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點了點頭。
“我沒有食慾，既然來了就陪我歇息吧。”
被高緯摟着肩頭往牀榻的方向走去，小憐察覺到他如今似乎真的很疲憊，這種樣子是她從未見過的。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很在乎大齊，甚至不知道這些天他和那些大臣究竟在議論些什麼，可是轉念一想，她又覺得如果他真的有爲大齊如此焦心緊張的時候，其實未必不能成爲一名明君。
可是，有的時候恍然大悟是沒有用的，大齊已經撐不下去了。
躺在牀榻上，小憐被高緯摟在懷中。
整個殿內都靜悄悄的，她還是第一次到昭陽殿來的時候沒有看到這裡有伺候的婢女和內侍的。這殿內除了他好像一個人都沒有，雖然什麼都還沒有發生，她卻覺得有些迷茫，好像走進了一個她從來都不知道的地方，而這個地方與她而言卻明明是熟悉的。
雖然隔着裡衣，她卻還是能夠感覺到自他胸膛傳來的滾燙的問題。她知道這些日子爲了照顧她因爲小產而變得羸弱的身子他從未要求過和她再行房事，可是她今天卻早已做好了準備。然而，他卻只是這樣摟着她，平緩的呼吸就呵在她的耳廓上，像是真的要入睡了一樣，可她卻毫無睡意。
嗅到他身上似是剛沐浴過的清香味，她知道他還沒有睡着，卻也不敢很大聲的開口：“皇上，你沐浴了嗎？”
“嗯？”
摟着她，他的反應仍舊很快，幾乎在她剛問出口的時候就出了聲：“你是嫌我沒有沐浴就摟着你？”
聽出他語調中的調侃之意，她有些忍俊不禁的從他的手臂中掙脫，然後轉了個身子面對着他緊閉着雙眼的臉頰，輕笑道：“我都聞到你身上沐浴過後的香味了。我只是好奇，你這殿內一個伺候的婢女都沒有見到，是誰伺候你沐浴的？”
“我自己。”
他的雙眸仍舊沒有睜開，聲音卻透着一股疲憊的滄桑感：“你到這裡之前，我剛剛沐浴完。”
想到自己剛剛進入殿內聽到的聲音就是他沐浴完後應當是在更衣的聲音，她有些尷尬：“那皇上可以等到我來之後伺候你沐浴呀。”
“是啊，我該等你來的。”
聲音裡透着一絲笑意，高緯睜開了雙眸，摟着她寵溺的一笑：“這樣我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可惜我並不知道你會過來，不然我肯定就坐着不動了。”
小憐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這被人伺候的日子過慣了，等到自己動手的時候倒真是有些不習慣。”
臉上的笑意斂去大半，高緯眉頭輕蹙，目光挪開像是在想什麼事情：“若是再沒人伺候了，倒很有可能變成一個廢人，不知道生活該如何過下去。”
知道高緯爲什麼會忽然間提及這個話題，小憐心疼的擡手撫了撫他的臉頰，手掌卻被他下巴不易察覺的鬍渣刺激了一下：“皇上是在擔心周國發兵的事情嗎？”
高緯像是有些意外：“你知道了？”
“宮中應當都傳開了。”
小憐雖然還刻意裝着輕鬆平淡的樣子，眉眼卻也難掩擔憂：“隆基堂伺候的人雖然不多，但好歹也是有人的，這傳一傳總會到我的耳中的。而且，聽說皇上與大臣在昭陽殿連着好幾天都在議事，我怕你身子吃不消。又聽說你連午膳和晚膳都沒有好好用，若你的身子真的垮了，你還拿什麼去和那些大臣議事呢？”
將小憐摟緊了一些，高緯靜靜的看着她，鼻息輕輕地噴在她的臉上：“你不害怕嗎？”
“害怕？”小憐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要害怕什麼？”
“如果大齊亡了，作爲皇宮裡的妃子，你也許會隨我一樣變成戰俘，然後會失去現在的這些榮華富貴，你不怕嗎？”
仍舊靜靜的看着她，高緯的雙眸卻莫名的亮，像是天際最明亮的那顆星辰一樣，似在祈禱又似在哀求：“你知道的，如果我們變成了戰俘，那是連老百姓的生活都比不上的。你在千許樓的時候生活也許還算是好的，至少豐衣足食，可若是成爲戰俘你也許就什麼都沒有了，也許每日一餐都沒有，一月下來也難有飽腹的時候，更沒有人再伺候你，你的妝容……”說着，他有些哀愁的伸手出拂過她的雙眼：“雖然你不施粉黛的樣子也是極美的，可那樣落魄的樣子你定然是不會喜歡的。而那樣，你也不怕嗎？”
“聽着倒是挺怕的。”
小憐無謂的勾脣一笑，將高緯拂過她雙眼的手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可是皇上你爲什麼一下子就想的這麼不好呢？周國和大齊交戰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這周國之前也沒能佔到便宜呀，你這是不是杞人憂天了？”
“那是以前。”
他渾厚低沉的聲音敲響了她的耳膜，又深深地敲擊了她的心房：“那是還有斛律光和四哥的時候。斛律光和四哥一直是周邊的國家對大齊最忌憚的地方，有他們在，即便不出戰，他們總要對大齊忌憚幾分，更多的還有敬畏。可是，他們都已經死了，我也知道如今的大齊沒了頂樑柱正在一天天的沒落，周國攻破鄴城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見到高緯並沒有看着自己，小憐的眸中再也難掩心情，驀地閃過一絲狠戾！
她很想開口問問，他是什麼時候才知道，大齊有斛律光和高肅就是保命符的！她很想開口問問若是在賜死他們之前他能夠意識到這些，又還會不會賜死他們！
她真的很討厭這種感覺！
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卻總是因爲身份而無法問出口！雖然這些事情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可是她也知道，在做事之前是要想到後果的，只有想到了後果如何，纔不會有那麼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發生。
“伶俜。”
沒有留意到小憐的神色，高緯輕嘆了口氣，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不如我們離開鄴城吧？”
小憐一怔。
離開鄴城？
那是要去哪裡？