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之下，那是一張怎樣的臉龐？
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劃痕深可見骨，遍佈整個麪皮。肉凸起的部分像是被狗啃咬了數十遍，上面生出一塊塊污黃的流膿。
眼睛只剩下一隻。另一邊的眼眶形如血洞，應是被人生生挖掉了眼珠。
一頭灰白的發披散在枯瘦如骨的身軀上，襯着臉龐主人嘿嘿的陰沉冷笑，形似從鬼門跑出的索命惡魔。
若非唐風月膽大過人，已在剛纔被這惡魔嚇死。
“小子，你竟然沒死？”
惡魔的聲音十分瘮人，像是兩塊碎玻璃相互摩擦發出的。
唐風月心裡急跳。如果不是擔心被寒潭之水凍死，他真想立刻潛回去算了。
“前輩，你，你好呀。”
正猶豫間，那惡魔咧嘴一笑，手虛空一抓。唐風月已不由自主飛出寒潭，落在惡魔身前一丈處。
近距離下，這張臉的恐怖呈倍數增加，唐風月忍不住倒退三步。
“小子，我好久沒吃肉了。你來了，恰好讓我開葷。”惡魔嘿嘿冷笑。
唐風月忙擺手：“前輩，我不好吃。”
“你怎知道自己不好吃？”
“因爲我壞得流膿，所以有毒。”
惡魔哼道：“牙尖嘴利，我陰骨神魔要吃你，就算你是天下最毒的藥，也照吃不誤。”
陰骨神魔，這名字倒與你很契合。
正思忖脫身的辦法，陰骨神魔如枯竹般的手一抓，唐風月的頭就湊向他的爪子。
那足有四五十釐米長的指甲，輕輕一刺，絕對能刺穿自己的腦袋。
唐風月嚇得面無人色，全力運轉玄陰真氣，手上施展太柔八法。
“咦，你與離塵老道是什麼關係？”
陰骨神魔的手輕輕一劃，手掌就按在唐風月頭頂，厲聲問道。
生死關頭，唐風月心思電轉。他發現陰骨神魔說起離塵，聲音提高几度，但並無恨意，只有震驚和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離塵是在下恩師。”唐風月立刻說道。
他深知，如果稍慢一拍，就會讓這魔鬼以爲自己耍心眼，到時候不知道會怎麼對付自己。
陰骨神魔手掌收緊，讓唐風月有種腦袋快擠爆的感覺。“小子，你最好不要撒謊，否則我就捏碎你的腦袋。”
“豈敢欺瞞前輩。前輩不信，在下可以施展師尊近年新創的武學。”
陰骨神魔鬆手。
事實上，剛纔若非感應到太柔訣的氣息，他早就殺了唐風月。
唐風月立刻施展太柔八法，一招一式極其詳細。
“哼，確是離塵老道的風格。”陰骨神魔說道。
唐風月喜道：“前輩莫非是師尊的老朋友？”
他心中暗自猜測，這惡魔該不會也是四百年前武道大興時代的人物吧？那也太嚇人了。
陰骨神魔說道：“我的身份，你不用知道。你不要以爲自己是離塵老道的弟子，我就會放過你。想要求命，就得辦成一件事。”
唐風月心一提，連忙問道：“什麼事？”
陰骨神魔邪惡一笑：“舔我的腳趾頭。”
他的腳趾比他的面孔還嚇人。一茬茬白骨露出，糾纏着一條條惡蟲，發出讓人作嘔的濃重腥臭味。
唐風月驚道：“前輩，你……”
讓他去舔這麼噁心的東西，然後用這樣一張嘴去吻天下的美人嗎？唐風月覺得自己寧願去死。
“怎麼，你不願？”陰骨神魔身上殺氣森森，幾乎令唐風月窒息。
他是與黃眉棋癡一個等級的高手，光是氣勢，就能碾死唐風月幾十遍。
唐風月說道：“前輩，你的條件恕我不能答應。”
不是唐風月故作矯情，也不是他不懂屈伸。只是有的事情，真的已噁心到超出他承受的範圍。
陰骨神魔陰森森道：“你不怕我殺了你。”
唐風月說道：“人生在世，生死由命！在下該當有此一劫，躲也躲不過。”
只是可惜，程茜還在另一處寒潭口。沒了自己爲她接續玄陰真氣，她恐怕會被寒氣凍死。
陰骨神魔一爪伸出，就在唐風月以爲自己命喪黃泉時，又在他眼前半寸處停下。
“你的眼眸毫不閃爍，看來真是報了必死的決心。我這樣殺你沒意思。”陰骨神魔笑道：“換一個方式吧。只要你能接我三掌，我就放你離開。”
“前輩直接殺了我吧。以我的功力，一百個也不是你的對手。”
陰骨神魔不懷好意地笑道：“我只用一絲力量。”
“此言當真？”
唐風月問道。
“我從不信口開河。”
“好，請前輩賜招。”
月光下，寒潭邊。一道惡魔身影，一襲俊逸神姿，誰入了誰的計？
陰骨神魔不見提勢，就那麼輕飄飄一掌拍了出去。
