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忘情天書

這一問如當頭棒喝、冷水澆背,使得傷怨中的蕭秋水,喜然一醒。

只見月色之下,盤膝奏樂的三個人,輕舒袍袖,緩緩立起。

蕭秋水認得他們。他們就是四度出現,神龍見首不見尾,而且武功一次比一次厲害的“三才劍客”。

笛劍江秀音。

胡劍登雕樑。

琴劍溫豔陽。

蕭秋水曾四度與他們交手,四度敗在他們手上,又四度反敗爲勝。他們是誰?爲何每次在我想念唐方時候出現?爲何每次飄然而來即沓然而去?爲何以他們的武功,在武林中並無享得盛名?

蕭秋水對他們有着太多的疑問,月色下,一時間也不知該揀哪一件先問。

江秀音含笑地瞄着他,一開口說出了蕭秋水的心事:“你有很多話要問我們,一時又不知撿哪一件先問,是不是?”她笑笑又說。

“沒關係,慢慢來。上次跟你碰面時,已經說過,下次再見到你。必定告訴你個清楚……你不要心焦,我們不走。”

蕭秋水的確怕“三才劍客”又如同上幾次一般,來無影、去無蹤。江秀音如此說了,他才定下心來。他在沙場久戰,已學得臨大軍壓境而指揮若定,惟不知怎的,一想起唐方,心如刀割,大氣消沉,神志也不那麼穩定了。

登雕樑沉聲道:“你要問什麼,你問吧。”

月色下,忽聞遠處有胡琴聲起,肅殺而哀怨,真是一夜徵人盡望鄉。蕭秋水擡起頭來,月芒閃在他久經憂患而不老的眼眸裡。

“你們是誰?”

三人沒料這一問。相顧而笑。

“胡劍登雕樑。”

“笛劍江秀音。”

“琴劍溫豔陽。”

蕭秋水苦苦思索着。他好像面臨一個冗長如江湖歲月的故事,一下子,不知要挑出哪一條線索先問。因爲抽不出哪一條主線,這故事任何線索都是開頭,都是結尾。溫豔陽卻先替他擇了那線頭:

“我們碰過面四次,可是都只與你比劍,沒有傷你,有一次反被你朋友所傷,你可知道原故?”

蕭秋水搖首,眼睛平平地望着他。這眼神是問題。

蕭秋水確與“三才劍客”碰面過四次。第一次蕭秋水在劍廬突圍,到了桂湖杭秋橋,乍聆三人樂藝,後猝不及防,受這三人夾擊,蕭秋水以“浣花劍法”對敵,終於落敗,唐方、鄧玉函、左丘超然及時趕到救了蕭秋水,並由唐方傷了登雕樑。第二次碰面,系在蕭秋水跟大俠樑鬥等,被困在丹霞山上,山海關前,三人搶關,蕭秋水以“雙分劍法”應敵,終於落敗。第三次碰面,浣花溪聽雨樓中,蕭秋水遭三人合擊,初時不敵,後唐方趕至,奏“將軍令”,蕭秋水施“斬琴劍法”得勝,三人逸去。第四次碰面,亦是最近一次相遇,蕭秋水從華山“鷂子翻身”登上棋亭,上不到天,下不到地之際,忽遭三人攻擊,蕭秋水又敗,後來擊滅樂音,反而獲勝。這三人前幾次出現,劍術一次比一次高,蕭秋水的武功也是一次比一次激進,但這三人的身份,也一次比一次更不可思議,更神秘莫測。

溫豔陽所提的,正是蕭秋水所最想問的。

溫豔陽笑道:“我們第一次碰着你時,的確是權力幫‘三絕劍魔’孔揚秦的徒弟,但在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已不是人。”

蕭秋水詫訝,奇問:“不是人,是什麼?”

溫豔陽答:“是書。”

蕭秋水愕然:“什麼書?”

溫豔陽說:“忘情天書。”

什麼?蕭秋水愕然,且似被劍刺般舉目,只見溫豔陽態度認真,半點不似戲謔的樣子,蕭秋水禁不住再問了一次:

“忘情天書?”

