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蹲在球場邊的草皮上，從球場的草皮中扯了一根草出來，然後叼在了嘴中。
在他眼前的是一座簡單的球場。
場上雙方小球員正在爭搶控球權。
身後看臺上主隊小球員們的家長在大聲的給自己的孩子加油助威。
這裡是皇家馬德里俱樂部的查馬丁訓練基地。
作爲一個資深球迷，常勝知道這不是後來大家所熟悉的那個佔地一百二十公頃的豪華體育城巴爾德拜巴斯。
這是在巴爾德拜巴斯正式啓用之前皇家馬德里使用的訓練基地，老體育城，查馬丁。
查馬丁其實就是伯納烏球場的原名，最初伯納烏球場叫做查馬丁球場（Estadio_Chamartin），後來爲了紀念皇家馬德里俱樂部歷史上最偉大的主席聖地亞哥·伯納烏，這座球場就改成了現在大家所熟知的名字。
不過球場改了，訓練基地的名字沒改，依然沿用查馬丁訓練基地的名字。
在這個不足十二公頃的老訓練基地裡，擠滿了皇家馬德里的一線隊以及各梯隊。
皇家馬德里一線隊、皇馬B隊卡斯蒂利亞（Real_Madrid_Castilla）、皇馬C隊（Real_Madrid_C）、二十歲以下青年A隊（Juvenil_A）、二十歲以下青年B隊（Juvenil_B）、二十歲以下青年C隊（Juvenil_C）、十七歲以下少年A隊（Cadete_A）、十七歲以下少年B隊（Cadete_B）、十五歲以下兒童A隊（Infantil_A）、十五歲以下兒童B隊（Infantil_B）、十三歲以下初級A隊（Alevin_A）、十三歲以下初級B隊（Alevin_B）、七至十歲預備A隊（Benjamin_A）、七至十歲預備B隊（Benjamin_B）……
每天，都有十幾支球隊在這裡訓練，再加上那些來觀看訓練和比賽的球迷們，這裡可謂非常擁擠。
由於查馬丁訓練基地位於馬德里最繁華的卡斯蒂利亞大街上，已經算是市中心了，周圍蓋滿了各種西班牙跨國企業和商務樓，已經沒有了擴展的空間。所以這個訓練場被拋棄是遲早的事情。
穿越來的常勝對於這之後的歷史非常明白。
但是現在他並不關心查馬丁訓練基地的命運。
他關心的是自己的命運。
他的前任，同樣是叫做常勝的傢伙，顯然是有點能耐的，否則一個才二十七歲的中國人，如何能夠在皇家馬德里的青訓營中成爲一支少年隊的主教練，哪怕只是倒數第三級的十三歲以下初級B隊。
不過常勝並不知道他的前任究竟有什麼能耐，爲什麼可以成爲皇馬青訓營的一名教練。
他的前任什麼東西都沒給他留下來，除了那些帶不走的，比如國際足聯的A級教練證書。對於如何執教球隊，他的大腦裡一片空白。
指揮比賽他還能裝模作樣地喊兩嗓子，什麼“你們注意保持陣形！”“壓上壓上！”“迅速回防！”說起戰術也頭頭是道，一副十足趙括範兒——紙上談兵。
但訓練這東西對他來說就是完全陌生的領域了。
指揮比賽、戰術設置什麼的，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嘛，他玩FM足球經理遊戲，這些東西就算是看過豬跑了。但是FM的訓練和現實中的並不一樣，遊戲裡你可以指派專門的教練來訓練球員，只要安排訓練項目就行了。但具體怎麼訓練球員呢？他不知道。就比如體能訓練這一項，要具體怎麼做纔是體能訓練？要怎麼練纔對體能又用？一圈圈跑圈？別逗了！就連常勝都認爲這不靠譜。
如何指揮球隊比賽，看比賽直播的時候多少能夠了解一些，但是訓練呢？這個看比賽直播可看不出來，媒體們也無法報道球隊訓練的具體內容——這可是涉及到球隊戰術秘密的，不是什麼訓練內容都可以讓媒體知道的。
所以他從沒見過現實球隊中的訓練是什麼樣子的，這就讓他很抓瞎了。
這三天時間，除了晚上睡覺夢到自己的前一世，他一直都在考慮這個事情。
如果自己真的要做足球教練的話，一個不會帶隊訓練的教練，是不可能在這一行裡生存下去的。
要儘快學會訓練球隊。
這三天他非常認真的觀察自己的同事的工作，然後按照自己的理解來琢磨——他不可能去問同事，這樣就露餡兒了。
至於指揮球隊打比賽這種事情，對於目前的他來說，都要比帶隊訓練容易多了。
畢竟皇家馬德里的少年隊——不，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是兒童隊纔對——的實力在整個西班牙是很強大的。
而他們今天的對手孔波斯特拉兒童B隊的實力又太弱，就算他什麼都不做，這場比賽也能夠贏下來——常勝自己是這麼想的。
當常勝並不打算真的這麼做。
作爲一個從小就喜歡教練而不是球星的球迷來說，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指揮一場比賽的機會，怎麼能夠就這麼浪費掉呢？
