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手按壓在小瀾的心口處，柔軟的觸手突然間變成了鋒利的冰錐，狠厲地刺了進去。
小瀾倒吸了一大口冷氣。
很痛很痛，但，她就在等待這一刻。
疼痛像是一記鞭炮在自己體內炸開，這疼痛喚醒了小瀾的感知，小瀾擡起手，一把抓住了那隻水母。
“混靈探！”小瀾盯着那水母，疼痛摻雜着興奮，導致小瀾的身體在瘋狂顫抖，“燃！”
耀眼的火苗從小瀾的腳下騰起，迅速包裹住她，水母被小瀾抓住了，無法逃脫，火焰在水母的身周烤灼着它，小瀾眼睜睜看着那美麗的水母逐漸脫水、萎縮，直到變成了一塊透明塑料，被火焰一燒，化成了飛灰。
火焰漸漸止息。
小瀾喘息着，轉過了身。
有腳步聲。
果然，黑暗中，冒出了許多個人影，那些人影躲在草叢中或樹冠下，看不清模樣，只能看到他們眼中燃着的一絲絲紅色光芒。
“你……”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裡壓抑着憤怒，“你到底是誰？”
小瀾揚起下巴，輕蔑地掃過他們，“我是五巧啊，不記得了嗎？”
“你怎麼可能會這些！”另一個男人說道，“這不是七巧家術！”
小瀾裝裝地聳了聳肩，“七巧家術……你們教我七巧家術了嗎？那我總不能什麼都不會吧？”
“混蛋！……作爲巧人，這就是你們的宿命和責任！是你自己沒出息，成不了巧女！”
小瀾的目光一狠，她側過頭，潛淵在她身後盤着，女孩們的頭顱還在潛淵的身體上，已經面目全非。
“什麼狗屁責任！”小瀾指着他們的鼻子罵了起來，“我們也是人，憑什麼生下來就要給人吃！”
“這是師父交給你們的責任！你們也是七巧的一份子……”
“師父，呵，就是巧女吧，”小瀾嗤笑了一聲，“巧女是我們的媽媽，我不信會有媽媽甘願把自己的孩子做成藥！”
男人激動道，“巧女從未反對過！”
小瀾愣了一下，一股悲涼涌上了心頭。
“巧女……她經歷過正常人的生活嗎？”小瀾的聲音啞了，“你們說，她從未反對過，恐怕你們也從來沒告訴過她，她可以有其他選擇吧。”
小瀾彷彿聽到了哭聲。
這哭聲來自七巧駐地的所有角落，來自巧女曾經短暫出現過的靈魂，來自巧人們身上片片剝落的血肉。
小瀾剛想開口接着罵，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五巧，停手吧……。”
這聲音，上一次聽到，還是……
“把她處理掉。”
小瀾一聽這聲音，怒氣值直接拉滿了。
“是你！”小瀾氣得咬牙切齒，“你給我出來！”
男人沒膽出來，只是躲在黑暗中繼續說道，“我們可以放你走。”
這話一出，小瀾愣住了。
是自己聽錯了嗎？
“你身中數毒，還能站在這裡，很了不起，但是你應該清楚，你身上的毒，光靠藥池，根本沒辦法在毒發之前治好，而毒發的時間……應該也快到了吧，”男人的聲音很冷，也很平靜，“我們給你一個機會，雙琞的駐地就在城西，你現在離開，完全可以在毒發之前找到雙琞，讓他們爲你解毒。”
小瀾的身形晃了一下。
雖然不想承認，但男人確實說中了。
身體裡的毒，正在順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經、每一條血管，肆意蔓延着。
小瀾現在還能逞強，但是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小瀾清了清喉嚨，“怕是沒這麼簡單吧？”
“就是那麼簡單，”男人說道，“你很強，七巧的毒陣十三素被你破掉了大半，再這樣下去，你會死，七巧也會元氣大傷，不值得。”
小瀾的眼睛轉了轉，沒說話。
“所以，我們決定放你走，”男人頓了頓，“條件是……”
果然有條件。
小瀾撇了撇嘴。
“我們只能讓你一個人走，”男人一字一頓道，“藥池，和其他巧人，全都得留下。”
小瀾看着女孩們的頭顱，血紅的頭顱在漆黑的龍身上漂着，看着那一抹抹猩紅色，小瀾突然明白了什麼東西。
“對了，你們不是都會使用紅尖嗎？”小瀾斜着眼睛望向黑暗中的人們，“怎麼不用紅尖對付我？”
男人們沒有說話，但小瀾注意到他們在面面相覷。
“該不會是因爲，紅尖對我們沒用吧？”小瀾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故作沉思狀，“我記得，這紅尖是用無根草之根，無綻花之瓣，無休藤之尖製成的，可是……世界上真的存在這些東西嗎？”
男人們有些按耐不住了，他們似乎也猜到了小瀾想說什麼。
“我猜……這無根草之根，無綻花之瓣，無休藤之尖，指的，應該就是我們吧。”
說完，小瀾凌厲地擡眼，她能感覺到殺意，但同時，又感覺到了恐懼。
他們想殺她，同時也怕她。
很多事情，如果不說，就可以一直做下去，但是一旦說了，就會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在作惡。
“巧人被泡在藥池中，會漸漸地失去身體，就像植物失去了根系，變成無根草。”
“在最好的年華里，巧人卻失去自由，就像是永遠都不會綻放的花，即無綻花。”
“身體溶化後，巧人的意識卻可以漫長地存在於這藥池中，從某種意義上講，也算是永生了，”小瀾悲哀地說着四巧曾說過的話，“就像是永不止息的藤蔓，腐爛，破碎，但結束不了，這就是無休藤。”
小瀾合上眼睛，體內的毒在一波波地折磨着自己，但都沒有眼前這些人可怕。
他們可以理所當然地站在別人的屍體上振振有詞。
這還算是人嗎？
“五巧，你別再說了，”男人開口，聲音裡聽不出哪怕一絲情感波動，“你現在已經不再是七巧人，七巧如何和你無關，你現在只需要做出選擇。”
小瀾的嘴角顫抖了兩下，她感覺自己的身體發冷，由內而外地發冷。
小瀾冷笑了一聲，笑聲在這夜晚裡顯得有些詭異。
“我不會放棄她們的，你們殺了我吧，”小瀾展開雙手，一副赴死模樣，“但是我也有個要求，我的身體還未溶入藥池，所以你們的紅尖對我是有效的，我的條件就是，用紅尖殺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