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九重天

白沙平滑如上好的絹緞,黑色的海浪捲過來,又退下去,沙灘卻仍是那麼一塵不染,潔白如昔,在明亮的光線下,散發着令人心神放鬆的韻味。

葉子洛立在半空,神識迅速擴張着,沙灘美麗又平靜,深處似有生命的跡象。那生物的波動十分古怪,若有若無,讓他一時無法斷定它的存在。

突然,那生物的波動強烈起來,與此同時,葉子洛渾身一震,一種劇烈的痛楚穿透他的身體,那種疼痛好似一把利錐狠狠地扎過腦門,猛烈的刺激下大腦一陣空白,似乎持續了漫長的時間,又似乎只是很短暫的失神,葉子洛抖然清醒過來,低下頭看見自己沒有盔甲防護的腹部出現一個洞,血水噴涌而出——就在剛纔,有一股無名的力量從他的背後用利器穿透了他。

然而神識的範圍內,除了沙灘深處那異動的生物外沒有任何其它的生命痕跡。

葉子洛急速向海邊撤退。一退之下,訝然發現一股巨力從下面拉扯着自己!

再低頭一看,葉子洛駭然而驚,他的影子,他落在沙灘上的影子明顯被什麼東西扯住了,影子被拉得變了形!

這是通過影子發動的攻擊!葉子洛腦中靈光一現,突的想起蒼大說過魔界手段中有種襲影術——通過對影子的傷害和攻擊影響到本體,令人防不勝防,是相當厲害的手段!

這也就解釋了爲何他身周明明沒有任何靈力波動,卻被直接命中要害,也難怪老傢伙毫無防備之下中了招!

葉子洛深吸口氣,也不躲了,強忍疼痛,直接用天雷轟下去,天雷傷不了自己的影子,對抓影子的生物卻有傷害。

一通天雷後,沙底深處那隻生物化作碎片,沙灘被炸出個深坑,那隻生物的殘片血肉模糊地躺在那裡。

葉子洛急忙用丹藥內服外敷。一邊大爲苦惱,他可以爲自己設防禦陣,但是他沒辦法讓影子受到保護啊。

這怪物的攻擊還有些毒性,葉子洛只覺得傷口火辣辣的,好似在不停地擴大,狠狠心將發青的肉塊都割掉,重新上了藥,心中慶幸受傷的角度有些偏,否則正好撞上腹部的內丹可就冤了,二來也正因爲在內丹附近,靈力一直如小溪流淌,在受到傷害的剎那本能地保護了臟腑,加上修真界的靈丹妙藥,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着。

不過內傷的痊癒不是一時三刻就能解決的,還需日後加以調理。

葉子洛綁好傷口後,乾脆落在沙灘上,擴大玉版的防禦陣範圍,將影子完全籠在其中,雖然這樣玉版的防禦時間會減少一半,但是安全無虞,也算失有所償。

流沙渡很寬,葉子洛以幾乎是擦着沙灘的角度飛着,邊和吸魂石裡的老傢伙談上了。

聽葉子洛說了經過,老傢伙恍然大悟,大叫:“原來是那幫妖物,我怎麼當時沒想到呢?嘖嘖,不過也難怪,這只是傳說中的怪物,誰也想不到它們竟出現在這裡。”

“到底是何物啊?”葉子洛捧場地追問。

老傢伙一面用手梳着亂糟糟的鬍鬚,一面搖頭晃腦地賣弄着:“年輕人,有沒有聽說過含沙射影這個詞啊~~~~~”

“聽過啊。”

“含沙射影指的就是這種生物,它們躲在沙中或水中,口中噴出沙子之類的物體射向人的影子,人身上相應的位置就會受傷。當真是很陰險詭譎啊,也難怪我當初着了道。人們稱它們爲沙魊。”

“想不到有這麼一說,真是長見識了。”葉子洛饒有興致地道。

說說笑笑間,已扔了數張防禦玉版和天雷玉版,流沙渡也有驚無險地過了。

在明媚的流沙渡一側,涇渭分明地是一片蔥鬱沼澤,天空湛藍純粹,沼澤中綴滿一叢叢一簇簇綠色植物。

伴着一聲長長的鳴叫,一隻展翅大鵬劃破長空,它寬翅微擺,以高傲的姿態輕鬆滑翔於風中,自由,又充滿王者的威嚴,令人心生讚歎。

似乎以這聲鳴叫爲契機,沼澤剎時變得熱鬧起來,小水流流動的動聽聲響,清脆的鳥鳴,低低的蟲鳴,一切充滿無限生機。

葉子洛在低空警惕地飛掠着,這似乎只是個單純的野生世界,無論是那一望無垠藍得透亮的天空,還是底下茂密草尖的鮮綠,都讓人興不起一絲絲與亡靈有關的聯想,甚至想不到這是幽冥天。