狂暴的寒風襲來，還未臨近，就讓唐風月生出渾身凝固的錯覺。他運轉到極致的真力，驀然變得無比凝滯。
唐風月駭然，勉力一掌迎上。
砰！
他口吐鮮血，將遠處石壁撞出絲絲裂痕，又立刻癱倒在地上。
差距太大了。
陰骨神魔那一掌，令唐風月一身功力發揮不到三成，現在還沒死已是他福大命大。
“離塵老道，怎會收下你這個白癡？”陰骨神魔不屑道。
唐風月搖搖晃晃坐起來，運轉內力調息。
陰骨神魔只冷冷地看着他，並不打擾。
丹田中，玄陰真氣運轉，吸收着剛纔陰骨神魔侵入唐風月體內的一絲寒氣。有那麼一刻，他以爲自己的戰魔之身第二重要圓滿了。
“難道……”
唐風月調整了半天功夫，滿臉蒼白地站起來：“請前輩賜第二招。”
陰骨神魔嘿嘿道：“你倔強的個性，倒是勝過離塵老道太多。接招。”
同樣力道的一掌拍來，恍似寒風暴雨，瞬間淹沒唐風月。
唐風月一掌拍出，暗中卻運轉戰魔之身第二重。
倏然間，衝來的寒氣再度打飛唐風月，但卻有那麼精純的一絲，被他的丹田吸入。
一股無以言喻的力量從體內深處爆發，就像一座無形的門被慢慢推開。唐風月勉強站定：“請前輩賜第三招。”
陰骨神魔怒道：“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第三掌拍來。
轟！
唐風月飛出的瞬間，人在半空，體內卻響起一聲爆鳴。一座無形石門炸開，無窮力量洶涌而來。
徹骨的寒意遍佈唐風月周身，化爲他最精純的力量。
丹田中，玄陰真氣猛然爆碎，化作一塊灰暗色的至**晶石塊，與邊上的紫水晶真氣相映成輝。
戰魔之身第二重，陰氣融精，徹底圓滿！
一瞬間，唐風月力量大漲。他有種感覺，似乎自己不運真氣，如今的力量也足以媲美周天境後期武者。
而一旦運轉至陰真氣，恐怖的寒意一瞬間就能凍住對手內力，使其未戰先敗。
就像剛纔，陰骨神魔對付自己一樣。
“小子，你竟敢利用我的真氣，助你突破武學境界。”陰骨神魔冷颼颼地說道。
“我只是盡我所能，達到前輩的要求。若前輩還要殺我，唐風月不皺一下眉頭。”唐風月氣勢凜然。
陰骨神魔嘿嘿直笑：“我一生從不失信於人，說不殺你就不殺你。不過你要想從這裡出去，卻還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形勢比人強，唐風月不得不低頭。
陰骨神魔道：“替我去殺一個人。”
“前輩，請恕我直言。若那人連你都殺不了，在下去了也是送菜。若那人能殺，前輩何以要借在下之手……”
陰骨神魔道：“那人勝你百倍，你暫時殺不了。但十年之內，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我暫時不能離開此地，也不能殺他。”
“爲什麼？”
“因爲我要你殺的人，是我兒子。”
唐風月傻傻地看着陰骨神魔，以爲自己聽錯了。
陰骨神魔慘笑道：“我要你殺我兒子，聽清了嗎？”他的情緒很激動，似乎隨時都會爆發。
唐風月不敢觸怒，連忙道：“在下聽清了。不知前輩的兒子如何稱呼？”
“晏西琅。”
唐風月默默記下這個名字：“我該去哪裡找他？”
“愚蠢，我若知道，早派人去殺了。”
“前輩放心。十年之內，在下一定找到他，並完成對前輩的承諾。”
陰骨神魔一掌拍在唐風月身上，恍若輕風吹過：“我已在你身上留下陰骨印。你需每隔一年回此地向我彙報情況。否則……”
他手一抓，唐風月立刻心痛如絞，一顆心沉入谷底。
自己被這惡魔控制了？！
陰骨神魔得意一笑，催促唐風月離開。唐風月忍住怒意，說自己還有一個同伴，便跳入寒潭，遊了回去。
“唐兄，如何？”
久不等唐風月回來，程茜早就急了，這時見他回來，終於放下心來。
“我已找到出路，這便帶你走。”
唐風月拉着程茜，一同跳入寒潭。這次他功力有所突破，至陰真氣一運，立刻將寒氣摒除在外。
從寒潭口跳出，儘管唐風月極力遮擋程茜的視線。但程茜還是看見了陰骨神魔，登時嚇得花容失色，差點昏倒。
“原來是個娘們，你小子倒瀟灑。”
陰骨神魔嘿嘿一笑，看得唐風月心裡直跳。生怕此君是個***要留下程茜什麼的，那就完蛋了。
幸好直到唐風月二人走過陰骨神魔身邊，並從他身後的洞口離開，他也未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