哪怕只是少年隊的比賽，哪怕就只是學着電視中那些主教練的做派，常勝也迫不及待想要嘗試一下。
他真的是很喜歡在場邊慷慨激昂指點江山的感覺！
所以吐掉了口中的草莖，從地上站了起來。
開始裝模作樣的指揮起比賽來。
目前比賽的形勢也確實是需要身爲主教練的他出來做點什麼了，因爲比賽開始五分鐘了，場上比分還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還是0：0。
對於皇家馬德里少年隊來說，對手如此羸弱，他們五分鐘都沒有能夠攻破對方球門，這是不正常的。
根據他的觀察，這五分鐘裡，孔波斯特拉兒童B隊全線回防，壓縮了他們門前的空間和時間，就是不讓皇馬初級B隊的球員在禁區裡可以從容起腳，甚至連球都挺不住。
這種情況要怎麼破呢？
常勝開始回憶自己看過得那麼多場比賽，碰到類似這樣的情況，那些名帥或者非名帥們是怎麼做的。
破密集防守……無外乎就是遠射、定位球嘛。
定位球需要專門的戰術，現在臨時安排是來不及了。
倒是遠射“物美價廉”，方便快捷……
他記得這幾天觀察訓練的時候，有一個小球員挺擅長遠射的，不到十三歲，腳頭卻很硬。
是誰來着？
啊，好像是十四號維克托·安德烈斯……
他正打算大聲提醒十四號多遠射，嘴巴纔剛剛張開，深吸了一口氣，醞釀情緒。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後突然突然傳來一聲大吼，聲音很大，很難聽，就像是一隻公鴨子在他耳邊聒噪。
“該死的，你腦子有問題嗎！這場比賽爲什麼不讓迭戈上場？”
“快讓迭戈上場，你這個蠢貨！”
這突如其來的聒噪，差點沒讓常勝被自己的氣給噎到。他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他並不想理會身後的罵聲，開口喊道：“維克托！維克托·安德烈斯！多遠射！不要衝的太靠前了，給我回來一點！然後遠射！”
終於發出了自己本場比賽的第一個臨場指揮，常勝略有些得意——氣場還行，策略也沒錯，第一次表現簡直無可挑剔！當然了，是不是真的有效果其實他心裡也沒底的，他只是根據自己看球的經驗來做出的調整，但不管怎麼說這是他邁出去的第一步，只看樣子，還是挺像一名帥的……
就在常勝爲自己的表現感到得意，但又有些忐忑不安的時候，那公鴨卻又攪壞他的心情。
“要想打破僵局，遠射？別逗了白癡！你得讓我兒子出場！只要我兒子出場，什麼僵局都破了！你這個教練是怎麼當上的？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明白？一個明星的一次表演就可以改變一切！你不明白嗎？我兒子迭戈就是這麼一個明星！”
常勝轉身走了回去，他瞥了一眼看臺上那個正在揮舞着手臂，大聲嚷嚷的“肉山”，然後收回了目光。
“別裝腔作勢了！只要換上我的兒子迭戈，你保證贏球！”大胖子還在叫喚。
常勝走回了教練席前，然後問自己的同事，同樣是少年隊的教練卡洛斯·皮萊斯·岡薩雷斯：“那個聒噪的鴨子是誰？”
岡薩雷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常勝說的是誰，然後他笑了。因爲常勝的形容確實很形象。
笑完，他對常勝說：“呃。是米格爾·帕拉萊斯·波切利諾·卡斯特羅·赫爾南德斯。他是俱樂部的董事，一個小董事，但也是董事。”岡薩雷斯好心提醒常勝，對方就算是一個小董事，那也不是他們這種少年隊教練惹得起的人物。在他看來，常勝這樣溫和，臉上總是帶着微笑，又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闖蕩，什麼背景都沒有的中國人，最好不要招惹俱樂部的董事，哪怕只是一個小董事……
常勝笑了笑，感謝岡薩雷斯的好心提醒，然後問：“這麼說昨天才到我們隊中的那個‘趾高氣揚·鼻孔朝天開·迭戈’就是他的兒子了？”
岡薩雷斯又忍不住笑了，今天這是怎麼了，常勝變得風趣幽默又毒舌了。他對迭戈的評價和形容也非常到位。
笑完他點點頭：“是的，就是他兒子。”
常勝嗯了一聲：“難怪那個小子自我感覺超級好。”然後又說：“叫他去熱身吧。”
岡薩雷斯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轉身去通知替補席上的小迭戈熱身。