溫豔陽肯定地點頭,道:“忘、情、天、書。”

蕭秋水動容道:“你、你說你們不是人,而是一部書,一部忘情天書……這……”

登雕樑平靜地看着蕭秋水訝異震驚的表情,篤實地道,“確實如此。”他旋又補充:

“江秀音是‘忘’,溫豔陽是‘情’,我是‘天’……我們三個合起來,就是‘書’,武林中夢寐以求的‘忘情天書’,其實根本與燕狂徒沾不上關係,他也在尋搜這部‘書’,卻不知我們三人,就是忘情天書的‘書’。”

蕭秋水喃喃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登雕粱淡淡地道:“騙你卻又作什麼?——那次在桂湖‘聆香閣’我們敗退,本來就無意回到權力幫去,嚴格來說,孔揚秦也不能算是我們的師父,我們對音樂的興致,本就來得比學武大。於是我們想在浣花溪附近,覓得一清靜之地,供三人彈唱鳴曲,豈知在無意間發現了一道甬道,直達劍廬,我們好奇心重,循路過去探看……”

浣花蕭家確有此道。當時蕭西樓及蕭夫人己潛遁而出,半途卻被朱大天王的人所殺。後來蕭秋水等一行人由甬道而出,恰巧捕獲與和尚大師劇鬥後的柳隨風。

“這甬道直通你家大廳,我們很納悶,那時權力幫早已在外佈下天羅地網,裡面卻沒有人,我們隨意跑跑,就到了‘見天洞’,卻被一些東西吸引住了……”

蕭秋水聽到這裡,不禁也專神起來,他自幼在家裡亂闖,只是不敢到“見天洞”去鬧,因“見天洞”是祭祖之地,也是歷代浣花高手屍身停柩之處,蕭秋水只覺鬼氣森森、肅穆異常,而且守洞的丘伯又是陰陽怪氣,便不敢也不想接近該地。

“那祭祠的石洞內,停放着許多副棺木,我們初看當然不覺得什麼,家裡祠堂有先人的棺木,並沒什麼稀奇,卻見其中副棺材特別大,棺上所鏤雕的花紋也特別精細,而且紋路奇特,於是我們趨向一看……”登雕樑說到這裡,停了一停,江秀音接道。

“原來棺材上所刻的,都是樂譜上特別的音符,其中有幾個古怪的音律,爲近代所不傳,幸而我們鑽研樂理,已十數年,所以還是認得出來,覺得此曲只應天上有。於是不禁駐上來試奏,居然搭配出一首絕妙的曲子來。那棺材旁又擺着一些陳舊的樂器,我們便依據着曲譜彈,居然奏得更好,而在這時,那棺蓋便軋軋開啓……”

蕭秋水聽得睜大了眼,聽到此處,禁不住叱道。

“胡說,哪有此等事情。”

江秀音抿嘴一笑道:“當時我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爲真是見鬼了。後來才知道,那棺蓋上裝有極其精巧的機括,旁邊所故意置放的琴箏笠,只要按照棺蓋上的曲調彈鳴,便等於旋開了機關。我們仔細檢查之下才知道,如果我們強行開棺,則必中棺中所佈置極其犀利的毒矢身亡。”

登雕樑這時將話題接了過去:“當時我們十分好奇,湊近一看,原來棺中有兩副骨骼,一本冊子,我們開始以爲是閣下祖宗堂有什麼癡男怨女,生死相隨,纏綿緋側,死在一起……”

蕭秋水啼笑皆非,罵道:“胡說八道!”但也引起了極大的好奇心,當下目不交睫地聆聽下去。

“大哥你就快說,蕭秋水可急了哩。”溫豔陽說。

登雕樑橫了溫豔陽一眼,侃侃說了下去:

“後來翻開那本冊子一看,才知道不是。那本冊子上將這兩人因何葬在這裡、因何而死、因何要在棺上裝如許機括,以及因何而歿,詳盡書明……你道這兩人是誰,原來就是數十年前名震江湖、所向無敵的兩個人,姜任庭與姜瑞平二人!”