葉子洛甚至想好好地在太陽下曬一曬,暢快地飛翔長鳴,好似那驕傲的大鵬一般。

綠色越發蔥鬱濃密,由低矮的藤蔓和灌木,漸到數人高的樹木,好似到了亞熱帶的雨林,密林間到處是連通的清澈河流,嘩嘩水聲,陽光下透亮的水波,無一處不引誘着葉子洛想痛飲一番的**。

眼前豁然開朗——這裡是個圓形的小小池塘,上源是段落差不大的小小瀑布,另一頭彎延穿過樹木伸向遠方。四周都是濃綠的植株,水中倒映着這翠綠,藍天,和水底清澈可見的游魚、鵝卵石,空氣中滿是水氣的溼潤和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在瀑布邊的山石上蹲下,腳下是碧綠濃重的青苔,溼滑不堪,葉子洛捧起一口水,水波觸手清涼,可以想見其甘甜的美味。

葉子洛嘆口氣,放開手,任那掬水歡快地滴落回去。

一隻大樹葉做的水瓢盛着半掬水緩緩飄到葉子洛面前。

順着來勢看去,先入眼的是飄浮在水面上的碧色青紗,青紗隨着水波緩緩漾開,像是水蓮初綻。青紗之上是一雙素手,纖長圓潤,指尖水嫩,似能透過晨光,一對瑩白的玉鐲套在皓腕之上,越發襯得肌如白雪。柔滑青絲簡單又隨意地用樹葉的嫩莖束着,少女的面龐纖塵不染,如晨星的眼眸淡淡地瞟了葉子洛一眼,隨即她輕舒手腕,那載着她的小舟輕輕地飄向河道。

葉子洛暫時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之前霧影人形中的女子美則美矣,但是卻顯得蒼白沒有靈性,若和方纔的女子一比,又簡直如路邊的石子一樣普普通通了。

若有什麼可以形容,大概就是水做的人兒,那是山林水澤的仙子,葉子洛無意識地嚥了口口水,再不猶豫地將頭扎進溪流中,讓自己清醒的同時也痛飲了一回。

他哈哈大笑起來,遠遠的,傳來一陣清靈婉約的歌聲,這等美麗不似凡塵的女子,便只有素衣姑娘可以比擬一二,兩人相比,素衣姑娘是月中冰潔的月娘,而少女則是水邊的一顆靈珠。

再者,就在被那美貌所驚的片刻,葉子洛按老規矩用神識探了過去,結果被擋在其外。

那麼對方的修爲可想而知。

不管她是誰,有這樣的靈性和清澈如水的眸光,也不枉他闖這亡靈沼澤一次了。

少女的歌聲清脆甘美如山泉之水,又悠揚飄渺,歌詞完全無法聽出,吐字極少,葉子洛雖不通韻律,聽了那曲,亦覺心曠神怡,只不過在那清幽飄蕩的歌聲中,又似乎隱藏着一抹淡淡的落寞。

一曲歌罷,葉子洛的耳畔尤有餘音環繞,而面前的密林悄悄地閃開一條小路。

葉子洛毫不遲疑地走了上去,無論是樹木還是草地、河流,有靈性般地讓出一路小徑,就這樣,每每走到盡頭,小路又橫空出現。

不知覺間,就來到了亡靈沼澤的邊緣,那座青石山與亡靈沼澤交際的邊緣樹着一塊石碑。

葉子洛又見到了那位女子。她立在石碑前,長裙及地,碧絲束腰,斂衽垂眉,姿態高雅嫺靜。長長的睫毛在白嫩臉龐上投下扇形的陰影,渲染出一點憂鬱。

葉子洛走過去了行了個禮,也不說話,默立一邊。他如此輕鬆地走過亡靈沼澤,想來是這女子的手段。在此守候,怕是有事相問。

女子終於開口:“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能夠從暗獄天來到亡靈沼澤。你是從那裡來的吧?還是一個人類~~~~~”

葉子洛聽見她話中隱隱的期待。“是的,我是從暗獄天來。”他很慶幸自己不必讓她失望。

“那麼,你在那裡有沒有碰到一個人?嗯,也是一個亡靈?”女子淡漠的語氣中不自覺地透露出太多急切。

葉子洛一笑,想必這絕美的少女在那裡有牽掛的人呢,這樣纔對,這樣美麗動人的女子應該是多情婉約的,若是她記掛着什麼法寶才令人扼腕嘆息呢。

“我是碰到一些亡靈,不知姑娘想要找什麼樣的人?”

