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婷微微笑了笑，環顧四周淡淡道，“其他同志還有沒有不同意見？我說老李，老董，你們幾個不要老是這麼沉穩嘛，今天的黨委會就是研究中層幹部，該提拔誰、不該提拔誰，咱們要暢所欲言嘛！”
聽到孟春婷點了自己的名字，副經理李磊尷尬地一笑，“孟總，是這樣，這兩個同志都是新來的同志，我對他們都不太熟悉，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嘛，呵呵——不過呢——”
李磊突然話音一轉，玩味的目光掃了臉色陰沉的趙春林一眼，繼續朗聲道，“不過呢，我倒是建議提拔周南同志！我對這兩個同志都不熟悉，不偏向誰，只是就事論事！新項目開發辦是業務部門，不是辦公室這種事務姓部門，還是需要一些懂專業的同志來做工作的。”
冷眼旁觀了這麼久，其實其他領導也都看出了一點苗頭。
已經非常明顯了，一把手孟春婷更傾向於提拔周南。而既然孟春婷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顯然說明周南背後有更大的來頭。
李磊的話音一落，副經理董彥春也笑笑道，“嗯，我同意老李的意見。畢竟，公司現在急缺周南同志這樣年輕有爲的專業姓人才，同志們，我們要留住人才啊！”
李磊和董彥春這麼一唱一和，剩下的佔新奎和杜濤兩人也都隨聲附和，徐建國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而趙春林和孫博的臉色則變得非常難看。
很顯然，他們也悟出了其中的道道，醒過神來。
望着對面那笑吟吟的徐建國，趙春林咬了咬牙，心裡憤憤不平地咒罵了幾句。
其實今天兩人在黨委會上的爭鋒，表面上看是爲了各自支持的人選，其實是長期積累的矛盾的爆發。徐建國分管黨羣，位居班子第三，論資歷他比趙春林要老，任職時間也長，但趙春林卻成爲了公司的二把手，這讓徐建國一直就不太服氣。
趙春林剛要再說幾句，突然聽到孟春婷慢條斯理地笑了笑道，“沒錯，老李和老董說的很對，這周南同志確實是一個人才！”
“之前，我曾經比較好奇，他是市公安局周局長的公子，又是名牌大學頂尖學院畢業的高材生，無論如何進政斧機關應該沒有問題吧，怎麼跑我們這裡來了？經貿委的顧長河顧主任也跟我說過，當初他是準備將小周弄進經貿委的中小企業辦公室工作，但這小子卻不肯去！”
“我找周南談了談，大家猜他怎麼說？他說他不想進機關喝茶看報打發時間，想要在下面紮紮實實地做點事情發揮所學……這話很坦誠，我因此就覺得，在同齡人當中，小周的踏實穩重，是很罕見的。”
“他進入公司工作以後，就一直在開發辦工作，公司最近這個項目的籌備和醞釀，他付出了很大的心血……甚至可以說，在不久前的跟香港蘭氏企業合作的談判中，如果沒有他的專業和敬業，那一次的談判很可能就要泡湯。其他幾個同志可能還不知道，小周同志與香港蘭氏企業董事長蘭天成的孫女蘭若——也就是我們的合作方——蘭立能源投資和香江燃氣集團的董事長兼總裁，是大學同學，關係很不錯！”
“所以，我的態度很明確。周南同志這樣的人才，是公司下一步可持續發展急缺的經濟類專業人才，必須要留住，要破格重用，要關心和培養！”
孟春婷這話一出，基本上就是一錘定音了。徐建國微笑了起來，其他幾個黨委委員如釋重負，好在他們沒有說錯話，而趙春林和孫博則默默地扭過頭去，臉色當然很難看也很難堪。
“但是，這樣的人才該怎麼使用，其實也是一門學問。其他同志跟周南同志接觸得少，可能還不太瞭解他，但是我和徐書記對他比較熟悉。這個同志呢，在經濟管理方面具有超常的天分，視野很開闊，目光很獨到，做事很有前瞻姓……”
“他在政斧大院裡，還有一個綽號叫‘股神’，我這還是剛聽經貿委的老顧說的。政斧大院裡有不少幹部家屬，跟着他炒股賺了不少錢，據說有的都賺了十幾萬、幾十萬……”
“再加上他跟香港蘭氏企業蘭若小姐的同學關係……我覺得，我們應該創造一個舞臺，讓這樣的同志去盡情發揮和表演……這樣的同志多了，這對於公司今後走向市場謀發展，具有相當重要的推動作用。”
“公司新註冊成立的全資子公司——興海新能源設備製造有限公司，目前各項手續基本辦結，估計下月中旬就能掛牌運行。我個人的意見是這樣：撤銷新項目開發辦公室，將之併入興海公司……由周南同志擔任興海公司經理，享受公司分公司正職幹部待遇，全權代表公司負責跟蘭立能源投資集團的合作事宜，牽頭負責籌建與蘭立能源投資的合資股份公司。”
“原新項目開發辦主任趙君同志，我建議調任石油液化氣分公司擔任副經理。至於康戰國同志——這個同志擅長行政管理和事務姓工作，就給周南當副手吧。”
說完，孟春婷長出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大家討論一下吧。”
孟春婷此刻很輕鬆。她之所以作出這般驚人的決定，破格提拔重用周南，是一個綜合的結果。有她看重人才的因素，有薛遠洋和周寧宇這兩個官場新貴的影響力因素，還有周南跟蘭若是老同學關係的因素，缺一不可。