“啊!”蕭秋水大吃一驚,腦子裡亂哄哄的:姜大和姜二的故事,蕭秋水一再聽二哥蕭開雁說起,說是爹爹常常提及的,而這“姜氏雙俠”,曾是武林中最有實力的二人。至於這二人何故葬在浣花“見天洞”祭祠中,蕭秋水可一點也不明白。

“當時我們也覺納悶。”登雕樑瞧出蕭秋水的疑問,說:“後來詳讀書中所寫,方纔明白。”

蕭秋水便想再問,這次由溫豔陽接道:“書中說明了姜大和姜二兩人,互相爭鬥的經過,最後兩人拼得筋疲力盡,終遭‘權力幫’創幫的六人所滅,姜大和姜二原來在這之前,都作過複合的努力,姜二更感歉疚,但數次拋棄功名事業,懇求姜大原諒,姜大卻秉持其弟乃叛徒之心,屢次堅拒。互相耗費、爾虞我詐的結果,終爲‘權力幫’所滅。”

溫豔陽敘述得比較爽快:“姜大姜二遺書中言明,‘權力幫’中之李大、陶二、恭三、麥四、柳五、錢六、商七七人分別圍攻,殺得二人重傷不治,但姜氏兄弟垂死時聯成一氣,也誅殺了陶二、恭三、麥四、錢六和商七……”

蕭秋水不禁咋舌道:“好厲害,陶二、恭三、商七也是他們兄弟殺的?

原來江湖上也盛傳那一段。如不是“姜氏兄弟”的“天下社”被“權力幫”所侵,“權力幫”就不可能有今日之聲勢浩大。惟傳言中麥四麥當豪和錢六錢山谷確係死於姜老大、姜老二之手,卻不知連陶二陶百窗、恭三恭文羽、商七商天良都死於這“橫掃天狼”姜任庭、“威震神州”姜瑞平兩兄弟的手下,如是,“姜氏兄弟”的武功更深不可測。“確是如此。”溫豔陽接道,“但姜氏兄弟已身受重傷,眼見不治,也心知自作孽、不可怨,爲兩人之不睦,大大懊悔起來,那時李大李沉舟已抽手而去,柳五柳隨風卻依然率兵追殺。姜氏兄弟與令祖蕭棲梧友好,乃逃到浣花來……”

蕭秋水心裡又“呀”了一聲,恍然而悟,——

難怪父親常與我們兄弟說起姜氏的故事,原來是祖父對他說的……

“書裡面寫得很清楚,你祖父收留了他倆,因怕權力幫追擊,也沒敢張揚,”江秀音把敘述接了下去:

“姜氏兄弟臨死前,要把武功授給令祖,就是‘忘情天書’,你祖父那時已病危,自知不行,但又眼見時下兩個兒子不睦,於是就拒絕了……”

蕭秋水又瞭然了。那時蕭棲梧得二子,就是蕭西樓和蕭東廣,後因爲爭祖產而分裂成“內浣花劍派”、“外浣花劍派”,做老父的苦勸不聽,眼見姜氏兄弟因此而一敗塗地,是何等痛心啊……”

江秀音見蕭秋水呆呆出神,嗔問:

“喂,你有沒有在聽呀?”

“有,有。”蕭秋水如大夢初醒,心中卻想到,伯父蕭東廣在祠堂附近守護了十幾年,結果只揭發了個假裝忠僕的辛虎丘,卻不知臥虎藏龍的蕭家祠堂,有如此武林夢寐以求的“忘情天書”,因爲不諳音律,寶藏近在眼前,依然不知……

江秀音掩嘴笑了笑,繼續道:

“你祖父有鑑於家中內亂,不想增加兒子的武藝,而造成更大的腥風血雨,而且也不想偏袒任何一方,己身又危在旦夕,故堅拒不受。姜氏兄弟無奈,只望蕭棲梧不接受但秘籍仍爲蕭家後嫡所得,也算報答了蕭家之恩。兄弟倆又怕別人對他們的遺體不敬,故雖將秘籍藏於棺中,卻又裝好機關,萬一有人爲寶而破棺,即戳他個萬箭穿心……始終言明他倆素喜音樂,也樂見門徒有一顆傾向藝術之心,所以精心設計一首曲子,讓有緣人開此機括,姜大姜二心中是以爲到蕭家祠堂獲得此書的人,自然是蕭家後代無疑,怎料我們反而誤打誤撞,得了此書……”

