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宮中便有這等流言,長公主難道不知?”許儒亦清俊風華的面上漫出半縷怔詫,神色也微微而緊,緊鎖着鳳瑤的後腦勺,極是認真的觀她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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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瑤心口一沉,着實未料事態會如此發展。但不必多想,也知這流言傳道之事定是柳襄搗的鬼了洽。
“這流言,本宮倒當真不知,但不過是柳襄煽風點火搗的鬼罷了,何能爲信。”
鳳瑤嗓音幽遠冷沉,淡漠清冷。
許儒亦目光依舊焦在她身上,“流言雖不可信,但流言也可畏。微臣知長公主允柳襄入宮自有目的,但還是莫要與柳襄走得太近,畢竟,柳襄那人不可小覷,且還滿身媚術,不得不防。”
這話入耳,聽着似如關切,但若是細聽,卻又不能察覺那語氣中交織着的牴觸與無奈。
許儒亦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明白。只是既有這等待的決心,便也要做足失落失望甚至無奈的準備。畢竟,她姑蘇鳳瑤,已成負心之人了。
鳳瑤並未回話,思緒幽遠,足下步伐依舊緩慢得當,並無半分異樣,待得半晌後,她才隨意擡眸朝天空掃了一眼,只見,今日,竟又是一個豔陽天。
待抵達幼帝寢殿,出奇的,贏易竟是不在,幼帝仍是虛弱的仰躺在榻,小小臉頰蒼白無色,便是見得鳳瑤與許儒亦前來,他也僅是躺在榻上嘶啞的喚了一聲,隨即便毫無興致的不說話了,神色滯然呆然,悲慼重重。
國師正坐於幼帝榻邊,褶皺的手稍稍從幼帝額頭挪走,似是剛爲幼帝把了脈鈐。
“徵兒今日如何了?”鳳瑤放緩了嗓音,朝幼帝低聲而問。
待得這話落下,幼帝毫無精神的搖頭不說話,瞳色依舊悲慼。鳳瑤心疼之至,眉頭一皺,目光則朝國師過來,國師緩道:“今早爲他施過針了,身子骨已有好轉。”
他這話不起不浮,壓抑沉沉。
鳳瑤聽得出來,他這話並非實話。只是此番在幼帝面前,也不敢多做表露,僅是順着國師的話朝幼帝寬慰了幾句,隨後,在旁的許儒亦已讓殿中守着的許嬤嬤去御膳房傳膳。
僅是片刻,許嬤嬤便去而復返,不僅讓宮奴端來了午膳,也將御膳房今日特意熬製的天山雪草粥端了過來。
幼帝毫無食慾,鳳瑤百般相勸,他才稍稍吃下半碗雪草粥,後似是累了一般,仰躺閉眸,再不言話,悲慼絕望的模樣令人心碎。
鳳瑤強忍心緒,扯着被褥爲幼帝蓋好,隨即與國師等人一道出了內殿。
待在外殿坐定,許儒亦率先動手爲鳳瑤盛了一碗雪草粥,國師眼角微挑,目光朝許儒亦落了兩眼,神色微雜,並未言話。
鳳瑤就着粥草草飲了幾口,也是毫無食慾,隨即無論許儒亦如何勸,再不動筷。
整個用膳氣氛,無疑是有些壓抑尷尬,待得一頓飯終於完畢,國師神色微動,目光朝許儒亦落來,無波無瀾的道:“本國師與長公主有些話要說,皇傅可先避避?”
說着,似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繼續道:“三皇子近來身子也不適,情緒也莫名低落,這天山雪草極是珍貴,浪費不好,便有勞皇傅將這些天山雪草給三皇子送去吧。”
國師這話雖說得委婉,但鳳瑤與許儒亦皆是心如明鏡,他這是在趕人。
許儒亦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未料相處這麼久的國師竟也是略微防着他的,只是國師要防他什麼,他倒也有些不明。
他許儒亦爲大旭可謂是兢兢業業,對長公主也是一心一意,若論這大旭上下誰最忠骨,除了他的恩師之外,便也非他許儒亦莫屬。
他眼角微微一挑,修長的指尖摩挲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未答話,直至鳳瑤出聲令他,他纔回神過來,朝鳳瑤微微一笑,恭敬道:“微臣知曉了。告辭。”
嗓音一落,緩緩起身,朝鳳瑤與國師雙雙有禮而拜,隨即親自擡手端了桌上的天山雪草粥,轉身出殿。
待得許儒亦身影徹底消失在殿外深處,國師搖頭嘆息,脣瓣一啓,又是一句,“孽緣。”
這二字,鳳瑤以前也是聽過,甚至還被這二字傷得滿心破碎,體無完膚,而今再聽國師言道這二字,心底驀的大抽,連帶面色都沉了下來。
“鳳瑤以前似是聽國師說過,許儒亦此人忠心耿耿,可重用。”她也不打算揣着疑慮,待目光剛剛落定在國師面上,便低沉直白的問了話。
國師面色幽遠之至,眉頭似是染了半截風霜,竟是突然間增了幾許滄桑之意。
“許儒亦對大旭雖是衷心,對你雖是好。只可惜,此人也是個倔人。而一旦此人心有目的,心有野心,那時,自也是脫繮之虎,你持不住。”國師低沉幽遠的回了話。
是嗎?