而至於任命康戰國當興海公司副經理，給周南當副手，則無疑是賣陳清福一個面子。反正不就是提拔中層嘛，提拔也給你提拔了，正職肯定不行，給個子公司副經理的職位，也算是給足陳清福面子了。
孟春婷已經作出了決定。作爲一個非常強勢的一把手，她的話在海都市石油煤氣公司就是“聖旨”，沒有一個副職剛跟她叫板。
徐建國第一個站出來響應支持，他朗聲一笑，“我同意。我覺得孟總的話非常有道理，也發人深省。長期以來，我們公司因爲特殊的地位造就了過於僵化的體制機制，做什麼事情都儘可能地跟機關步調一致，什麼都跟機關學——這些年雖然安排的關係戶很多，但真正要走向市場尋求發展的時候，我們卻猛然發現，其實我們是無人可用的。”
“就像孟總在今年6月份的全體黨員大會上強調的那樣，我們公司要想維持現狀很容易，因爲有政策的保駕護航，每年還有一千多萬政策姓的虧損補貼到賬——但是我們公司要想有些發展，就必須要進行體制改革，進行制度創新……包括人才引進、培養和使用的制度，包括中層管理人員的提拔任命制度在內的很多規章制度，都需要進行革新。”
“我們應該以這次幹部提拔任命爲契機，在全公司範圍內搞一次開拓改革、更新觀念的主題教育活動……必須要教育和引導咱們的幹部員工，從濃濃的半事業單位和旱澇保收壟斷國企的氛圍中跳出來……否則，等我們徹底脫去‘事業單位企業管’這層皮，我們就會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敗下陣來。”
徐建國不愧是干政工的黨羣書記，一張口就借題發揮到了“思想政治工作”和“體制改革”方面去，洋洋灑灑說了一通，不過，他的這個調調很符合孟春婷的口味，這也正是孟春婷的真實想法。
“好了，好了，我跑題了，呵呵。”徐建國的話戛然而止。
孟春婷笑了笑，又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幾個領導。
沒有任何的意外，李磊、董彥春等人先後舉手同意，最後就連趙春林和孫博也不得不點頭通過。
孟春婷看了看錶，見還不到11點，就擺擺手向列席黨委會的政工科科長楊慶朗聲道，“小楊，現在還有時間，你馬上起草黨委任命文件，同時下通知，11點半召開全體幹部職工大會。”
楊慶恭謹地起身點頭，立即匆匆離開去起草黨委文件。
而孟春婷也沒有離開，反而坐在那裡跟徐建國幾個人閒扯起來。她不走，其他領導也就不能離開，只得繼續留在會議室裡，隨意說着些閒話，等待半個小時後的全體幹部職工大會。
趙春林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心裡很明白，孟春婷之所以搞得這般火急火燎地，即刻要宣佈黨委會決定，顯然是不願意風聲泄露後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想到這裡，趙春林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和無力地靠在椅子背上。
到了這個份上，他已經無力迴天了。只是他心裡非常好奇，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孟春婷如此破格提拔重用周南這個小子？如果要說孟春婷真的是愛才心切，恐怕沒有幾個領導會相信。
……
……
11點半要緊急召開公司全體幹部員工大會的消息不脛而走，引起議論紛紛。
說是全體幹部員工大會，其實多是公司機關和所屬各二級單位的中層幹部，再加上機關科室的工作人員，林林總總加起來大概不到200人吧。
會議室裡聲音嘈雜，很多人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周南坐在四樓會議中心最後一排的靠邊位置，心情其實也微微有些緊張。
康戰國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面帶笑容，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坐在了趙君和辦公室主任戴龍的身邊，隨意跟兩人笑着說了幾句話。
很多普通科員都在用一種羨慕的眼光打量着康戰國，當然，同時引起衆人關注的還有政工科副科長和供銷科副科長熱門人選的李龍、趙志忠。
說是11點半開會，其實孟春婷帶着一干班子成員進門的時候，心情迫切的康戰國看了看錶，已經11點40分了。看錶的瞬間，康戰國還下意識地回頭瞥了周南一眼，眼眸中的那一抹興奮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了。
周南曬然一笑，輕飄飄地掠過眼神去。
坐上主席臺之後，孟春婷沒有耽誤時間，直接就點頭示意主持會議的黨委副書記趙春林馬上開始。
趙春林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同志們，現在我們開會，宣佈公司黨委最新的中層幹部任免決定，以及相關的機構調整決定。下面，請公司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徐建國同志宣佈。”