登雕樑沉聲道:“姜大姜二,就是因爲這點胸襟狹窄,所以才反目成仇,互相猜忌,導致人亡事敗的……而今雖然感激蕭家,仍怕蕭家後人,對他們不敬,故設下陷阱,可說死性不改……書後所錄,盡是武功,即‘忘情劍法’精華所在。”

溫豔陽接道:“敢情令尊也不知道,棺中有此等重大秘密,所以置於一旁,沒有發掘。

令祖逝時,恐怕對武林打殺血腥,早生煩膩,所以也沒告訴任何人。如我們不是恰巧進入‘見天洞’,‘忘情天書’就要失傳後世。當時我們對這秘籍並無多大信心,又怕柳五總管得悉,所以背誦默記,放回棺中,以免被發現……”

蕭秋水何等精細,立即問道:

“柳五怎會知道此事!?”

江秀音瞟了他一眼,答道:“我們攻打蕭家,便是柳五指揮的,原意跟李幫主無關。柳五要滅浣花劍派,只要他親自出馬便就得了,何必要花那麼深謀遠慮、耗財費時的佈置和設計,想來他是最後追殺姜氏兄弟者,敢情已知姜任庭、姜瑞平的‘忘情天書’,暗中窺視已久,故此百般觀察令尊,各方試探,才得悉令尊不但沒有學會,而且全不知情,纔敢全力出擊。到後來卻出現個程咬金——朱大天王——把令尊等殺了,秘密也就永埋棺中。”

蕭秋水迴心一想,不禁黯然長嘆。後來權力幫見蕭秋水等確不知有此秘籍,於是縱火焚燒,“忘情天書”偕姜氏兄弟的遺體,也從此火葬於浣花溪畔。

“諸位告訴我這些,兄弟很是感激……”蕭秋水頹然道,他腦中掠起許多武林的恩恩怨怨,確有些心灰意懶起來,便想告辭。

“慢着,”江秀音叫了起來。

“我們告訴你這些,是有目的的。”溫豔陽接道。

“我們是要你學‘忘情天書’!”登雕樑沉着而謹遵鈞諭也似的道:——

學“忘情天書”?

蕭秋水怔了一下,隨而笑得一點不快也沒有,道:

“感謝三位盛情……姜氏二位老前輩雖一心欲將武功傳給蕭家的人,但在下並非有緣人,三位不必於心不安,特意相授……三位好意,在下心領便是……”抱拳拱手,就要離去。

“喂喂喂,”江秀音急嚷道:“你別走。”

“你還沒有弄清楚我們後來三次圍攻你的深意。”

登雕樑寒着臉,加上了這有力的一句——

這一句話使得蕭秋水果真停了下來。

“是呀,這倒要請教。”蕭秋水問。

四人旋又盤膝坐了下來,溫豔陽率先道:”

“我們對你後來三次襲擊,都無惡意,只想試試你的功力,每借權力幫出現之時,讓你不生疑慮,而傾力出手。事實上,‘忘情天書’上的武功,讓我們一一默誦下來了,然而卻並不適合我們所學……”

“哦?”蕭秋水大惑不懈。

“第一,‘忘情天書’的武功,十分怪異,着重的是境界、感覺、情態、氣勢,這四方面我們都不如你。第二,‘忘情天書’的武功,只適合一人所學,姜大姜二兩人合習,反而致使心意不能相通,學習愈精專,愈加苦研,結果二人感情愈易決裂。我們三人同習,所得結果也如是,如不緊急懸崖勒馬,我們三人,也如姜氏兄弟下場,自身性情不由控制,後果不堪收拾。第三,我們三人,原本對音樂有莫大喜愛,寄情于山水,仍平生夙願,對於武學一事,本就看得極淡,而今學了‘忘情劍法’,反而心裡有一股隱伏之野心,不安於樂理,我們三人在爭吵後互相點醒,覺得此風不可長,但‘忘情天書’,奧妙無比,如此棄之,未免可惜,故想將這絕世武功,傳授於你,我等就天涯海角,隱於山水,閒寄餘生,豈不樂哉……”說罷嘴角泛起恬淡的笑意,喜不自勝地又接道:

