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髮呢?”
辦案大廳,陳益一邊接過警員遞來的文件一邊詢問。
警員回答:“毛髮屬於寇朝義。”
陳益大概翻了翻,報告中有詳細過程並非只有結果,DAN檢測原理是對各個位點進行比對,從而判斷是否相同,現如今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了。
“血液凝固時間大概多久?”陳益又問。
警員:“初步判斷有好幾年了,需要檢測微生物生長情況做進一步確認。”
凝固幾年的血跡和凝固幾天的血跡當然是有區別的,主要區別在於血液的外觀、顏色變化、以及可能的微生物生長情況。
新鮮的血液是鮮紅色的,隨着時間的增長,血液會逐漸氧化,顏色從鮮紅色變爲暗紅色,最終可能變爲褐色或灰褐色。
這個過程,在陽光下會加速。
在關昕美宿舍裡發現的血跡很明顯已經變成了褐色,受陽光直射的地方還變成了灰色,因此絕對不是近期留下來的。
至於警員所說的微生物生長情況,比較簡單,血液中含有豐富的營養物質,短時間內如果血液未完全乾燥,可能會滋生微生物。
而當血液已經乾涸半年以上,其中的營養物質會大量減少,不利於微生物的生長。
因此,乾涸了半年以上血液內病毒或細菌數量相對較少,甚至可能已經失去活性。
“去吧。”陳益擺手。
“是。”警員轉身準備離開。
“等會。”此時陳益突然叫住他,拿起手中的報告說道:“血液不屬於關昕美,有沒有可能是關昕美親戚?”
“親戚?”警員微愣,很快回答:“親緣關係的話還需要重新鑑定一下,但肯定不是親子關係,需要做一次親緣鑑定嗎陳隊。”
陳益想了想,點頭讓對方落實。
其實必要性不大,他詢問親屬關係是因爲突然想到了關昕美的母親。
這個女人,當前處於毫無音訊的狀態。
多懷疑總歸是沒錯的。
萬一呢?
“也不是關昕美母親……”
陳益拿着文件起身,而後進了法醫室。
對關昕美的檢查已經結束了,方書瑜寫好了報告,見陳益進來,她將報告遞了過去,並未說話,讓陳益自己看。
陳益以爲有重大發現,看完後其實沒有,關昕美全身並未任何傷疤,只不過……並非處女了。
關昕美和男人發生過關係。
“她有男朋友?”方書瑜問。
陳益搖頭:“沒聽說,我去了解一下。”
離開法醫室,她來到關昕美所在的房間。
此時關昕美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面前的水一口都沒喝,可能是第一次到公安局,臉上的緊張和惶恐很明顯。
陳益坐了下來,並將檢測報告放在桌子上,說道:“關昕美,宿舍裡的血跡不是你的,爲什麼要撒謊?”
這次關昕美有了準備,回答的很快:“不是我的?那我不知道啊,當時我的手確實受過傷。”
陳益知道她在想什麼。
宿舍是臨時住所,裡面發現血跡和居住的學生有什麼關係?不知道很正常。
可是演技不怎麼好,邏輯也不通,她絕對知道。
只是因爲某些原因,不願意說實話。
什麼原因呢?她在擔心什麼?
眼下不知血液主人很難去推斷,從秦飛給出的走訪結果看,那個叫吳玥含的大學生和關昕美兩人,應該都受到過來自寇朝義的傷害。
吳玥含止步於猥褻,那關昕美呢?
是否已經得逞了?
在宿舍裡發現了寇朝義的私密毛髮,關昕美本身也並非處女,得逞的概率是很高的。
她一直沒有選擇畢業上大學,給出的原因是想考本科,有沒有可能不是想考本科,而是在寇朝義的威壓下無法離開呢?
母親不知蹤跡,無人可以爲關昕美撐腰,她不敢反抗也無力反抗。
“你有男朋友嗎?”陳益問出了這個問題。
關昕美否認:“沒有。”
陳益:“那你和誰發生過關係?”