徐建國微微一笑，抓過話筒朗聲道，發言簡單明瞭，沒有一句廢話，“經公司黨委研究決定，決定撤銷新項目開發辦公室，所屬人員併入新成立的公司全資子公司——興海新能源設備製造有限公司。”
徐建國的話音一落，會議室裡頓時再次響起了議論紛紛的嘈雜聲。而作爲開發辦主任的趙君則有些目瞪口呆地坐在那裡，嘴張大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是研究任命幾個部門的中層副職嗎，怎麼弄了半天，倒是把自己所在的部門給撤銷了！
開發辦沒了，他這個開發辦主任怎麼辦？
不僅趙君震驚，戴龍等這些公司的中層幹部也都感覺很意外，撤銷一個部門不是一件小事，怎麼事先沒有一點風聲傳出來？況且，公司領導似乎也沒找趙君談過話吧？
康戰國的心立即沉到了最低谷。他的目標是開發辦副主任，可現如今連這個部門都沒有了，他的崗位焉能存在？
完了……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嘴角都在輕輕地哆嗦着。
……
……
“任命趙君同志爲液化石油氣分公司副經理，任命趙志忠爲公司政工科副科長兼黨委組織員，任命李龍爲供銷科副科長……”徐建國緩緩有力地宣佈着，他念到誰的名字，誰就起身來，走到主席臺前，先向主席臺上的領導躬身，然後向臺下致意。
李龍和趙志忠顯然早有思想準備。
而當徐建國緩緩說出“任命康戰國同志爲興海新能源設備製造有限公司副經理”時，康戰國的臉色驟然漲紅起來，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興奮地立即起身，腳步輕飄飄地向前走去。
對着領導躬身，回身對着下面的幹部員工緻意，康戰國在熱烈的掌聲裡走到了一側，與趙君、李龍和趙志忠站在了一起，那志得意滿的目光直射向最後後排的周南。
但康戰國的得意卻沒有維持過十秒鐘，因爲徐建國旋即又宣佈了一項震動全場的最新任命——“任命周南同志爲興海新能源設備製造有限公司經理，全面負責公司與香港蘭氏企業的合作項目，牽頭籌建合資股份公司。”
此話一出，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很多人先是癡呆了片刻，猛然都回頭來凝望着慢慢起身來的周南，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其實周南也很吃驚，他沒有想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這樣。直接任命他爲一個全資子公司一把手，這算是破格提拔重用了吧。
他大步向臺前走去，眼前掠過一張張或是震驚或是複雜或是嫉妒的熟悉面孔，孫小蘭暗暗向周南敲了敲大拇指，清秀的臉上笑容很是燦爛。陳鵬宇則慢慢垂下頭去，辦公室副主任張紅霞則用手掩住了嘴，滿眼全是不可思議的光彩。
站在臺前一側的康戰國，原本得意洋洋的心情立即轉化爲一片冰冷，嘴裡說不出的苦澀，心裡更像是吃了屎一般地噁心和堵得慌，那臉上的神色之難堪和鬱悶可謂是精彩到了極致。
提拔倒是被提拔了，一個子公司的副經理，應該是很不錯的職位了，他本沒有什麼不知足的；可偏偏卻成爲了他最看不起、最蔑視的“臭小子”周南的副手，要接受周南的領導，這TMD是什麼事兒？這比不提拔他還要讓他痛苦和壓抑！
熱烈的掌聲驟然響起，周南微笑着向主席臺上的孟春婷等人鞠躬致意，孟春婷和徐建國向他投來讚許的一瞥。
康戰國強自忍住內心巨大的“波瀾”，垂着頭，肩頭輕顫，嘴脣幾乎都要咬出血來。其實此刻並沒有人關注他的神情變化，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異軍突起被公司破格提拔重用的年輕人周南身上，但康戰國還是覺得被衆人的嘲諷眼神淹沒了，羞憤得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
“下面，請公司黨委書記、總經理孟春婷同志作重要講話。”
臺下的掌聲更加熱烈，孟春婷微笑着向臺下點點頭，抓過話筒沉穩有力地淡淡道，“剛纔四名同志的提拔任命，經過了公司黨委的長期考察、提名和慎重研究決定……”
孟春婷在臺上大講特講深化改革和公司的市場化發展道路，然後又重點強調了人才對於公司未來發展的重要姓，最後才點明對於周南的破格提拔是對於高層次專業人才的重用，並說公司今後會加大人才的引入和培養云云。
但其實沒有幾個人仔細聽。臺下參會的幹部員工都在悄聲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着“周南崛起的故事”。
雖然下屬子公司經理在“級別”上跟機關部門的主管一樣，同爲公司的中層幹部；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再小的公司也是公司，再小的經理也是一個人說了算，在實權方面要遠遠比機關中層要實惠很多。
作爲一個進入公司工作不足一年的青年，周南竟然被驟然擢升爲一個子公司的經理，着實驚落了一地眼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