“蕭少俠可記得,咱們在新都桂湖一戰時,蕭少俠勸誡我們說:‘不是佩服你們的劍好,而是佩服你們的音樂好’又說:‘那還是很好很好,很好的音樂,爲什麼你們要個別奏,而不合奏,看你們出劍配合之高妙,了無形跡,是絕對能合奏出更好的音樂來。’蕭少俠的話,我們三人驀然一醒,深心銘記,我們有次因習‘忘情天書’,而爭吵起來,拔劍欲鬥,幸虧一起憶起蕭少俠的勸言,才郝然住手——這幾年來、爲了‘忘情天書’,反而荒廢了音樂,真是慚愧。再如此下去,怎生使得?還是快快棄劍,但如此精妙劍法,棄之可惜……所以待傳給少俠之後,我等方纔可以置下心頭大石,棄劍鳴琴,而不須自艾自責……請少俠成全這點吧。”

蕭秋水覺得甚爲訝然,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問道:

“三位爲何不另選良材?”

江秀音撲哧一筆道,“真正的良才璞玉,便在眼前,又何必去選?”

登雕樑瞪住蕭秋水道:“我們不選擇你,又選擇誰?現在中原烽煙,家國垂危,我等隱身退去,已輾轉難安,如將這絕世武功,授於歹人,則如何能安?而你若決意推拒,此劍法若落奸賊之手,你又有何臉目拜祭先祖?”

這一番話下來,義正詞嚴,蕭秋水憾然。溫豔陽比較平和、微笑接道:

“何況我們學得的‘忘情大書’,本就是姜氏二位前輩,一心要傳給蕭家子弟的,現下轉授給你,不過是物歸原主,你又不需拜我們爲師.何苦堅拒?這幾年來,我們暗自跟蹤,觀察閣下已久,閣下任俠性情、堅守志操,以及英雄風骨,恰恰都是學習這‘忘情天書’的最佳人選,蕭兄弟如不想學,那與國家何益?與民族何補?如對天下世局有益有補,還拒之千里,則未免太矯情一些了!”

蕭秋水頓陷入沉思之中,江秀音等人知自己的語言,已生效用。當下笑着接道:

“少俠不忍看此絕妙武功,誤落歹人之手吧?也不願我等三人。爲了武藝,互不相讓,而導致精心創編之《天下有雪》曲子,不能合奏吧?”

蕭秋水乍聞詫問:“《天下有雪》?”

江秀音笑道:“是我們三人合作的一首曲子。”

登雕樑苦着臉道:“因爲學習‘忘情天書’,是以我們三人一直未能完成《天下有雪》。”

溫豔陽惋惜地嘆道:“否則,當可奏獻蕭公子清聽。”

蕭秋水苦笑,揚了一揚手,道:

“只可惜爲了《天下有雪》,我就要變成‘寂寞高手’了……”

江秀音與溫豔陽同時喜而呼道:

“你答允學了!”

蕭秋水沉重地點頭。登雕樑也欣慰地道:

“我等暗中留意蕭兄弟已久,蕭兄弟對情一字,深心堅守,對唐方姑娘,始終未能忘情,其中心裡轉側,正好適於學習‘忘情天書’。又蕭兄弟雖性格變易不少,人在江湖,劫難何多,但善良不泯,如昔年當陽一役,蕭兄弟對裘大俠橫死一事,一直深疚於心,對唐肥奸徒,又網開一面,饒而不殺……如此心腸,學得忘情,乃蠻好不過!”最後數言,乃溫聲而道,語重心長,主要的是點省蕭秋水。

這時月明夜靜,蕭秋水恍惚之間,又回到了當日熱衷學武、酷愛作詩、鮮衣怒馬、劍作龍吟的初戀心情。心中似琴絃般微微輕蕩着,不知是喜悅,還是難過。想當年,他少年時,也曾夢想能僥倖獲得秘笈,遂而天下莫敵的呀……

