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發現靈族有一個怪現象。
不論龍這樣的統治者，還是靈民這樣的勞動者，它們都被某種信息壁壘包圍。
靈族文明高度依賴和集成於「靈公」這一神理扭結。
大家不需要知道太多，不需要什麼都學，不懂的東西問靈公，靈公會解決每一個靈族提出的請求和困難。
不用處理複雜信息，只需要接受靈公提供的答案就好。
這樣的生活無疑比較輕鬆。
陸堯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一種錯覺。
靈公的存在，有意或無意間讓靈族社會變得散沙化，每一個個體都彷彿生活各自的獨立王國裡，只需要被「靈公」這個大管家照顧服侍，召喚靈民爲自己服務就行。
對於這個問題，紅龍黛茜說：“堯神大人，我想，那是因爲權限。”
“每一個靈族都有自己的權限等級，作爲賤民的靈民位於最底層——這樣說起來也許有些失禮，但靈族內部都是這麼稱呼它們的。這些靈民內部也有權限高下，像是士靈，通常是它們中最高的，每一個個體根據其勞動能力和所達成的工作來定級。”
“不同族裔，基礎定級也不一樣。權限等級共有五階十五等。從高到低是公、侯、伯、子、男，每一階都有一、二、三等。”
“像我們龍族，每一個龍族的初始權限定級是‘三等男’，這一階層位於最低，只比靈民更高。而像是核心的星主，它們初始定級就是‘三等伯’，那就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和權限，它們是靈王近臣。”
“也有一些族裔初始權限等級較低，後來因爲種種原因調整提升的，巨人就是這樣。最初它們和我們一樣，但後來它們依靠較高的生育率一代代變異，有了很高的神理契合率，初始定級就被提升爲了‘子’。”
“每經過一段時間，靈公都會進行一次重新的定級。”
……
陸堯仔細逐行閱讀。
星主在靈族內部地位很高。
不過也好理解，星主這種獨特的生命形態，那就是自帶文明資源，而且擁有操控許多世界的特殊能力。人家帶資入職，定級高也正常。
回頭得問問黯星主這事，它之前一點都沒漏口風。
“權限等級有着嚴格限制，不同等級能知道的情報也完全不同。如果三等男對外傳播伯這一階層的信息，那就是僭越，將被處以警告和懲戒，嚴重者甚至會被關入【灰視界】中。”
黛茜繼續講着。
“這是靈族人人都知道的事，決不能越過自己的權限。知識和信息都與權限相關，如果獲取了超出自己權限的信息……最好不要公開表現出來，否則就會被「靈公」判定抓捕。”
靈族內部等級森嚴。
信息傳播權也和自身階級有關。
陸堯打字。
——傳播知識和信息是非法？
“也不是，只是有着嚴格的途徑。”
紅龍解釋道：“我父親大人精通商貿和交涉，它一直叮囑我，要記得每一件事都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讓我很早就學習了這方面的事。”
“一個靈族如果獲得了獨家信息，會先去「靈公」那進行評級。這些信息很多樣，在靈族，知識就是資源。”
“比如發現了新物種，找到了一種沒有過的自然現象，或者是發掘出了一個新文明……都可以將相關信息在靈公那兌換爲靈能，並且獲得積分，權限升級就是看積分多少。”
“如果運氣好，或者比較厲害，還能自己研究規則，解析一個種族文明的成因和路徑，甚至是破譯律則……這些寶貴信息價值非常高。不過要通過靈公的判定，這方面卻很難，越是高價值的信息，判定門檻越高。”
陸堯驚了。
這是發論文去換取「靈公」的靈能和評級積分……
靈族竟然是全民搞學術？
仔細想想。
大量重複勞動和生產都由靈民來完成，靈族的確可以將所有精力用於上層建築。
「靈公」給與知識信息變現，並且提供階級上升通道，這種社會模式倒也符合靈界需求。
陸堯不由心裡一陣羨慕。
難怪人家靈界能搞【靈基神話】，人人都可以機械降神，成爲神明只是看它們自己有沒有興趣。這背後是強大生產力和巨大信息量支持。
如果地球人也能變成靈族，大家的生活會輕鬆很多吧。
只是想到靈界現在的結果，以及「靈公」變成人工智障……靈族模式似乎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除去兌靈能之外，具有獨創性和高價值的信息流還會被限制，需要支付相應靈能才能閱讀和獲取。所以如果有這方面的天賦與才能，那隻需要一個發現，躋身於‘公’也很可能的。”
“聽父親大人說，星主就非常擅長收集、研究和解析大量信息。”
紅龍頭上冒出一個黃豆流汗笑的表情：“但大多數都是我這樣的，沒什麼天賦，只能靠家裡隨便混一混這樣子。”
它雖然年紀小，卻異常清醒。
短短時間裡，陸堯對這位茜茜公主的看法連番改變。
最初，他覺得這就是一龍族巨嬰。
不過它在自家定製的領地上，中二和肆無忌憚也正常。
現在看來，黛茜或許有被家裡照顧得有跋扈一面，但它並不笨，很清楚要怎麼適應環境的改變，這種轉換角色的能力十分驚人。
