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緩緩飄了出去，岸邊的人可以聽到這樣的對話。
顧曳：“楚藺小姐姐，你不能弄一個豪華一點的船嗎？非要弄一扁舟這麼寒酸，不怕翻船啊？”
楚藺：“要求這麼多，你來划船。”
顧曳：“我不！”
楚藺：“你叫我小姐姐，不是小輩嗎？好意思讓我划船？”
顧曳：“我是姬似，年紀比你們都大，你好意思讓我划船？”
鬼子：“這時候曉得自己是姬似了？你從前不承認自己是姬似，不是因爲不想承擔從前的因果，只是不想承認自己年紀大吧。”
顧曳：“身爲一個鬼，你可以不說話嗎？話說你娘也是我小姐姐，你應該叫我小姨媽....對了，你之前打昆吾的時候，那身上的紅肚兜樣式不錯，我留下了，你想要嗎？”
鬼子：“我來撐船吧。”
這些對話漸漸遠去，衆人齊齊扶額。
遠處看着的閻王嘆氣：“我覺得他們會在誅剎海中打起來，自相殘殺。”
攏帝：“那我就大仇得報了。”
閻王：“.....”
一把年紀了，火氣可以小點嗎？話說你爲什麼老對顧曳火氣這麼大。
你們小時候到底是怎麼撕逼的？
這是一個秘密。
崔涼回去的時候，先知在路上陪着他。
馬車上，崔涼垂了眼，臉色蒼白萎靡，先知心疼：“帝君，您爲什麼不說，您的期限其實不是兩百年，而是....”
“三年不到。”崔涼閉上眼，緩緩道：“她愛的人給了她一生的不安定，愛她的人，總不能還這麼不省心。”
“我大概也只能盡力扮演好後者了。”
先知無話可說，只暗歎這姬似也是有毒，幾千年後換了個天差地別的性格也依舊把自家大帝吃得死死的，倒比那遼還更像妖孽了。
但三年啊，三年內，顧曳怎麼可能歸來，所以，剛剛那一面大概就是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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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柔並不知道自家表哥只有三年的時間，倒是崔涼送完顧曳回來後，跟她說自己要出去遠遊一段時間，讓她也不必拘於一個地方，更不用照顧他，該出去多看看，多走走。
嶽柔近水樓臺，有大帝跟李滄海教導，如今也是乾坤上人修爲了，這百年多數都在大唐境內，要麼培養家族後輩，要麼去看看老朋友。
但表哥說的出去看看，大概是跟沈青玥小姨媽那樣了。
“我可沒有一個情深意切的絕世狐妖陪同。”嶽柔知曉顧曳離去，自己表哥肯定會難過，便開了玩笑。
好吧，他們這一圈子的人都知道蘇漪心繫小姨媽，雖無比驚訝，但好像也能接受——主要是兩個人站在實在太賞心悅目，目前爲止除了顧曳跟遼站在一起能勝過幾分，也就這兩人畫面感最美。
“你不缺人陪，只要你願意，白玉堂的去向你隨時可以知道。”崔涼神情平和，似乎並無傷感。
但他這話卻讓嶽柔有些恍惚。
白玉堂，這個名字好生久遠了，她依稀能想起當年在那破村裡.....
“既是分開，便是有原因的，那世上哪來那麼多的破鏡重圓，何況，各自安好也挺好。”
嶽柔神色淡淡的，卻聽崔涼說：“他來找過你幾次，被我差人打重傷扔回去了。”
嶽柔錯愕。
崔涼一點愧疚感也沒有，“沒有魄力帶你走，只是偷偷摸摸來看你，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跟平日的殺生完全不同，說明他內心更趨向於陰暗一面，不能予你光明，這樣的男子，縱然與你是相愛的，在一起後卻不太可能會讓你快樂安心。”
“其實我本想殺他，可一想他死了你反而惦記一個死人了。”
崔涼嘆氣，“後來卻是覺得，我若是他，也未必會比他做得好。”
這個後來，大概就是愛上顧曳，或者回憶起自己愛着姬似的時候。
他愛上了一個兩個女人，等於愛上一個女人。
自己始終如一，未能改變。
嶽柔聽出了他話裡的釋然，想着，她也釋然了。
“表哥的選擇是對的，不過打他就不好了，但他殺了那麼多人，也惹了這麼多人，表哥若是不敲打他，他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嶽柔是聰明人，知道崔涼所爲是爲了什麼。
“表哥也從來不會錯，你既叫我出去走走，那我還真得出去好好看看。”嶽柔笑了，崔涼也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像小時候一樣，兩個孤獨的孩子隔着血脈成了最好的朋友跟兄妹。
他願自己的逝去不會發現在她眼前，因小時候見過她爲一隻素不相干的小狗逝去而難過。
嶽柔走的那一天，天空湛藍，崔涼看到她朝自己揮手微笑，轉身離去的時候，彷彿有幾分相似了顧曳的灑脫。
他想，那個人總能影響別人，讓別人學着去活出她的精彩。
他好想等她歸來，再看她恣意飛揚的樣子。
可是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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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對於世間的變化並不是很大，大概就是讓安居樂業的凡人們跟潛心修行的修行者們走出了三年前的浩劫，人間一片太平——雖然還是有妖跟邪道。
“人心總有善惡兩面，這邪啊，是除不盡的。”
一個老者這樣對後輩說。
此時他們正在一座山的山腳下。
這裡是崖州，一個臨着海的地方，可眺望南海。
這是一個風景極好的地方，民風灑脫，處處可見安然。
一山一峭壁，望海絕崖，大片的山崖海岸線，崖邊攔着欄杆，靠着欄杆可以看到無盡蔚藍的天與海。
真美。
邊上一棟木屋宅子也很美，閒庭竹落，花草連蔭。
崔涼躺在塌上，看着落地窗外大片的天地美景，緩緩呼吸，他的眼似乎就要閉上了。
先知等人跪在邊上，眼眶通紅。
“我死後，因墮入凡人道，所以不會有天地異象，別人也不會知道，是以，你們也別往外說....”
雖說崔涼爲人冷清，可他待顧曳的一羣狐朋狗友極好，那些人大概會介意他的逝去。
他不喜歡這樣。
連嶽柔他都騙出去了。
先知點頭，“帝君放心....我們都安排好了，屆時連族內的人都不知道。”
“嗯....她一定能把大熊帶回來，大熊不久後就能成爲你們的新帝君，以後只會比我做得好，你們好好輔助他就是了。”
崔涼緩緩說着，眼前視線卻開始朦朧了，身上也有白光緩緩剝離。
開始了。
先知低下頭，眼眶通紅。
終究還是要隕落嗎......
崔涼側過頭，真遺憾啊，她還是沒回來。
不過這不是早已經預料到的麼。
誒。
崔涼閉上眼，眼前出現了他於她大婚那一夜，她穿着紅嫁衣站在陽臺上，眺望黑夜，等待晨曦.....
風很大，衣袍獵獵作響。
那一幕極美。
她卻不曾回頭。
直到.....
譁，譁，譁。
忽有海浪聲來，嘩啦啦作響，崔涼失神，暗想自己入凡間過地府，應該也只有閻王一個人會知道的。
地府裡有潮崖海浪聲嗎？
崔涼失神，先知似乎在呼喚他，可他五感感官已經衰弱，並不能聽清，直到一個人的手掌落在了她胸膛。
冰涼而柔軟。
她俯下身來，在他耳邊呼喚。
“崔涼，崔涼....你再堅持一會....”
記憶裡，她從未有這麼溫柔的時候，崔涼想，可他實在堅持不住了。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