鳳瑤瞳孔一縮,面色驟然深邃開來,一股股悵惘之意,肆意在心底蔓延。
她最是不想發生之事,終還是被國師如此直白的道出來了。而今放眼這朝堂之上,許儒亦便是她的左膀右臂,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與許儒亦鬧僵。
只是,如今許儒亦對她這般執着,她一直冷對似也不是辦法,如此,她該怎麼做?
又究竟要以何種法子,纔可消許儒亦的情,消他心頭的愛?他最初是敬佩於她的勇敢,後是傾慕她這個人,倘若,他若知曉她姑蘇鳳瑤並非他想象中的那般好,那般潔身自好,那般正直不阿,他可會心生失望?
從而,失望越大,愛意便也越少?
思緒翻騰不定,各種揣度與心思皆在心底盤旋搖晃。
待兀自沉默半晌後,她才強行按捺心神,低沉無波的道:“國師之言,本宮記下了。”
短促一句,不願多說,算是應付了國師的這話題,隨即也不準備耽擱,當即將話繞到了正道上,“昨夜本宮送來的血……”
國師正了正臉色,語氣卻莫名的複雜深沉,“我驗了。”
鳳瑤耳朵一尖,下意識緊着身子認真而待。
則是片刻後,國師繼續道:“那血對那蠱毒,的確有解毒之效。只是那血似也有些不當,稍稍夾了寒毒,幼帝還小,一旦寒毒入侵,雖不致命,但也是,極容易大病。”
鳳瑤心口一顫,悵惘幽遠,一道道無奈甚至悲涼之感,霎時充斥內心。
爲何用盡全力的想護一人安然,但又爲何會這般艱難?
命運總也是如此的無情弄人,肆意玩鬧,似是人的生死在它手裡,不過是茅草一般,雖是都可彎可折。
只可惜,人的力量也是卑微,她姑蘇鳳瑤如今,也做不得什麼,但如今面臨的選擇,卻終究令她再度爲難,甚至是,心驚肉跳的爲難。
究竟,柳襄的血,要不要給幼帝用?
若是不用,一時之間也難以尋得解藥,幼帝性命堪憂;若是用了,柳襄的血帶寒,對幼帝又極是衝撞,會讓他大病。
她該如何做呢?
久思搖曳之下,她擡眸朝國師望來,“國師以爲,那人的血,可要給幼帝用?”