“好,要勞三位費心了”蕭秋水毅然道,心中卻暗自有一個好玩的念頭;他日學會了“忘情天書”,把這等武功,再轉錄一遍,藏於某處,讓後輩有緣人得之。使千百年後,另一個少年的夢想得償……豈知他這一番異想,些微童稚般的作爲,卻掀起日後江湖上一番兇濤險浪,風雲詭變,那是小俠甘約兒的故事,此處略過不提。

要知道昔日長阪坡一役中,燕狂徒身負重創之下,殺了裘無意。蕭秋水因覺燕狂徒對自己有不殺之恩,而且燕受數人合攻,勝之不武,所以稍爲阻攔趙師容、朱順水的追殺,以致被燕狂徒後來搶得“天下英雄令”逸去。燕狂徒近幾年來雖也沒惹什麼事,反倒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但蕭秋水心裡總是不安。

尤其是對“神行無影”裘無意之死,蕭秋水更覺遺憾。裘於壯歲時曾是睥睨風雲的將軍,後來因脾氣暴躁,而且放浪形骸,終於惹怒皇帝,重判放逐,裘無意卻另有際遇,當上了丐幫幫主。後又失蹤一段時日,重返後有些神智不清,瘋瘋癲癲,故聲名還不及少林天正與武當太禪。蕭秋水初時不知其因何支持擁戴自己,後來在麥城殺退金兵後,蕭秋水與陳見鬼遍尋襲老的屍身而不獲,心中甚爲恐懼,怕燕狂徒狂性大發,似當日整治邵流淚一般的方法來整治襲老,那自身就真個是十惡不赦、假手行兇的罪人了。至於唐肥,朱順水逸後,蕭秋水本可輕易號令弟兄,取之性命,但因念其共過患難,鴻門一役之中,又曾出過大力,所以也就沒有出手。唐肥趁機逃去。

“三才劍客”提及這些,顯然都真的是留意觀察蕭秋水已久。蕭秋水學武之心,雖不如少年時候熾烈,但由於個性天賦,都近詩劍,有更上一層樓的時機,又怎會堅拒?三才劍客相顧一笑,江秀音啓齒動聽,娓娓道來。

“‘忘情天書’所錄的劍法,其實也是心法、身法、招法、技法……只差沒有內功,這也是我們一直要等到你內力高深後,才授於你的主要原因,否則學了就像我們一樣,三人分散了凝聚的力量且不言它,連出劍的內力都不足,效果大打折扣,反而不美……”

溫豔陽接着說話,這三人說話猶如音樂合奏一般,甚是好聽。

“東流有這一類劍術,或雲刀法,叫做‘忍術’,或又叫做‘陰流’。乃映月芒反射敵人之目、借樹隱身、借山遁逃之類方法,但與‘忘情天書’一比,只爲皮毛,蔚爲未流矣……最主要的是,東流扶桑的這一套,只是‘術’,而沒有‘學’,只在花巧,而失去了內容。‘忘情天書’首重‘有情’,‘有情’後始能‘忘情’,‘忘情’後方能‘高情’,高情之後,即能把己身之意志生命,融入爲大自然生物靜物任何一石一木之中,借宇宙天地的力量,擊毀對方,而不是以自身在大自然中滄海一粟的微薄力量……敵人武功再高,又怎禁受得了天地無情的巨力?我們數次勝你,你武功愈高,我們發揮愈強,便是生自這個道理。” ¸Tтkд n ¸CO

蕭秋水有所悟道:“……那麼,你們將劍道融入音樂之間,也是……也是這‘忘情天書’中劍法的一部分了?”

溫豔陽頷首道:“劍法本無。惟天地無處不是劍法。”

蕭秋水一時只覺猶如頭頂有一道瀑布,白花花地衝擊下來,大悟道:

“我明白了………”

登雕樑沉聲道:“這‘忘情心法’共分十五,即‘天、地、君、親、師、金、木、水、火、土、日、月、風、雲、我’,所謂劍招,皆在這十五項變易之中,變變生易,易易回常,常即是我。譬如要在逸遠遼闊的大地上擊敗敵人,可仗‘天意’或‘地勢’二訣勝之。

借溪流之水激濺而施殺手。乃屬‘水逝’之訣。借月芒相映使對方如罩寒霜,奪其心魄,則是‘月映’訣,借風吹飛花間擾亂敵手視線而斬殺之,則是‘風流’訣,人融入山影之中,借山勢嶙峋破敵人殺勢,則是‘土掩’。共十五勢,分十五法,總共一十五訣,則上天入地,任何一石一物、片杉片瓦,亦可充分發揮。可隨音樂創新招,可隨畫意生無極。總之層出不窮,永遠是創新之生命……”——

難道學了“忘情天書”便是無敵了麼?

