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爛了……”
肖囂在那似真如幻的精神輻射裡聽到這句話時，心臟都莫得的顫了一下。
他眼中看到，有無窮無盡的痛苦物質，瞬間沖天而起，將整條街道，都染成了紅色。
大片的腐爛，從女孩身上滑落了下來，侵蝕了她腳下的地板，又侵蝕了這條街上所有的人，侵蝕了濃妝豔抹的媽媽桑，侵蝕了那些總是用奇異眼神盯着自己的保安與打手，侵蝕了周圍的所有的客人，甚至侵蝕了她所在的這片街區，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出現了腐爛的徵兆。
一切的事物，都開始變得扭曲可怖，腐爛而恐懼。
肖囂終於明白了自己來到這片腐爛王國之後，看到的那些怪物都是什麼，那種種匪夷所思，不合常理的一切扭曲生物，都只是女孩眼中的世界，是這個世界上，最爲可怕的東西。
冷漠的路人、貪婪的嫖客、癡肥臃腫的怪物……
……這是她一直以來，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其他人的樣子。
而隨着腐爛的蔓延，這些人終於剝下了正常的人皮，露出了他們本來的模樣。
也就在這時，腐爛王國，肖囂面對着那成羣如潮的扭曲生物與腐爛世界，沉聲下令：
爲什麼，如今還是會有這樣的衝動？
他甚至下意識抱起了電鋸，但茫然的站在房間裡，卻不知道該去向哪裡……
毫無疑問，這一瞬間，自己面對的壓力，已經遠遠的超出了自己的警戒線。
但是，女兒已經死了，那些該死的畜生，也被殺死了。
自己仍然處於向着女孩衝去，尋找開槍時機的衝刺之中。
但是，肖囂看到了一段人生，知道這種笑容，代表着什麼。
肖囂並不知道，也是在這一刻，自東方進入這片腐爛王國的楊佳，已經清理完了她所在的那一片區域，甚至還包括了腐爛王國的核心……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那種清理，深度清理。
“嗡……”
女孩呆板的臉上，嘴巴微微張開，但聲音卻變異而呆板。
因爲，那個女孩，就在肖囂的懷裡。
“殺死他們，殺死他們全部……”
……
彷彿從一場遙遠的噩夢之中醒來。
女孩聽着肖囂的話，臉上的笑容，正在慢慢的消失。
笑，有時候真的很累啊……
肖囂剛剛經歷了漫長卻又悲慘的人生，直到恍然驚醒，發現時間過去不足一秒。
沒有更細緻的命令，也沒有刻意去吩咐誰。
而當自己擁抱了她，她眼裡的自己就沒有那麼的惡劣。
這些噩夢一樣的痛苦物質，彷彿潮水，從地底，建築之中滲透了出來，無數搖擺的走屍走肉，擁有着怪異笑臉又挺着大肚子的怪物，手掌進化成了妖異的鞭子，時刻揮舞在身邊的瘦長身影，全部擠進了這片街區，搖擺着，趔趄着，帶着貪婪的神色，飛快向前逼近。
就連三條痛苦之犬，也感受到了他的憤怒，站在他身邊，向着那些扭曲生物發出狂吠。
某種深沉且帶有穿透感的東西，懾住了心臟。
……
腐爛也就停止，甚至開始減弱。
此時，即便是洞察者路線，肖囂也無法完全分析出這片腐爛王國的運行規律，但他可以隱約察覺，女孩並不是這片腐爛王國的主導，她只是這片腐爛王國的起因，也是核心，她的腐爛影響了這整片街區，而這一切扭曲且怪異的生物，與海量的痛苦物質，都因她而存在。
“你比這個世界裡，所有的人都乾淨……”
但是他抱着女孩，看到了那些邪異的，噩夢一般襲捲過來的怪物。
……
這是她畸變之前，或是她的整個人生，給她帶來的習慣嗎？
肖囂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只覺有某種龐大的悲傷，徹底將自己淹沒。
轟隆隆……
因爲內心裡滿滿都是厭惡與憤怒，所以肖囂只是想要消滅眼前所有的東西。
思維爆炸的能力，使得自己撐過了這最艱難的一秒，沒有徹底被她腐蝕，也終於堅持到了足夠的距離，或許此時的自己向她開槍，便有希望讓子彈在腐蝕乾淨之前，鑽進她的腦袋。
難怪，痛苦之犬對她無效啊……
自己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已經只差一絲，便將肖囂的思想徹底污染的腐爛物質，竟在這一刻奇異的停了下來，甚至能夠明顯感覺到這種腐爛物質正在快速的消褪，他能感覺到，懷裡的女孩，身體變得僵硬。
但是……
於是，她臉上那努力撐出來的僵硬假笑，終於緩緩的消失，露出了本該害怕的表情。
而視野之中，也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個女孩的模樣。