她將這抉擇推給了國師。
國師眉頭微蹙,神色幽遠磅礴,但沉默片刻,嘆息一聲,“再等幾日。許是幾日後,我便研製出解藥了。”
鳳瑤似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點了頭,甚至自打從道行山離開之後,這也是第一次如此的贊同國師的話。
只奈何,這般贊同之意,不過持續了一日,待得後日黃昏之際,幼帝的再度毒發,霎時令她推翻了先前的所有決定。
這日黃昏,陰沉的一日的天,終是下了雨,傾盆大雨。
初冬之中,鮮少會下如此大雨,黑雲壓頂之中,似要將整個皇宮徹底吞噬一般。
幼帝莫名的再度毒發,情況危急,呼吸時有時無,國師強行爲他施針灌藥,便是額頭都冒了冷汗,指尖的銀針都略微發顫,但經過幾個時辰的搶救,幼帝終還是不曾睜眼,且呼吸越發薄弱,隨時都像要斷掉。
鳳瑤終是崩潰,滿心的淡定,終是抑制不住的徹底碎裂倒塌。
她頓時衝出殿門,衝着門外守着的許儒亦大喊,“去喚柳襄,喚柳襄來。”
猙獰如魔的嗓音,令許儒亦與殿外的其餘宮奴驚顫不輕,許儒亦面色驟然一變,沉默片刻,而後急忙轉身就走。
待得夜色越發深沉之際,殿中燭火搖晃,國師也全然無奈的停手之際,柳襄終是依舊一身大紅薄紗的衣袍,邁着稍稍焦急的步子,跟着許儒亦來了。
從不曾有過哪一刻,竟會對柳襄的突然出現這般期待。甚至這份期待似如魔怔了一般,待得柳襄剛前腳踏入殿門,鳳瑤便陡然衝了過去,冰涼的指尖瞬時扣住柳襄的手腕,拉着他便迅速朝內殿行來。
“長公主如此急着喚柳襄過來,是有何事要吩……唔。”
待得剛在幼帝的榻旁站定,柳襄剛柔和纏蜷的出聲,卻是後話還未道出,一道森涼的東西便在手腕處破開。
瞬時,他清晰的察覺到了皮肉裂開的劇痛,到嘴的後話也驀的噎住,甚至抑制不住的悶哼一聲。
鳳瑤全然不曾理會他的反應,拿了榻前矮桌上擺放的藥碗,將藥徹底倒掉,便開始猛接柳襄手腕刀口處溢出的血。
她終歸是妥協了。
國師僵立在一旁,眉頭大皺,此番也知鳳瑤最初拿給他驗證的血是出自何人身上了。只是,面前這滿身大紅的男子,面相太過妖異,性子與城府也稍稍看不通透,像是不可小覷,雖第一眼便對此人不喜,但幾番猶豫,卻也終歸未出聲阻止。
寒毒之症,不至於讓人送命,但蠱毒之症,卻會讓人殞命。
是以,這人的血雖有缺陷,但此番終是能解幼帝之危,渡他撐過此劫。是以,寒毒與否,在此際看來終是不重要了,只要幼帝性命保住,寒毒,可再慢慢治。
柳襄咬緊了牙關,拳頭下意識緊握,此番也是看不明事態了,也未出聲。
待得鮮血滿碗,鳳瑤一把將他的手鬆開,隨即扶起踏上的幼帝,便將碗中的血朝幼帝口中猛喂。
幼帝已無意識,早已喝不盡血,鳳瑤抖着手大灌,鮮血順着幼帝嘴角溢出,道出都是赤紅一片。
柳襄的手腕火辣辣的疼痛着,頓時擡手點了手臂的穴道,隨即撕了一截衣袍便將手腕傷口包紮,眼風裡又掃到鮮血自幼帝嘴角溢出,大肆浪費,縱是他心有淡定,此番也不免看得看得滿目血紅,心頭髮緊。
傷口似又莫名的緊了一下,他抑制不住的低聲道:“長公主,先點皇上的穴道再喂。柳襄身子骨瘦削,全身就這麼點血,經不起你如此浪費。”
他是怕鳳瑤這一碗血浪費後,再當場再從他身上取一碗血來。
他柳襄雖也不是害怕受傷流血的人,但也經不起這般折騰纔是。
待得嗓音落下後,他稍稍緊着目光朝後退了兩步。
鳳瑤這才反應過來,心口顫抖劇烈,只道是關心則亂。
她強行鎮定,驀的開始爲幼帝點血,而後繼續灌血。
這回,整整半碗血,全數對幼帝灌了個通透,又許是最後一口血稍稍噎住了氣管,幼帝頓時嗆咳出聲,隨即睫毛竟虛弱的顫了兩顫。
鳳瑤滿身都是沾染的鮮血,瞳孔顫抖不穩,頓時嘶啞猙獰的道:“國師,國師,且來看看。徵兒像是動了。”
國師面色一緊,頓時上前,待從鳳瑤身上接過幼帝后,迅速把脈。
氣氛沉寂,剎那似如凝固。
鳳瑤僵坐着,一動不動,心生驚懼。
則是半晌後,國師終是鬆了口氣,“血到毒緩。皇上,緩過來了。”
這話入耳,柳襄瞳孔一縮,似覺手腕的傷口又驀的劇痛。
那人果然未騙他。
血到毒緩,幼帝果然是緩過來了,只不過,這可是意味着,日後他柳襄,便要一直成爲這幼帝的產血之人?
思緒至此,渾身也驀的一寒,卻又是片刻,他勾脣而笑,整個人再度恢復了柔魅嬌然,風情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