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墨色眼眸望着李立衡,兩人之間隔着一張大桌子,卻沒有絲毫的屏障,四目相對,李立衡突然覺得,這個僅僅六歲的孩子哪裡帶着一股強勁的氣場,說不出,卻真實存在。
李立衡咳咳清了清嗓子,交織的雙手架在桌面上,“沐宸,你老實告訴二伯,你這次來美國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沐宸絲毫不含糊,他將後背挺得筆直,晶亮的眼睛聚着火光,“處理問題,解決麻煩。”
李立衡真想好好的研究研究小沐宸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可每次他提問,他都含糊其辭模棱兩可,讓人抓不到重點,可又覺得他說的都在點兒上。
“是這樣的,沐宸,既然你已經查到了李氏的融資記錄,也猜到了李氏目前的危機,那你更應該知道,此次危機,絕對小事。”
沐宸點頭,“我知道,不然二伯也不是這麼煞費苦心的隱瞞真相。”
李立衡又被嗆了一下,“你這孩子,嘴巴快趕上你爹地了,好,二伯可以把真相告訴你,但是二伯有一個條件……”
沒等二伯說完,沐宸主動道,“我知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幾天咱們兩個的對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會又第三個。”
李立衡被他賭的反而沒詞兒了,咳咳兩聲,往椅背上靠了靠,又挺回來,“好,不怕事兒大的話,二伯現在就告訴你。”
辦公室內,一大一小兩個李家的男人正在進行一場生死攸關的對話,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華盛頓,軍區醫院,加護病房。
華生焦灼的坐在洛洛病牀前,洛洛消瘦就得臉上的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額頭纏着一條八公分寬的繃帶,小臉瘦的最剩下巴掌大的,看的人心生陣痛。
烏青的嘴角還有殘存的傷痕,他不敢回想看到洛洛被鐵鏈捆綁在暗無天日的牢房內的樣子,想一次,心就要被刀子狠狠得宰割一次!
華生懊惱,痛恨,百感交集!
他恨自己居然連最愛的女人都保護不好,讓她受了這麼的傷害,差點就……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救不出洛洛,從此失去她,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華生雙手捧着洛洛的小手,手腕上還有清晰駭人的鐵鏈捆綁後的深深溝壑,血管被勒出一道青澀的溝壑,觸目驚心!
因爲太過緊張而發涼的脣溫柔的貼在她的手背上的,華生心痛欲碎,閉上眼睛,灼熱燙手的眼淚滴在自己和她的手之間,一點點渲染開。
“老婆,對不起,老公來晚了。”
牀上的人沒有動靜,只能聽到氧氣罩下面細微的呼吸聲證明她還有生命的跡象。
安靜的病房內,華生壓制的哭泣聲空蕩蕩的迴響,男人獨特的隱忍和悲痛,都化作了溫柔的具象。
穿着白大褂的美國醫生走進來,小心的走到華生的身後,面前這位病人不是普通人,能讓李霆琛親自發出命令搶救的,想來也不會是聖鬥小民,醫生也分外小心。
“先生,有件事,我要和你說。”
華生從洛洛的手背上擡起頭,轉身看着金髮碧眼的醫生,聲音有些沙啞,“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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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看了看還沒醒過來的洛洛,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露出來,他輕輕一嘆,實在不忍心現在告訴華生,他已經難過成這樣,要是再打擊一次,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華生見他沉默,猜到不是好事,忍着內心的強烈衝動,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問,“說,什麼事,是不是我老婆醒不過來了?”
醫生馬上搖頭否認,“不,不是不是,太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只是暫時沒有甦醒,她體力和精力消耗過度,加上……不過你放心,她會醒過來的。”
華生疼惜的目光始終看着洛洛,只要能醒過來就好,別的,他什麼都不管了,“那是什麼?我老婆額頭上的疤痕,好不了了?”
那道足足十公分長的刀疤,就橫亙在洛洛的眉毛上方,血肉模糊,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膚色,華生早就做好了接受的準備,不管洛洛變成什麼樣,都是他一輩子的愛人!
醫生搖頭,“太太額頭上的傷疤已經做了微型手術,手術很成功,不會留下疤痕,疤痕大概三個月就會完全消退。”
華生急了,聲音也越來越緊,越來越沙啞,不是這個,不是那個,“到底是什麼?”
醫生咬咬脣,該說的,總要說的,“先生……你太太肚子裡的孩子,沒能保住……病人被送來的時候,胎兒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
“你說什麼?!”
華生蹭地一步上前,雙手死死揪住醫生的衣領,目光如炬釋放烈焰,嘴脣狠狠抽搐,厲聲反問,“你剛纔說什麼?!”
醫生被他的粗暴嚇得不輕,差點被華生直接拎起來離開地面!他難道不知道病人是孕婦?!