雖然這個小孩子的水平真的不怎麼樣，如果按照正常程序，他是不可能進入皇馬青訓營的，更不要說進入初級B隊了。但他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天才，小小的初級B隊還真沒放在眼裡。進隊第一天就說了初級B隊只是他的跳板，他很快就會去更高級的初級A隊，並且一路向上。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就好像他只是屈尊在初級B隊訓練幾天一樣。那副臭屁的樣子，讓很多成年人都看了不爽。
所以教練們其實都不怎麼喜歡他，但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還有其他選擇嗎？只能派他出場，誰讓他有一個他們這些普通教練惹不起的爸爸呢？
吩咐完了這件事情，常勝重新走回了場邊，繼續指揮他的比賽。
之前他的只會讓那隻肥鴨子打斷了，他不確定維克托是否收到了，所以他要確認一下。
不過這次他沒有直接大叫大嚷了，他可不想讓對手聽到了自己的打算——少年隊的比賽場地可是很安靜的，最主要的聲音是球員們自己發出來的各種叫聲，所以教練員在場邊吼個什麼，大家都聽得到，看臺上如果有某些家長過於激動，所發出來的聲音也會讓他迅速成爲大家所關注的焦點——就像那個胖鴨子一樣。
還好讓他滿意的是，當他做出了讓迭戈去熱身的決定之後，他身後的鴨子不再大聲叫嚷了。
這個世界總算是……清靜了下來。
場上很快就出現了一個死球機會，常勝連忙將十四號維克托·安德烈斯叫到了場邊，對他面授機宜，再次確認，讓他多遠射。
“你有遠射能力的，維克托，你的腳頭很硬。要多遠射！”
維克托·安德烈斯有點矛盾：“可是教練，皇馬的足球傳統不是應該好看華麗嗎，遠射太多會不會太粗糙直接了啊……”
常勝對此不屑一顧：“屁咧，維克托！我告訴你皇馬的足球傳統是什麼，皇馬的傳統不是好看華麗，而是勝利！皇家馬德里是這個星球上最成功的球隊，對不對？”
說到這個，皇馬的小球員總是最自豪的，維克托挺胸擡頭：“對！”
“那你知道皇馬爲什麼是最成功的呢？”
“呃……”小孩子能夠認爲遠射太粗糙直接已經很不容易了，再要讓他理解這個複雜的問題對他有些強人所難。
常勝得意地說：“那是因爲皇馬拿到的冠軍是最多的，他們是勝利者！因爲這個，才讓皇馬是最成功的球隊，所以勝利纔是皇馬的傳統，而不是什麼好看和華麗！”
就在這個時候，主裁判對於常勝總是拉着球員說個不停有些不滿了，他跑過來提醒常勝注意比賽還要繼續呢。
常勝不爲所動，他只是揮揮手，示意主裁判再等等，然後用力拍了拍維克托：“所以多遠射，只有勝利才能讓皇馬更光榮！好了，現在去吧，去吧……”
看到主裁判要發飆了，他連忙將維克托推上了球場。
※※※
米格爾·帕拉萊斯·波切利諾·卡斯特羅·赫爾南德斯坐在看臺上距離教練席最近的座位上，他看到自己的兒子已經被叫去熱身了。熱身幾分鐘之後，肯定就會被換上場。
那個該死的蠢貨還算識相。
他得意洋洋的想。
皇家馬德里俱樂部的董事扭了扭他大腹便便的身軀，哪怕擠到了兩邊的球迷，也毫無自覺，連聲抱歉都沒說。他只是擡着頭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兒子，那個和“球王”馬拉多納同名的迭戈。
至於旁邊那四道憤怒的眼神，他渾然不覺。
對於他兒子的第一場初級B隊的比賽，他充滿了期待。
他兒子確實是讓他走關係開後門進來的，但他對兒子的實力和潛力都是很有自信的，他篤定自己的兒子就是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他開始幻想着自己的兒子上場之後大開殺戒，幫助皇家馬德里十三歲以下初級B隊贏得了勝利，然後一段傳奇就從這場不起眼的比賽之後開始了……就像布特拉格諾那樣，在未來成爲皇家馬德里的新領袖和代表！
但是董事先生臉上得意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因爲他發現自己的兒子一直都在場邊熱身，熱身了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二十分鐘……這上半場比賽都快結束了，他的兒子還在不停地熱身熱身熱身……而與此同時，皇家馬德里依靠那個十四號球員的一腳遠射終於打破了僵局，取得了領先，並且一鼓作氣再下一城……僵局已不存在，皇家馬德里都兩球領先了！自己的兒子上去還有屁的好戲可演啊？
媽的！
被這個該死的混蛋給耍了！
皇家馬德里的董事先生終於反映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