蕭秋水心中有這般疑團,登雕樑比較沉厚,一下子便看出了這點。

“不是。”

“而學了‘忘情天書’之後,要能‘忘情’,一旦不能忘情,便不能拋捨己身,成爲一無所有的劍客了。使‘忘情劍法’時,天地之間,只有一個人、一把劍,千山萬水,衆生百相,都是他的劍而已。”

“如果有情、情襲他念,便無法進身融入其他人心中。如‘君王”一訣便是仗帝皇之積威,嚇服敵人,乃王者之劍,如人有情在,則無法完全放棄自己,成爲九五尊的人上人。”

“而且‘忘情天書’,乃由天地萬物生意,不是無敵,反是有敵,若有一日,有一人,施展的是他本身就是高山大海,或萬民之尊,或生者父母,或日月聖明,你的劍法,面對這完全融人于山河的人,便無法可施了,這點要切記………

他們都沒有留意到,蕭秋水眼瞳中稍呈驚懼之色。因爲他在聆聽那一番話間,猛然想起李沉舟,那空負大志的眼神,那在峨嵋山與青衣江中匯入天地的一葉扁舟……

究竟誰纔是無敵?燕狂徒?李沉舟?還是朱大天王、趙師容、柳五?抑或是一冊發意心生的“忘情天書”?……,

還是神州無敵!

蕭秋水一面尋思着,一面傾聽着,心中到了一個出奇靜謐的境界,但又似些微有着不安。他學了“忘情天書”,還能不能身系家國安危?悟了忘情的劍法,能不能再心念唐方?

“忘情天書”共分十五訣,依次是天意、地勢、君王、親思、師教、金斷、木頑、水逝、火延、土掩、日明、月映、風流、雲翳、我無共十五法門。“三才劍客”誦讀“忘情天書”細則法門時,蕭秋水逐而漸之,融入了那浩瀚如海的心法之中……

光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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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狂徒再現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二章 南宮與慕容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二章 南宮與慕容第三章 困獸鬥第二章 南宮與慕容第八章 擂臺下的擂臺第七章 擂臺第二章 南宮與慕容第一章 墨刀魔杖第八章 擂臺下的擂臺第九章 狂徒再現第二章 南宮與慕容第一章 墨刀魔杖第二章 南宮與慕容第十章 還我河山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七章 擂臺第六章 皇甫高橋第九章 狂徒再現第六章 皇甫高橋第九章 狂徒再現第三章 困獸鬥第一章 墨刀魔杖第六章 皇甫高橋第三章 困獸鬥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三章 困獸鬥第六章 皇甫高橋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十章 還我河山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三章 困獸鬥第八章 擂臺下的擂臺第一章 墨刀魔杖第十章 還我河山第十章 還我河山第三章 困獸鬥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三章 困獸鬥第八章 擂臺下的擂臺第六章 皇甫高橋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二章 南宮與慕容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十章 還我河山第八章 擂臺下的擂臺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一章 墨刀魔杖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三章 困獸鬥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十章 還我河山第六章 皇甫高橋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二章 南宮與慕容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十章 還我河山第八章 擂臺下的擂臺第六章 皇甫高橋第十章 還我河山第五章 一刀五斷第七章 擂臺第十章 還我河山第七章 擂臺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十章 還我河山第八章 擂臺下的擂臺第二章 南宮與慕容第八章 擂臺下的擂臺第六章 皇甫高橋第二章 南宮與慕容第一章 墨刀魔杖第四章 浴血山林第一章 墨刀魔杖第一章 墨刀魔杖第四章 浴血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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