但是他沒有。
但同樣也是在這時，周圍的大地都響起了強烈的震顫。
但也因此，整片腐爛王國，瞬間引發了難以想象的強烈衝擊。
“我……身上，髒。”
在這一刻，他什麼都不想，只感覺到了強烈的憤怒與厭惡。
畢竟，自己是洞察者，自己看到了她過去的人生，所以也就確定了一點。
“呼……”
而是忽然伸出了雙手，將女孩抱在了懷裡。
“……”
在肖囂衝了過來，抱住了女孩時，周圍那強烈到可怕的精神輻射，忽然爲之散亂。
但它們在逃走，涌向這座城市之中時，同樣也裹挾了她，想要將她一起帶走。
……
就如同女孩曾經經歷的人生之中那樣。
“啊……”
用盡自己的一切能力。
她的大腦，或許已經喪失了大半的思索能力。
……
她彷彿努力了很久，才慢慢的，吐出了幾個勉強可以分析出來的音節：
甚至，她第一反應，便是怯怯的說着，自己的身上髒，怕……弄髒了自己的衣服。
老唱片的聲音都變得激烈喑啞，邪詭的風格渲染出強烈的仇恨。
肖囂身形仍是保持着剛纔的速度，直向着女孩衝了過去，然後，沒有開槍。
自己的雙眼再加上三隻洞察者之眼，使得肖囂幾乎對她的表情與反應纖毫畢現，他能看到女孩那雙麻木空洞的眼睛，也能看到她這時臉上正努力擠出來的，僵硬且詭異的笑容，無論是誰，在這種腐爛的世界裡，冷不丁看到這麼詭異的笑容，都會嚇的哆嗦，感覺到恐懼的。
肖囂不是賭狗，但他決定在這要命的時間裡，賭一次。
“……”
兩側建築都被這恐怖的震盪感襲捲，變得搖搖欲墜，撕裂了大片的牆壁。
整片腐爛王國裡面，所有的痛苦物質，所有的扭曲生物，都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東方傳來的恐怖壓力，再加上失去了血肉怪物，或者說“金標”的統治力，便隨及本能的向着周圍逃散，壓力瞬間向着南、北、西三個方向捲來，而最爲嚴重的，便是肖囂所在的方向。
這或許是惟一的機會了。
“別害怕。”
或許自己剛剛確實錯過了惟一一次殺死女孩的機會，但他又很確定一點：
我該怎樣去朝一位從來沒有被人疼愛過的女孩開槍？
所以，他決定給她一個擁抱。
因爲肖囂也不確定，這龐大而恐怖的精神輻射，是不是下一秒就會將自己徹底腐化。
他低聲說着，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這只是一場噩夢，會醒過來的……”
心頭，卻生出了強烈的憤怒與厭惡。
所以，它們在楊佳帶來的壓力下，急切間需要找到一個出口。
……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坐在了沒有開燈的肉鋪裡，屠夫一直在被強烈的，不明所以的衝動所驅使着，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爲什麼會心神不寧，彷彿一直有強烈的空洞情緒控制着自己，沙發旁邊的電鋸，竟時不時的發出了陣陣轟鳴，如同幻覺，彷彿又回到了之前那段時間。
……
楊佳本來就說過，如果承受了超出自身極限的壓力，可以選擇放棄任務，保命爲先，而肖囂的思維爆炸，也足以讓他分析出眼前局面的關鍵，知道只要自己放開了這個女孩，這些急於向外擴散的痛苦物質與扭曲生物，多半沒有時間污染自己，自己的小命，也就保住了。
低聲說着：“你不髒……”
周圍的一切近乎停止，肖囂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槍射傳來的冰冷觸感。
當然，也就包括了所有的痛苦之犬，包括了老唱片機，同樣也就包括了……
所以，她就只是一個時刻處於恐懼之中，時刻生活在噩夢裡的女孩是嗎？
因爲自己見到了她，便開了槍，便對她表現出了敵意，所以她也會下意識的影響自己，是她對這個世界的扭曲認知，造成了腐爛王國的出現，而在自己向她開槍，甚至驅使痛苦之犬進攻她的時候，在她眼裡，也就變成了和這個世界一樣的，腐爛而且怪異的東西……
……因爲，她無時無刻，都生活在最痛苦的記憶之中。
……
當她露出微笑時，恰恰是她最害怕的時候啊……
但是她仍然可以感覺到，這個懷抱，是和之前不一樣的，很溫暖。
“……”
……
身爲新人的肖囂自然無法完全理解這些。
無法形容的悲傷感徹底淹沒了肖囂，他更加用力的將女孩抱在懷裡。
……
……
“爸爸……”
被無形恐慌與煩躁，焦慮控制着的屠夫，忽然聽到了門外有清脆的聲音叫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