【紅王】和【金帆】教授了女兒生存之道，以及靈界規則，很重視家庭基礎教育。黛茜對此清醒而爛熟於心，顯然也是父母持續強調教導的後果。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具體規則不清楚，因爲「靈公」就能解決這些問題。”
“那麼，我要衝寶庫了。”
見黛茜一副真要往裡飛的架勢，陸堯反而有些擔憂。
雖然他認爲，父母不會在這裡將自己的孩子給幹掉……但總感覺還是危險。
——你確定它們不會攻擊你？
“神明大人，我認爲，我的父親母親大人，絕不會用這些士兵攻擊我。”
紅龍頭上冒出一個咧嘴笑的表情：“它們是用來阻擋外人的！只是用來檢驗我的勇氣！”
“這是我的家族財產！”黛茜振翅而起，飛向前方固若金湯的城池。
可它才起飛不遠就被一炮轟中，直接從空中墜落，被地面上的馬利克救回安全區。
頭上浮現【虛弱】的黛茜鼻青臉腫，頭上冒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怎麼會這樣……它們攻擊我，它們想要殺我。父親大人爲什麼會這樣？”
黛茜的血條降了一半多。
再吃一發魚頭巨炮它必死。
陸堯也感受到了一點來自龍族父母的小小震撼。
看來龍也有棍棒教育的傳統。
“不對，不對！”
“我知道了，是這樣的！我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我不怕死！”
黛茜再次猛地起飛。
馬利克都沒能拉住它。
然而紅龍這次一路飛過臺階，沿途【靈能守衛】和【素矰魚守】都沒有再次開火，魚頭對準它，卻讓它一路飛過了高牆進入裡面。
陸堯將視角鎖定在黛茜頭頂。
紅龍降落在這座城池的中心，裡面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殿外有一名揹着行囊的黃衣小人在等候。
它說：“歡迎您，茜茜公主殿下，您忠實的僕人薩利德等待您的命令。”
陸堯發現，這位是【商靈】。
薩利德面板孱弱，也沒有不死之身，但它有一個特別的能力。
……
【開源節流LV18】
【商靈專屬能力】能對人力物力進行較爲高效的使用，能減少不必要的浪費和損耗，並且有一定概率能發現新的資源增加方式，能力效果與該能力等級有關。
……
高級財務管家了屬於是。
陸堯看見畫面陡然一轉，紅龍已經到了金色殿堂內。
裡面地上鋪着紅毯，卻非常空蕩，半空漂浮着一枚枚紅色水晶。
它們叫做【記憶水晶】。
黛茜觸碰其中一個，水晶上頓時彈出畫中畫，浮現出一頭紅龍帶着一頭幼龍飛行的身姿。
幼龍跌跌撞撞，但被紅龍用某種火紅力量牽引，讓幼崽總能跟在自己身後。
一會兒後，畫面消失。
“母親大人……”
黛茜喃喃，又打開了另一枚紅水晶。
這次畫面上是一頭正口吐龍炎的幼龍，它就像是一個失控的火焰噴射器，對着周圍到處噴。
“我第一次使用龍炎……”
黛茜看着一個個記憶水晶，裡面都是關於它和父母的畫面。
陸堯立即明白。
這些東西纔是父母想留給黛茜的寶物。
如果無法再見面，那麼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黛茜頭上冒出流淚的表情。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我好想你們……”
最後紅龍從回憶中掙脫，一路抵達了前方中心。
這裡懸浮着一片發光的金色鱗片。
旁邊還有一塊淚滴狀的寶石。
黛茜先觸碰鱗片。
屏幕上顯出一個個文字。
「黛茜，你到這裡了嗎？之前那只是一個小小考驗，進入這裡需要付出一點代價，我很早很早就告訴了你進入的辦法，對吧。」
「既然你進入了這裡，那麼你應該還活着，但同時也證明，我和你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不要傷心，不要消沉，生老病死本就是萬物常態，哪怕是龍族也無法徹底迴避。」
「比起我們的事，我和你母親更在意，你現在生活得怎麼樣？沒有受到【復故蟬】的後續影響吧？有沒有收斂自己的脾氣，你應該已經長大了，學會面對困難，和不同的羣體好好相處。」
「我知道，你大概又要覺得我嘮叨了。你母親總是不想說這些，不想讓你活在不開心中，但我不說又有誰來說呢？那就由我繼續當這個不受歡迎的角色吧。」
「首先我要告訴你，你的母親戰死在了與巨人的千年戰爭中，它依舊如我第一次見到時那樣英姿颯爽、絕不服輸，肩負榮譽與尊嚴戰鬥到了最後一刻。在很多年以後，也會有人記得它的名字。」
「至於我，就繼續默默無聞下去。戰爭結束後，我帶着你母親的屍體開始遠行，我要去找到那已經銷聲匿跡的【崑崙】中的【西王母】，祂有讓人死而復生的不死藥……」
陸堯看得一愣一愣的。
沒想到竟然還和崑崙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