“我……我是說,太太有懷孕已經已經一個多月了,寶寶沒……沒保住。”
醫生話音落下,華生瞬間面如死灰,凌厲噴火的眼睛暗淡下來,好像被什麼東西通透了心臟,所有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慣性的用力揪衣服的手,失控般的越來越緊。
孩子……洛洛懷了他們的孩子……
孩子……沒有了……
他們的孩子,沒有了……
來不及欣喜,來不及慶祝,一切都像泡影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華生突然覺得心力交瘁,雙重傷害讓他頹然的沒有一絲力氣再說話了。
醫生見狀,扶着華生,“先生,我們在搶救的時候,盡力保住了太太的子宮,所以……太太還有懷孕的機會,希望你……”
“出去。”
華生面無表情,兩個字幾乎是從齒縫中滑出一般,他目光沉沉的看着一個地方,雙目好像已經失焦。
“好……有任何問題,請馬上聯繫我們。”
醫生退了出去,關上了門,出了門纔敢深呼吸一口氣。
華生臉色鐵青,更加心痛欲死,他甚至不敢再去看洛洛的臉色,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如果她知道這個消息,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華生眼眶再一次灼熱,滾燙的熱淚奪眶而出,砸在自己的手背上,一滴一滴,發不出聲音,卻灼燙刺骨。
他們雖然沒有討論過孩子的問題,也沒有刻意製造機會要個寶寶,但是知道孩子來了,又走了,華生身上抽絲一樣劇痛,他喜歡孩子,洛洛也喜歡孩子。
從對沐宸的寵愛中就可以看出,洛洛多希望也有個自己的孩子。
只是因爲特殊身份的限制,她沒辦法擁有正常的生活。
可現在……
此時,華生的電話震動了。
看到上面的號碼,華生緊緊皺眉,起身,走到外間的客廳。
病牀上憔悴的女人,眼淚奪眶而出……纖瘦的只剩下骨架的手死死揪着被子的一角,咬緊了嘴脣,無聲的吞嚥波濤般的眼淚。
孩子,她的孩子真的沒有了。
洛洛絕望的閉上眼睛,額頭上一層一層的青筋,宛若被鐵犁爬過一般,深深的刻在皮膚上。
洛洛已經感覺不到身上的傷口火辣辣的刺痛,只剩下心裡無聲無息的刀刺骨針扎,一下一下,又狠又準。
洛洛揪着被子,緩緩的蓋過自己的頭頂,躲在漆黑的被子裡面,肩膀劇烈抖動起來。
這種痛,蝕骨鑽心,蔓延到了每一個骨頭縫兒裡,混合進了血液之中,無處不在,肆意蔓延。
筋骨要被捏碎了,大概不過如此吧。
華生接完電話回到病房,洛洛的情緒已經恢復如初,好像並不知情一般,她不能再給他壓力了,如果她也哭泣,也無助絕望,華生真的會崩潰。
所以,她選擇不知道。
華生進門,看到洛洛還閉着眼睛在沉睡,走過去,替她掖好被子,手輕輕的拂過她的臉頰,遲鈍的神經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洛洛用力撐了撐眼,片刻後,終於打亮了有些暗沉的眼睛。
“老婆!你醒了!”
華生喜不自勝,雙手緊緊握住洛洛的小手!
“我去叫醫生!”
一個要走,一個輕輕揪住了他的手指,緩緩搖頭,“不用。”
“老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傷口疼不疼?要什麼?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去衛生間?還是……”
他的滔滔不絕,讓洛洛心暖融融的要化了,手揪着他的指頭,“不用,都不用。”
華生收起臉上的悲痛,將剛纔的事全部藏起來,臉上只露出喜悅,“老婆,對不起……”
洛洛嘴脣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什麼都不要說,讓我好好看看你。”
在監獄生不如死的時候,洛洛唯一的念頭就是看一看他的臉,她真的很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
很怕,很怕。
華生捏捏洛洛的小耳朵,因爲嘴巴鼻子還帶着氧氣罩,沒法兒摸,“有沒有發現你的男人更帥了?”
洛洛笑了,一臉慘白的笑,笑的華生更是心痛,“有,有更帥。”
“老婆,你受苦了。”華生沉聲斂氣,發自肺腑道。
洛洛撇撇嘴,“那些雜碎呢?你怎麼處理的?”
她指的,是所有參與此次事件的特工局人員。
華生凜然揚眉,肆意一笑,“老婆想聽和諧版本還是終極版本?”
洛洛心領神會,仰頭,帥氣,囂張,“老孃當然聽終極版本。”
華生晃晃,“終極版本就是,剛纔我接到電話,我離開以後,他們進行了二次圍剿,華盛頓總部,已經被夷爲平地。”
洛洛笑了。
寶寶,你爹地替你報仇了,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