“我想找的人,你應該碰到了~~~~”她忽然一笑,笑容之美,有如明珠生輝,使人目奪神移,那一笑裡有太多情思太多纏綿太多記憶,一瞬之後,笑容就已凋零。

她平靜的語氣中有種惆悵的意味:“我從你身上感應到一點他的氣息。數千年了,他受了很重的傷,靈魂碎片掉下去了。那個碎片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不知道。你一一告訴我你在暗獄天裡的經歷,好嗎?”

她如星子溫柔明亮的眼睛注視着葉子洛,葉子洛立即點頭,對着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又是如此誠懇,誰都無法拒絕。

葉子洛說到了號角,少女微微動了動秀麗眉尖,葉子洛說到了灰袍人,少女閃過疑惑神色,葉子洛說到灰袍人不記得很多事了,少女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可以讓我看一看你的吸魂石嗎?”

她的眼光中已充滿期待和害怕失望的擔憂,葉子洛想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直覺少女口中的“他”想必就是灰袍人了。

不過,他有點難以想像灰袍人那樣的個性爲何會有這樣仙子般的情人?只是,看少女爲之所動的神態,竟又覺得這一切是那麼地理所當然。

吸魂石落在少女潔白如素的手心上。

少女的手慢慢撫着吸魂石,有如在愛撫情人的髮梢眼角,那輕而短暫的動作,竟是如此深情依戀。

她的身子一顫,輕輕咬住柔軟的嘴脣,將吸魂石還給葉子洛,彎腰福了一福:“多謝你了,小兄弟。”她不會錯認那人熟悉的靈魂力量,哪怕他變成任何模樣。

兩顆珠淚在她眼中滾來滾去,她強忍着不令落下,垂首暗暗拭去,她笑道:“我可以告訴你什麼是幽冥天,甚至告訴你如何離開,作爲你救了他的答謝。”

“救了他?我想還談不上吧,我只是想把他帶上煉魄天罷了。”

女子搖搖首,寬袖一揮,憑空變出木質雕花桌椅。她執起桌上烏色暗暗閃着金光的蓮花茶壺,從壺口倒出一杯淡雅的香茶。

“很久以前,人們都喚我爲姽紫姑娘,我比小兄弟虛長萬餘年,小兄弟若不見棄,可願姐弟相稱?”在看到葉子洛震驚的神情時,少女抿着脣淺淺地笑着。

“姽紫大姐,你到底欠了那死老頭什麼陳年舊債啊?”雖然早知修真者看上去年輕,可一個“萬”餘歲的“老妖怪”,咳,請恕他驚嚇之下口舌無措吧?——還如此年輕貌美,無論神情面相,皆是十**歲豆蔻模樣。

話說回來,她身上的氣韻豐華,本就不是十七八歲沒有閱歷的少女可以擁有的。

“——死老頭?”姽紫卟哧一笑,她因爲心中結解,籠在身上那縷淡愁不見蹤影不說,還展眉而笑。

葉子洛也爲無意中做了件好事開心得很,不過心裡總覺得這兩人的配對古怪。

“故事很長。小兄弟,不介意的話,一邊喝這四季萬芳茶,一邊聽我說這段往事。此茶由數種幽冥界獨特的鮮花製成。人類修真喝了,也會有些好處的。”

“多謝姽紫大姐。”葉子洛端起小小的茶杯,茶杯是別緻的荷葉杯,不知是何質地,瑩瑩地透着光。杯中水色微綠,似飄着些隱約緋紅,才端起來就聞到一股好聞之極的香氣。

“你也知道了這是幽冥天。好比人類的修真界只是一個統稱,其實修真星球無數一樣,鬼衆修行者亦有許多不同的修煉場地,很久以前,幽冥天成爲鬼衆修行者的聖地。冥皇幽諦得到衆人臣服,手下有四大將軍八方鬼王。那一年天地大變,神魔鬼仙各界皆亂。幽諦大人雖強,那神人、魔皇、仙帝也都極爲強大。一場混戰後,幽諦將幽冥衆人遷至其他鬼界,自己卻失去蹤跡。很多人認爲他凶多吉少,幽諦大人的四大將軍,有一位已然戰死,一位去尋他的屍首,也不知去向,一位則責怪自己沒有起到護衛大人的重責,終日悔恨難解,滯留荒廢的幽冥界中,結果被幽冥天星位移動時產生的爆炸撕裂了靈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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