關昕美愣在那,這才意識到剛纔那位美女法醫在檢查什麼,低頭沉默下來。
陳益聲音柔和:“關昕美同學,這裡是公安局,我是刑偵支隊長陳益,有什麼事你都可以說出來,我向你保證,你絕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犯了錯的人,也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關昕美肩膀抖動了一下,頭下垂的更低了,看不到表情。
陳益繼續說:“如果你依然害怕的話,可以瞭解一下我,陳益的名字在網上可以搜到。
你只需要知道在我這裡,絕對不可能有人可以逍遙法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膽講出來。”
關昕美肩膀抖動的頻率更高,好像是哭了。
陳益起身,試探性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關昕美接過後果然在擦眼睛。
坐回原位,陳益不再說話,靜靜等待。
幾分鐘後,關昕美停止哭泣,將溼潤的紙巾握在手裡,緩緩擡頭。
紅通通的眼睛和陳益對視。
陳益期待她接下來的話。
“陳隊長……”關昕美輕聲開口,“什麼都沒發生過,我真不知道宿舍裡的血跡是誰的。”
陳益臉色微沉,不是針對關昕美,而是針對她後面的人。
這個人,應該就是寇朝義了。
關昕美的宿舍內到底發生過什麼?她到底爲什麼要隱瞞?
從剛纔的哭泣看,關昕美內心應該是有巨大委屈的,但她卻堅持不選擇說出來。
哪怕到了市局,哪怕面對刑偵支隊長的勸解,也絲毫沒有動搖。
“你再想一想吧,那邊有電腦想搜什麼可以搜,再重複一遍,我叫陳益,耳東陳,多多益善的益。”
說完,他離開了房間。
關昕美靜靜坐在那裡,再次低下頭。
“江姐。”
陳益招手把江曉欣叫了過來,吩咐對方嘗試去和關昕美交朋友,最終的目的,讓關昕美信任警方,把知道都說出來。
可能沒用,但需要試試,女人之間比較好交流。
作爲計算機專業的江曉欣,從未參與過抓捕行動,在氣質上相對比較親和,其他女警還是稍微嚴肅了點,容易讓人產生牴觸心理。
“好的我盡力。”江曉欣進了房間。
隨後,陳益去見寇朝義。
寇朝義就不用說了,一問三不知,想從他嘴裡撬出點東西,還不如去磨關昕美。
“陳隊長,我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那血跡到底誰的?”幾個問題後,寇朝義有點急,開始反問。
陳益沒有回答,聊起了關昕美。
單人宿舍,如此特權,爲什麼呢?她又不是某個校領導的親戚。
不得不去聯想【金屋藏嬌】、【銅雀春深鎖二喬】之類的字眼。
寇朝義給出的回答是,關昕美是學校的“老人”了,複習了好幾年就爲了考個好本科,所謂三歲有代溝,關昕美和其他年齡小的學生住在一起,處理不好彼此的關係。
要是關昕美能考出好成績,對學生宣傳是有巨大幫助的,所以才單獨給了宿舍,讓她能認真學習。
合理,但比較牽強。
“她宿舍裡爲什麼有你的毛髮,你經常去嗎?”陳益道。
寇朝義點頭:“我經常去啊,關昕美是高考種子選手,作爲校長我當然要關心一下,陳隊長說的毛髮……可能是不小心落下的吧,這很正常啊,咱們日常生活中不經常掉髮嗎?”
陳益盯着他:“我說的可不是頭髮。”
寇朝義秒懂,淡定道:“那也正常啊,陳隊長是男人,沒有類似經歷嗎?”
