要利用我的腎臟，哪怕只有那麼一刻，你有沒有愛過我……”
“有！”
她無力沙啞的低低話音剛落下，他鏗鏘有力同樣沙啞的聲音隨即響起，接上了她的話去，不僅如此，他一直望着她的通紅雙眸，和她一樣，開始變得溼潤……
厲庭琛一下就抓緊了她的手，貼上了自己還在被她扇的發疼的臉，痛苦一下就從心底涌現在了臉上。
“我愛你！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愛你！念念……我愛你！我知道，你現在恨死我了……孩子沒了，是我的錯，我承認了，昨晚我和你解釋過了，一開始，我是帶着目的接近你的，因爲韻韻！我要對她負責，我欠她一條命，念念，你能懂我的糾結嗎……所以一開始，當我找到你的時候，我欣喜若狂，終於可以救韻韻了……我可以卸下我身上的責任了，但是和你結婚以後，我一點點地被你所吸引，一點點淪陷，當我發覺我不能愛上你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深深地愛上了你，無法抽身，我好恨，爲什麼，偏偏是你，那麼愛的你，可以救韻韻……”
第一次，他在她面前說着心裡話的時候，他哭了……他落淚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在孩子沒了，她心死了，她對他絕望了的情況下，他落淚了……
狹長的鳳眸眼角，一點點，液體緩緩滲下……這個一直以來都堅毅的男人，哭了……
然而牀上的她……
顧一念靜靜地看着，看着他激動地解釋着一切，看着他落下了淚，看着他臉上出現那麼多痛苦的神情，如果是以前，說不定她肯定又會心軟了吧，但是現在，此刻，她破碎的心，依舊是那麼冷硬。
因爲太疼了……疼過太多次，都已經沒有知覺了，又怎麼會軟的下去呢……
通紅的眼裡沒有了活人該有的生機，她輕輕扯了扯脣角，死寂的臉上露出一抹無比勉強地微笑，對着俯下身靠在牀頭上的他，如此放大的那張俊臉……
“是嗎？真是可笑啊……”
她的話，讓他一怔，接着，顧一念抹了抹眼角的清淚，緩緩地撫上了自己的心口，平靜看着他繼續說出無比狠心的話：“真是噁心呢，我竟然被你這樣的人給愛過，厲庭琛，知道爲什麼昨晚那輛車子衝過來的時候，我推開你嗎？”
他那晦暗如深佈滿苦澀的臉上微微一抽……
然後，她繼續笑着說：“第一個是，我想看着你痛苦地活下去，爲你的罪孽，爲你玩弄了這樣一個愛你的我，而不安心地活下去！”
“第二個是，我想要我死，連帶着你的孩子一起，是的，你的孩子，就算現在保住了！我也不會要！幸好他沒了呢！厲庭琛，所以關於你的一切，我都不要！這下我可以跟你斷的乾乾淨淨了！”
她倏地激動了起來，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字字誅心，也將他的心給狠狠地劃開，鮮血淋漓，啪嗒啪嗒地在滴着血……
血液瞬間在那個瞬間沸騰，他站直了身子，只覺得喉間感到一片血腥，憔悴的高大身子，也因爲剛纔她這番話，而在那兒晃動……
“厲庭琛，我們離婚，從此以後，我們各不相干，永遠不要再見！”
如此絕情冰冷的話，如果不是此刻親口聽到她說，厲庭琛實在難以相信，是從他那念念的嘴裡說出來的。
下一秒，他抿緊成一條直線的薄脣張開，“不……”
就那麼一個字，就說明了他心中的意思，不離婚，永遠都不，死了也不。
顧一念繼續冷笑，就彷彿，早就知道了，霸道自私的他，會說出這樣的一個答案。
閉了閉雙眼，她真是一點都不想看他了呢，輕輕地掀開被子，撫上自己的腎，她笑的無比冰涼：“不離婚，是因爲還沒玩夠我嗎？還是說，你還盯着我這顆腎呢？對哦，那個韻韻病危了呢，她撐不過明天晚上了呢，好啊，我可以把腎捐給你心心念唸的韻韻，反正現在孩子沒了……你不用顧忌了……只要你和我離婚，只要你放我走……只要你和我斷的乾乾淨淨！你想要腎，還是其他什麼，我都給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