陳益不置可否。
這種事情只要不抓現行、沒有鐵證、雙方都否認,不可能有定論。
當下要做的,還是要儘快確定血液的主人。
“陳隊長,我和關昕美今天可以走吧?”寇朝義詢問。
陳益站起身:“等等再說。”
他離開房間。
會議室,衆人落座,討論此次案件接下來的調查重點。
不外乎兩件事。
第一,關昕美宿舍內的血跡是誰的,怎麼受的傷,活着還是死了。
第二,寇朝義對關昕美做過什麼。
當事人自己都不說實話,導致此案的難度瞬間拔高。
“既然在學校裡,應該就是學生的吧?查的話工程量不小啊。”秦飛開口。
工程量大不代表不查,不排除提取所有學生DNA包括畢業生進行比對的可能。
從出血量看,受傷絕對不輕,包括死亡。
陳益輕輕敲着桌子,說道:“失蹤案,過一遍,看看近幾年有沒有青世的學生老師失蹤,或者和學生老師有關係的人。”
警員記錄,會議結束後馬上去查。
“爲什麼不說實話呢?”一條命令下達後,陳益擡手揉着眉心。
秦飛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給出意見,遲疑道:“陳隊,她是不是在袒護寇朝義?雖然有點離譜,但存在可能,起碼可以解釋當前這種情況。”
陳益還在揉,聲音響起:“你想說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秦飛:“對啊。”
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是一種罕見的心理疾病。
主要表現爲:被害者在面臨極端威脅時,對施暴者產生情感認同,甚至形成融洽的關係。
這種心理疾病和人體自動保護機制有關,無法反抗便服從,而後產生強者崇拜意識,嚴重的會有情感依賴。
簡單來說,心理扭曲了,喜歡是畸形的喜歡,愛是畸形的愛。
陳益想過這種可能,真是這樣的話就比較麻煩,需要先治療再詢問。
“要不找個專業的心理醫生判斷判斷?薛姐不在。”秦飛緊接着開口,他覺得可能性還是不小的。
局裡有心理諮詢師,水平最高的就是方書瑜之前提到的薛姐,國家二級。
平時的工作,就是爲警員和羣衆提供心理健康訓練、諮詢教育、團體輔導、危機干預等,還負責心理團隊提供二十四小時心理服務熱線。
但她請假了。
聽說,是家裡出了點小狀況,情感方面的,大家猜測連連,懷疑其老公出軌。
陳益同意:“確實有這個必要,你不用管了,我來安排吧。”
秦飛點頭:“好的,那關昕美的媽媽還找嗎?”
“先放一放,當務之急是找到血跡的主人。”說完,陳益看向右手邊座位的陸永強,“強哥,這樣,你帶人再去把寇朝義的辦公室全面勘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點有用的線索,搜查令後補。
對了,牆面也仔細查查,防止密室的存在。”
寇朝義問題很大,現在調查的覆蓋面積要廣,辦公室作爲寇朝義在學校的第二個家,私密性很強,也許能找到蛛絲馬跡。
陸永強領命:“是!”
散會後,陳益撥通了何時新的電話,詢問對方尋找杜尋的工作進行的怎麼樣了。
“暫時沒有進展。”何時新在電話說道,“網吧已經找了差不多百分之八十,學校周邊監控沒有發現杜尋的蹤跡,主要地方偏僻監控太少,哦對了,上週日晚上十點三十四分,寇朝義開車離開過學校。”
陳益:“去哪了,回家嗎?”
何時新:“應該是吧,我在監控裡看到了,沒有持續追蹤,需要確定一下嗎?”
陳益:“先不用,我直接去問他,儘快將所有網吧全部過一遍。”
何時新:“行,要是還找不到的話,我去查全市的監控,用人臉識別,順便把關昕美她媽也找找。”
陳益嗯了一聲,電話掛斷。
……
青世。
陸永強帶人進學校來到了寇朝義的辦公室。
沒門鎖。
所有技偵帶上鞋套手套,進入房間開始了勘查工作。
若有明顯可疑痕跡的話,技偵介入是非常好找的,僅僅過去十分鐘,便有了收穫。
“陸隊!”
聽到喊聲,正在摸索牆皮的陸永強下意識回頭,隨即快步走了過來。
蹲在沙發旁邊,他看着下屬所指的沙發腳,在痕跡燈的照耀下,那裡出現了點點令辦案人員精神緊繃的熒光。
“窗簾拉上,試劑!”
陸永強下達命令,後退了幾步。
試劑噴灑,藍綠色熒光出現,且隨着噴灑面積的擴大根本沒有間斷,熒光不停的出現,一直延伸到離沙發兩米之外。
因爲被擦拭過,面積極廣,大量藍綠色熒光撲面而來,在所有痕檢人員眼神中瘋狂跳動,好像在宣泄塵封的冤屈,怒吼久違的真相。
“繼續!”陸永強看的眼角直抖。
眼前的一幕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接到陳益的命令,他以爲真的只是來隨便看看而已。
所有痕檢加入了試劑噴灑,因爲熒光三十秒就會逐漸消散,所以他們速度很快。
停不了,根本停不了。
地上,沙發上,茶几上,牆上……
從鐵離子濃度導致的顏色深淺,可見噴濺狀、拋甩狀、滴落狀、擦拭狀、浸染狀、稀釋狀……
陸永強倒吸一口冷氣,觸目驚心的熒光藍閃的他有點刺眼,從業這麼多年,他還從未見過如此驚悚的現場。
這哪裡是寇朝義的辦公室,簡直是人間地獄。
“我滴媽,什……什麼情況?”
回過神來的陸永強,立即拿出手機撥通陳益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